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趣
“我们家算小富,”蜂巢和纪平静地说,“我爸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子,不被看重,我妈也差不多,没多少存在感。”
“结婚后生了我之后他们两个各玩各的,给足我吃穿住行的钱就不问了,常年不在家,偶尔想起来有我这么一个人才关心一下情况,就算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没过多久又会吵起来。”
“我很认真地想过,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向长辈交待了在好好生活的工具,过节的时候拿上几件礼物领几声夸奖就够了。”
“朋友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孤零零的所以才拉上的人,完全没有共同的话题,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大方的钱袋子。排球也是跟着那些朋友学的,反正我要做的就是捡球和清理球场。”
“嗯。”
“……”
“……”
“……”
“我感觉很烦,我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就像飘着、要窒息了,我……讨厌我自己,我表现出来的都不是我,都是别人眼里一点点、一点点的我拼起来的……”说着说着,蜂巢和纪的酒窝慢慢消失,他哭了起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挤满寒山无崎的耳朵,蜂巢和纪努力压制,却哭得更难听了。
寒山无崎用一包纸巾勉强削减了噪音。
“谢谢。”蜂巢和纪擤鼻涕。
“后退一点。”
“……好的。”
寒山无崎有些腻烦这种事,因为他过去做过太多了,只要人一开口,他就本能地思考起了面前人需要的反应——是想寻求认同,还是只需倾诉减轻压力,或是真的想得到一些建议?
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而蜂巢和纪的表情僵在了那里,许久后,蜂巢和纪低下头来:“都有……”
“正常。”
蜂巢和纪看了寒山无崎一眼,眼泪掉得更凶了。
寒山无崎提醒:“棒冰化了。”
蜂巢和纪一边哭一边吃完了棒冰,手上是黏糊糊的鼻涕、融化的棒冰和眼泪。
寒山无崎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我建议你去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找你觉得舒适安全的场所,你和他们聊。”
蜂巢和纪小声说:“……我没病。”
“嗯,你没病。但把人当人看,生活会更有意思一点。”
“……那么,”蜂巢和纪沉默良久后开口,“寒山学长有把队友们当成人看吗?”
寒山无崎站了起来,回道:“我没精力、也没意愿和需求这么做。”
“可是寒山学长却觉得我该这么做。”
“你有认真地做过吗?”
“……”
———
夏季合宿结束后,平松辉远也将匿名的调查问卷发了下去,一年级的训练时间减了下去,二、三年级照常不变,只有一两个一年级跟着高年级“加练”。
两边联系很少,各自打各自的,仅靠着平松辉远等几个好脾气的人牵着,教练则继续隐身,而关东大会迫在眉睫,想要全队团结的几名主力也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了,唯一一个在帮着双方改善关系却是突然对人际交往积极起来的蜂巢和纪。
关东大会上,丑三第一轮运气很差地分到了山梨县的优胜强校,鏖战到第三局,在第三局的局末对方主力队员意外摔伤,比分反转,丑三中学晋级。
第二轮的对手是来自神奈川县的强校,进攻强势,但防守漏洞较多,被丑三带乱了进攻节奏后,0:2出局。第三轮对战黑士馆中学校,经过合宿的强化训练,2:1艰难地拿了下来。第四轮对战怒所中学,丑三中学止步四强,但好歹是拿下了全中的名额。
在拿到名额后,寒山无崎才回复了昼神幸郎在合宿结束时说的“全中见”,不出意外,又被对方吐槽了一番。
“怒所果然还是难对付,一局都没赢下来,”菊田英二叹气,“他们的战术很灵活。啊——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个靠谱的教练啊!”他扑倒在桌上。
“教练他也不是科班出生的,”就在大家以为平松辉远会替教练说些什么时,“我们一起想办法总比让他来指手画脚要好。”
一点也不客气的吗?主将罕见的硬气时刻。
须藤浩司被平松辉远的描述震惊到了:“不,他好歹带了几年,一些基础是懂的,人脉也是多的,他拉几场练习赛,我们再多练练。”
“嗯,东京今年进了三所,进了全国的学校之间应该不会再组织练习赛了,应该会联系其他几所学校,”菊田英二分析,“对手最好熟悉我们学校的风格,最好的邀请对象是……平井中学。”在关东大会的第二轮被茨城县的优胜学校淘汰。
“果然还是问怒所吧,平井我一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你们想点奇招我拿去唬对面。”
神游中的寒山无崎开口:“平井的话,我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谁?”
“饭纲。虽然他已经毕业了但大概和这一届的关系不错,我可以去问一下。”
“好,那拜托寒山你了。”
———
“寒山学长,”蜂巢和纪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请问背传一定要后仰吗?”
“我不解答白痴问题。”
“哦,那……”
千鹿谷荣吉打断蜂巢和纪:“先来后到,蜂巢你排到潜后面去。”
“我确实是最先来的啊。”
“你都问了好几个没意义的问题了,好浪费时间啊,我记得你小学不是当了几年二传手吗?”
蜂巢和纪装可怜:“小学只是在给他们抛球,还有捡球擦球,没学到什么基础。”
千鹿谷荣吉皱紧眉头:“加油,一定要好好学。但是位置还是先给前辈好不好,我要和寒山前辈配合的。”
“可是潜学长已经到前面去了。”
千鹿谷荣吉转头一看,潜尚保已经站到了发球区发球,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转起手里的排球。
西原秀一小跑过来,把蜂巢和纪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贴在蜂巢和纪的耳边问:“刚才千鹿谷学长是在欺负你吗?”
