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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文清老师家的小院里，银杏叶落了一地，金灿灿的铺在青石板上。简悦机械地接过老师递来的茶杯，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也给了她一个短暂掩饰情绪的借口。
"所以，吴明直接开口让你帮忙拉项目？"文清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板，这是她在压抑情绪时的特有表现。
简悦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他说有个政府文化项目正在招标，希望我能请您帮忙引荐相关负责人。"她苦笑一声，"好像我们的师徒关系是什么可交换的资源。"
文清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她只在极度不悦时才会做："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简悦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说您从不参与这类事情，我也不想利用您的人脉。"
院墙外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与院内的凝重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文清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清澈："吴泾知道这事吗？"
"知道。"简悦的指尖在杯子上轻轻敲击，"他说尊重我的决定，但..."她停顿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的失望。"
文清轻哼一声："他当然会失望。在他们那种家庭看来，人脉不用就是浪费。"
这句话刺痛了简悦。她想起刚认识吴泾时，被他那种不靠家庭的独立精神所吸引；想起他求婚时说爱她的才华与独立。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或者更糟——他爱的正是她的才华可能带来的利益？
"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情绪。"简悦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恳求，"吴泾本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看着他的父母，突然觉得好陌生..."
文清站起身，走到简悦身边坐下，像母亲一样揽住她的肩膀："简悦，婚姻是很复杂的，有甜蜜，有苦涩。"她顿了顿，"但有一点永远不会变——做你自己，选择你愿意的，就行了。"
简悦靠在老师肩上，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这个曾经在文学道路上给予她无数指引的人，良师益友一般的存在，如今又在人生迷途中为她点亮一盏灯。
"至于其他的，"文清轻拍她的背，"你强大了，很多事情都会过去。"
离开文清家时，天色已晚。简悦没有叫车，选择步行回家，让初冬的冷风清醒自己的思绪。路过一家书店，橱窗里赫然陈列着她的新书《星星摇篮曲》，旁边贴着"儿童文学奖得主"的标签。
这个曾经让她骄傲的画面，此刻却引发一阵苦涩——在吴家人眼中，这些成就究竟是她个人价值的证明，还是可供利用的筹码？
回到家，吴泾正在客厅陪优优玩积木。看到简悦，他立刻起身："去文老师那儿了？"
"嗯。"简悦简短应答，蹲下身亲了亲女儿。优优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嘴里喊着模糊的"妈妈"。
吴泾犹豫了一下："爸刚才打电话来...他说你很固执。"
简悦的动作僵住了。她慢慢站起来，直视吴泾的眼睛："所以？"
"我没说什么。"吴泾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我告诉他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
简悦仔细观察丈夫的表情——眉头微蹙，嘴角紧绷，眼神游移。这是吴泾说谎或隐瞒时的微表情。她太了解他了。
"但你不认同我的决定。"这不是疑问句。
吴泾叹了口气，抱起优优走向婴儿房："我们晚点谈。"
简悦站在原地，听着吴泾轻声哄女儿睡觉的声音，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吴泾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不是因为有谁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二十分钟后，吴泾轻轻关上婴儿房的门，转向简悦："我们需要谈谈。"
简悦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我在听。"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爸的做法，"吴泾选择着措辞，"但在商言商，利用人脉是很正常的事。文老师确实在业界德高望重，她的推荐..."
"停。"简悦打断他，"文老师是我的恩师，不是商业筹码。我绝不会为了任何项目去消耗她对我的信任。"她深吸一口气，"吴泾，你当初爱上的是我的作品，还是它们可能带来的利益？"
吴泾的脸色变了："这太不公平了！我从未..."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吴泾去开门，简悦听到陈芸的声音："这么晚还来打扰，但我必须跟简悦谈谈。"
简悦闭了闭眼。该来的总会来。
陈芸风风火火地走进客厅，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她脱下名贵的大衣随手一放，直接切入主题："简悦，你为什么拒绝帮吴明？你知道那个项目对公司多重要吗？"
简悦保持着坐姿，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陈阿姨，我不认为利用文老师的关系是正确的做法。"
"什么正确不正确！"陈芸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又突然压低，瞥了一眼婴儿房的方向，"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运作的！人脉就是资源！"
吴泾试图插话："妈，简悦有她的原则..."
"原则？"陈芸冷笑一声，"吴泾娶了你，娶到了什么，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简悦心脏。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简悦缓缓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陈阿姨，我们是结婚，又不是利益结合。"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果您认为娶媳妇是为了'有用'，那确实找错人了。"
陈芸的脸色变得难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简悦感到一种奇怪的冷静，"吴家这个公司，靠的是吴叔叔当年的名气和你们多年积累的人脉，而不是真正的专业能力。"她停顿了一下，"老实说，公司里塞了太多吴家和陈家的亲戚，人浮于事，态度傲慢。《含香拾雪》和《寒月琉璃》的导演为什么辞职？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氛围。"
吴泾震惊地看着她："你从来没说过这些..."
"因为我不想干涉你家的事！"简悦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但你们现在却要干涉我的职业操守？这就是为什么我后来的作品换了制作公司——我无法昧着良心让合作伙伴忍受这种环境！"
陈芸的脸色由红转白："你...你怎么敢..."
"妈，够了！"吴泾突然提高声音，"简悦说得没错。公司确实有问题，这些问题正是导致我上次项目失败的原因。我们不能一边拒绝改革，一边怪别人不帮忙。"
陈芸看看儿子，又看看简悦，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她抓起大衣转身走向门口："你们年轻人不懂。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什么是现实。"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简悦和吴泾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先开口。优优在婴儿房里发出轻微的哼唧声，打破了沉默。
吴泾揉了揉脸："我去看看优优。"
简悦点点头，独自走向阳台。夜空中繁星点点，冷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刚才那场冲突释放了她心中积压多日的郁结，却也带来了新的困惑——这段婚姻的未来在哪里？
吴泾回来后，他们默契地避开了刚才的话题，像往常一样洗漱、更衣、互道晚安。但简悦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躺在床上，背对着吴泾，简悦想起文清今天说的话："做你自己，选择你愿意的，就行了。"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臂，感受皮肤下的脉搏。这个身体孕育过生命，这支笔写出过打动人心的故事，这颗心曾经毫无保留地爱过。无论吴家如何看待她，这些都不会改变。
至于婚姻...或许就像她笔下那些复杂的人物关系一样，没有非黑即白的答案。今晚的冲突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开始——关于边界、原则与妥协的开始。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简悦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开始写那部搁置已久的新小说，关于一个女性在婚姻与自我之间的挣扎。这将是她最真实的作品，不为奖项，不为销量，只为厘清自己的心。
而吴泾和吴家...时间会给出答案。无论如何，她都会是那个把笔和人生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简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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