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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飒沓鸣(3)
东境。
昭合远畿。
几个个子高挑的男子聚在一起,像是要踏青,不远处还有几匹马在吃草。这一处并未被昭合的子民们开垦过,野草长势很好,长风一吹便是青色碧浪,淹没马蹄。
方才那位仙侍虽然嘴上说的是“宋仙君”,但其实来到禹岁宫的不仅仅是宋醉,还有上和莫白。
江夜长身而立,手里拿着骑马用具,递给宋醉后,问:“你当真能骑马?”
宋醉将江夜递的东西接了过来,说:“那是自然。”
江夜道:“我看宋仙君行医多年,以为不需要这些打马的功夫。”
宋醉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气已与方才不同,开朗了一些,说:“我父兄是南华有名的将军,我怎么可能不会骑马。”说完,转身走向马群,从那三两匹马中挑了一批红色毛身的健马,旋即一脚踏上马鞍,一手抓着缰绳,纵身一跃,上了马。
他动作干脆利索,上马之后也不回头管其他人,抬手一扬马鞭,马儿便飞驰了起来。
一旁的莫白见宋醉说也不说一下就策马走了,道:“他怎么忽然走了?说也不说一声。”说完,转身看向上阳,问,“上阳,你也要策马吗?”
身为狐妖的上阳摇摇头,表示比起骑别的动物在草野上奔驰,他更喜欢自己在草地上撒野:“我就不了,我和师父说好了,要化狐身追你们。”
莫白一挑眉,冲上阳比了个大拇指,道:“好小子,有能耐。”
上阳一抬下巴,表示那是自然,然后蓦地旋身,只消一瞬便化成了狐身。上阳原身是一只赤狐,自拜了宋醉做师父后,就很少再化狐形了,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上阳的妖身。
莫白忽生感慨,旁若无人道:“想当年这小狐狸刚来南华的时候,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四肢也又残又伤,如今被宋家养的这么好,毛色都是一等一的。”
江夜听了这话,便道:“上阳原不是南华的狐妖吗?”
莫白回过头,道:“不是啊,他是被宋离人从一犄角旮旯捡来的。”
可能是江夜如今做江深这个方神做得惯了,使得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性子温吞,是个好相处的人。尤其是江夜如今表现得和宋醉十分亲近,从而也就使得莫白觉得他更平易近人了,全不像平常人一般,对这位储君方神处处都恭恭敬敬的。尤其莫家在四方也是名门望族,于是,莫白接了这话,忽一向后倾斜,道:“方神殿下不知道吧。你瞧上阳的模样,哪里像幼时被野兽追着咬的样子。”
莫白一提这茬,江夜便想起之前在般夏,上阳以为宋醉遭遇不测,哭喊着说出自己的经历的事情,道:“确实不像。”
听他这么说,莫白又向后走了一步,道:“方神殿下还有一事恐怕不知,你看上阳叫宋离人一口一个师父,其实仔细算来,我也是他半个师父。”
江夜偏头看了莫白一眼,说:“还真看不出来。”说完,纵身上马,一夹马腹,□□的白马便奔腾了起来。
莫白见状,也不甘落后,立即上马,追着三人的方向赶去。
率先策马而行的宋醉自是冲在最前面,他平日里看上去像是书生,没想到策骑马来竟然也不差,果真是宋将军之子,丝毫不失男儿郎的气概。
他一匹红马奔腾在最前,渐渐地便有一个白马追了上来,待两匹马即将擦身而过时,白马上的人略一偏头,好像漫不经心地看了宋醉一眼,似乎是想比试一下御马的本领。
再一转眼,白马便越过了红马身,飘飘着衣袂冲在最首,片刻后,那红马的策马神仙不甘落后,又追了上去。
江夜听闻呼啸的风中有马蹄声渐渐逼近,偏头便见一身素衣的宋醉将要追上来,不禁道:“宋仙君策骑马来让人刮目相待。”
宋醉闻声一笑,目光依旧直视前路,坚定不移。他好多年都没有策过马了,如今倒是想起来少时自己父兄教自己御马的画面,朗声道:“那是自然。”
说完,他抬手一扬鞭,红马便越过了白马身。
那时三月初,骄阳不燥,远远能瞧见几个人于昭合远畿随着青浪而奔腾,乘风飒沓而过。
*
日渐西山,暮色四合。
马儿被拴在了昭武殿,江夜他们则一道去了纤云斋。
其实江夜本意只想带宋醉一个人过去,可是叫上了宋醉不叫其他人,总显得刻意,再加上莫白这人好像和自己很自来熟,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也要一同前往。有莫白做例子,上阳也有样学样,一道赶了过去。
于是,三个神仙和一只狐妖,纷纷敛去了自身的仙灵与妖灵,去了昭合的纤云斋。
纤云斋里的小二一见几个人气质不凡,且身上所穿戴的衣裳配饰都是自己见也没见过的,便知道这四人是贵客,笑吟吟地把人引到了纤云斋的三楼。
几人坐好后,小二又忙招呼人点些下酒菜。
纤云斋乃是东境的酒肆,菜品也多是迎合东境人的口味。南华与东境离得虽然近,但是在吃食上还是有所区别的。
所以当莫白照着自己的记忆点了几个东境菜后,还是决定问一问那位储君方神,什么菜爽口。
江夜抬手值了几个菜,然后莫白又叫了纤云斋最有名的酒,待小二退下后,他便道:“纤云斋我在南华也略有耳闻,这家的酒乃是一等一,据说酿酒的法子谁也不知道,世间独它一份。”
上阳道:“美酒吗?那一会我可得好好品鉴品鉴!”