“没有,”蜂巢和纪摇头,“他在替我生气,最开始是觉得我没在传球上用功,但听到小学时前辈故意让我做最累的活的事,他还鼓励我。”
“那就好。如果高年级的欺负你了一定要和我和中野说啊。”
“不会的,麻烦你总是担心我了。”
“没事的,我们是朋友嘛。”
话毕,西原秀一突然拍了下脑门:“这话也太主角了,请无视掉。”
蜂巢和纪噗嗤一笑:“绝对不要——”
———
土曜日,没有例行的长跑活动。
在丑三中学体育馆,平井中学和丑三中学两支队伍进行了成功但不太和平的会面。
平井主将:“哈!你们这群混蛋,踩了什么狗*运拿到全国的名额的,既然是关东代表就别丢我们区的脸,看看你们那个半吊子的进……”
平井副将熟练地打断施法:“他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带着我们的那一份挺到决赛。”
平松辉远保持微笑和沉默,菊田英二笑呵呵地说:“我们会努力的,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看台上挤了一小队人,有男有女,女生居多,他们收到了菊田英二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比赛消息,主动前来为本校选手应援,替白石小春挂起并看管好“心如明镜”的横幅。
平井中学也早有准备,他们挂上“必胜!平井人!”的横幅,一年级生人手一个喊话筒。
寒山无崎对着摩拳擦掌的丑三众人扑了一盆冷水:“别太跳了。”
和之前的几场比赛相似,顺风开局,进行到一半时比分僵持,十六分时平井逆转,接着是一分接一分的漫长拉锯战。
打了四局,二比二平,第五局不打。
平井教练和丑三教练交谈:“比起关东大会,你们又进步了不少。”
“是他们自己努力换来的成果,如果他们没有上进心,我再怎么说也没用。”
“今天的比赛我们也得到了不少的经验,希望来年我们两支队伍都能够进军全国。”
“我前面状态不错,后面把球扣出界后状态就下滑了,”栗屋晴二郎率先反思,“接的一传都没怎么到位,抱歉。”
“我在前排的时候没能组织好拦网,”千鹿谷荣吉懊恼,“嘭咚的应该咻咻一下,变成了哗哗。”
潜尚保是最自责的那个人,赛末体力差的他一直在被追发:“是我拖累了大家……”
须藤浩司:“我再多练点发球。”
平松辉远:“比赛将近,也没办法抓着烂的地方死补,赛场上随机应变多了去了,多练一下擅长的方面吧。”
解散后,白石小春坐在平松辉远旁边:“明天的烟火大会就不去了吧。”
“欸!为什么?”平松辉远困惑,“小春你期待了好久的呀,明天我有时间的。”
“你最近太累了。”白石小春当然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吃着甜甜的苹果糖,和喜欢的人捞金鱼,但人挤人的烟火大会对平松辉远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等全中结束后,再和我约会一整天吧。”
平松辉远努力思考着下次约会的地点:“抱歉,那么去博物馆吗?我听说最近有一个展览……”
“那就这样说好了,也别动不动道歉了,”白石小春主动给了平松辉远一个拥抱,“我很高兴在第一线为大家应援。”
平松辉远心跳加速,破了极限,整个人如同被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烟。
不甘的嚎叫从平井众人在的地方传出。
“啊——可恶——输了——”
平井副将沉着冷静的表情终于碎裂。
———
八月中旬。
初赛。
丑三中学被分到了七组,编号为二十五。对手是石川县的光由中学,二十六号,擅长打消耗战。
菊田英二找来了光由中学的比赛录像,和其他人一起研究。寒山无崎不太喜欢和别人围坐在一起看录像,他便戴上口罩,出门透气。
“无崎。”佐久早圣臣向寒山无崎走来。丑三中学和怒所中学订的是同一个酒店。
怒所中学在二组,编号为六。
“嗯。”寒山无崎瞥了眼四周,没发现古森元也的身影。
两人沉默着并排,继续往前。
走至门口,寒山无崎才出声:“你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佐久早圣臣反问。
“散步……”寒山无崎注视了佐久早圣臣数秒,把驱蚊液拿了出来,“要吗?”
驱蚊液被寒山无崎装在一个透明的小喷瓶里,瓶身上简单地贴着一个标签。
寒山无崎按了一下,清凉的气味蔓延开来,佐久早圣臣还嗅到一股熟悉而微弱的草木气息,是他自己常用的那款。
寒山无崎感觉佐久早圣臣高兴了一点,又感觉佐久早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不过对方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两人在附近的公园里走了一圈,然后分开。
而时间继续走着。
翌日。
F区。丑三中学和光由中学的比赛是最早开始的一批,现场人不多。
丑三中学先发球,确认人员和场地。热身。
镜头拉近,对准抛球的黑发少年。
深蓝色的柔软横幅在上空飘荡。
今年全中的第一颗球。
没有特别大的应援声,寒山无崎安静地发完了这个球,光由中学众人僵在原地。
实况员语气中的慵懒退散:“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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