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宋懿涵此时此刻处于一种眩晕中，头发盖住了眼睛，瞳孔有些发散，怔怔的，傻傻的，有些惊讶于这个投怀送抱的男人，嘴唇……嘴唇被吻住，很亲密地吻住，他们在做什么？天哪，他脑袋被完全的卡住，无法运转。

　　“うん……うん……”堀川斋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在这一刻，他成为了浮世绘最放荡的艳鬼，低声轻语，“懿涵……”

　　他呼喊了他的名字。

　　宋懿涵盯着他，露出了挣扎的神色，对这个男人，就好比音乐家看乐符，好比艺术家看光线，好比设计师看模特。他们之间本生就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谁也亦无法抵抗。

　　堀川斋沉醉在少年人儿温柔的气息中，单手捧住他的脸，急急的，好无礼义廉耻的，就像是硕大粘腻的巨大章鱼，无数只触手缠住着落入大海的人类：“你不能，不能对我好了之后，再将我抛弃……”

　　他不知羞耻的，带着上位者的语气，命令着，宋懿涵被缠得窒息般的难受，半睁开，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却撞进那人如同深渊一般的黑眸，像海底，带着未知。

　　不可遏制的，他怕了。

　　“懿涵，别怕！”堀川斋羞郝地将手攀在他的腰肢上，只是轻轻哄道，“我能否、能否叫你弘？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弘……”

　　他说得，好像他赐予了这个日本名字后宋懿涵就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一样，宋懿涵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也许堀川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不会一次次攻他心房……让他一次次的丢盔弃甲。

　　皮囊、骨架、血肉、灵魂。

　　第一次的，宋懿涵感受到了除却皮囊之外的，更加深刻的吸引力，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样的美，只觉得堀川斋是浮世绘的艳鬼，看破了他的欲-望，深深凝视，便弄乱了他所有思绪。

　　他们在狭窄的画室间接吻，将所有的情愫倾斜，灵魂交织交缠，最后搅拌着，搅拌着，搅拌着，将颜料，光线，点面搅拌均匀然后在纸上涂抹，直到宋懿涵准确地在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紧接着，所有的一切——

　　戛然而止。

　　清醒过来的宋懿涵用力地推开了堀川斋，惊恐般，后退了下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抵住地面，羞愧闭上眼，哆嗦道：“先生，刚刚，刚刚……”他害怕，恐惧，羞燥，“是我对你做了缺德事，你惩罚我吧！”

　　听他说这件事是“缺德事”，堀川斋的身体一下僵硬住了，脸上的潮红快速褪去，眼神变得有些冷漠。

　　“要是让程华弌知道了……”要是让程华弌知道了这件事，宋懿涵能够想象到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堀川斋可是程华弌的上司，“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斋先生，我鬼迷心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请、请你原谅我！”

　　“……”

　　堀川斋垂下眼睛没出声。

　　“我……”宋懿涵揣揣的，缓慢地直起身，咽了口唾沫，带着试探的语气，“斋先生，我、我们还能继续作画吗？”

　　堀川斋腾地一声站起来，冷着脸踱步来到宋懿涵的身前，他做到那种地步，他做到那种地步分明是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但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胸口慢慢腾升一股怒火，堀川斋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下这口气，抬脚狠狠地踹了宋懿涵胸口一脚，好大一声，宋懿涵被踹到在地，可又十分怂怂的，爬起来跪在地上。

　　“滚。”他说。

　　宋懿涵灰溜溜的，收拾好满地的画具跟颜料，滚了。

　　画并没有画完，宋懿涵回到了房间就继续完成。打开窗户，窗外的虫鸣嘶嘶地叫，轻轻的，咫尺相隔，宋懿涵出神地凝视着画中的美人，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柔情，这是画师对于笔下的美所产生的爱意。

　　但实际上堀川斋原比画中的美人更加迷人、危险，也更具有诱惑。

　　完成了画作已经是后半夜，宋懿涵满意极了，做完最后一道工序便起身，去窗台上静坐半刻看着月亮想写有的没的，再起身迎了满身的月霜。

　　半夜三更睡不着，躺在床上却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宋懿涵挺直了身，竖起耳朵仔细地朝门外听去，是尖叫声。下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乱成了一锅粥，卧室的门吱呀打开，一个日本女人探出头来：“先生……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了。”

　　她脸色惨白一片，浑身颤抖，活像是见到了多么恐怖的事情。

　　宋懿涵问她：“发生什么了？”

　　日本女人用很拙劣的中文说道：“刚刚折木良视鬼先生在作画，吓……吓到了去给他送茶水的下女。”

　　作画又不是做法，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在做法……别说，宋懿涵还有点好奇，能把人吓成这样的画，折木良视鬼究竟画了什么。

　　宋懿涵：“他画了什么？”

　　日本女人咬着嘴唇，道：“先生，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

　　宋懿涵简单披了一件衣物便下楼，随着下人的指引，他来到折木良视鬼的画室，那画室依稀点了几盏烛灯。里面依稀小孩的啜泣，还有他的骂声。

　　昏暗的屋内，烛火颤颤巍巍，障子门呆倒影着的还有一具骷髅的身体，看那影子，鬼气森森。

　　宋懿涵，靠近，门内传来骂声，吓了他一跳：

　　“畜生，别哭了！”

　　“再让我画错一笔我要你好看！”

　　“你们的母亲她是死得其所！”

　　……

　　障木门稍稍打开一条缝，宋懿涵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屋中中央一具巨大的成人骷髅被鱼线吊在空中，像是妖怪，而下方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穿着华服端坐下方。其横跨两纸画面的巨大骸骨甚为骇人，其夸张的比例与精准的结构，非常的浮夸且恐怖。

　　此刻，宋懿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番，那悬挂着的骷髅不是假，而是被削骨洗净的美人，很漂亮骇人的人骨架，下面滴落着血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宋懿涵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样的折木良视鬼。

　　他确实看到了，那么阴森骇人的鬼。

　　而折木良视鬼是一个比任何鬼还要恐怖的画师。

　　被活生生削去血肉掏空内脏的美人本就可怕，更可怕的还有折木良视鬼。折木良视鬼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童，不准他们乱动，更不准哭泣，摊开画纸，竟然画出了这一番震撼又惨烈的景象。

　　回去的路上他恍恍惚惚。

　　画骨是他提出来的，他害怕，害怕他无心的一句话会间接地导致那个女人这么惨烈的死去。

　　他仰头，看着清冷的月。

　　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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