他一出口,总有种稚气未脱的活泼感,和“饮酒”怎么都搭不上,宋醉便想笑。
宋醉一笑,上阳就急了,立马红了耳朵,说:“师父,你笑什么?”
宋醉道:“抱歉,上阳,为师只是觉得我们四人难得齐聚一堂,高兴罢了。”
上阳道:“才不是!”
莫白见宋醉笑了,似乎也想起一些事情,道:“嗳,上阳,我记得你是不是醉酒醉得厉害?上次没喝几杯就倒下了。”
上阳狡辩道:“去年迎春的酒是北冥的烈酒,我喝不下几杯也正常!”
莫白笑道:“是是是,醉得认不清路、一头扎进池水里的也不是我。”
糗事被人当众提起,上阳气急败坏道:“师父!你看他!”
宋醉不知为何当下心情似乎十分愉悦,这时竟开口调侃道:“我看着呢。”
上阳欲哭无泪,心下做誓,这次饮酒一定要一雪前耻。
莫白笑够了,想起在场还有一位尊神,便收敛起来,自觉贵为南华第一药师,需要担任起南华与东境沟通桥梁的责任来,便道:“说来,还从未见过方神殿下饮酒。”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对,咂摸了一会,发现真的不对。这位储君方神脸上旧伤谁人不知,几百年来估计也从未有人和他一起用过膳,莫白又如何见他吃酒如何。
反应过来,莫白便想开口挽救自己说错的话,但还不等他开口,坐在江夜另一侧的宋醉就率先开了口。
宋醉道:“方神殿下平日也饮酒吗?说起来,我这名与酒也有所关联,凡间行医采药时,总让人以为我是个酿酒师傅。”
江夜道:“那宋仙君当真懂得酿酒吗?”
宋醉摇摇头,道:“酿酒诸事,我还真一窍不通。不过我兄长懂得。”
上阳还从没见过宋浔酿酒,忽闻此事,便问:“真的吗?师父,师叔真的会酿酒?”
宋醉道:“真的。不信你可以问莫青风,他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
上阳狐疑地看向莫白,道:“你还会酿酒?”
莫白道:“别小瞧你莫师父!”
上阳纠正道:“你不是我师父。”
宋醉抬眼道:“你不是他师父。”
莫白:……
好一个宋莫本一家!苍天何谓!
莫白先前那个失误被宋醉三言两语带过,此时江夜心情也不错,莫白那一句误言也没造成什么后果。
不多时,菜便端了上来。纤云斋的人不敢怠慢这几位贵客,菜与酒上得都十分快,送菜端酒的小厮一个接一个过来,没一会菜便摆满了全桌,酒便入了杯盏。
莫白本来想再开口向身侧的储君方神搭话,但一想刚才不慎说错话,感觉不论怎么说都很奇怪,好像别有一番意味,索性也不说了。
但是四个人只有一个人不能一起吃,总是最特殊的,尤其是,这特殊的还是东境方神,任谁也不能晾着。
南华与东境友谊的桥梁被莫白松下,便得有人再接上,而这个人放到从一开始就被方神邀请的宋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宋醉笑着问江夜:“方神殿下,我听闻你的面容是天劫所伤,救治无果。其实今年有许多医术被翻新,方神殿下难道不想再试试吗?”
江夜道:“我习惯了。”
宋醉夹菜的手一顿,后又道:“其实如果方神殿下真心想要医治,广募四方,不可能没有结果的。”
江夜侧目看向宋醉,说:“怎么?难道宋仙君有意?”
宋醉摇摇头,看得出他确实没那个意思。他道:“方神谬赞,医术若能与天劫相抗,我还真是做不来。”
上阳一旁一口酒一口菜,一边听自己师父和东境的尊神说话,听他们说完这一段,神使鬼差地看向莫白。
莫白道:“你看我做什么?你师父都做不来的事情我肯定也算不来。”他说话特意加重了“师父”这两个字,似乎是在以南华第一药师的身份,嘲讽刚才他们师徒二人一道否认他是上阳半个师父的事情。
说完,莫白又道:“对了,我记得那位招星,他不是也面有烧伤,所因天劫,要是真的研制出容貌修复的法子,那他岂非也能治好。”
闻言,上阳咬着筷子道:“唔,是这么回事,之前招星确实这么说,不过我都不怎么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嗳,师父,招星的面伤是怎么来的?”
江夜闻言蹙了下眉。
可是宋醉与上阳是见过景鸣湖中的江夜到底是何般模样的,江夜最开始戴上面具,也是因为谎称自己有仇家。要说上阳玩性大忘性也大,把这些统统记错忘了也正常,毕竟他方才又说不记得“招星”长什么样,又说“招星”脸上有伤,一会记得一会不记得,过了几百年果真是忘了。
不过宋醉还记得不得?
江夜心想。
自己当初谎称自己叫招星,那一副面具都是从宋醉手里拿过来的,仔细算来宋醉算是第一个见他戴上面具的人,这样一个真容与假面的时刻,宋醉会不会记得?
江夜抬手握上茶盏,开始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招星”脸上的伤是天劫来的。
只听一旁的宋醉思索了会,道:“似乎是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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