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你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老子白天晚上出去累死累活赚不了三五个钱，你不听你妈的话还到处乱跑，你妈找了你好几天没吃没喝没合眼了，你居然跑到这里躲着玩？这是你家吗？！你不回家在外面乱晃什么？你以为家里人都死绝了吗？！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你以为这种地方我就不敢打你了？你以为不上学就可以玩？臭小子，想得美！你回家不回家？跟我回去！你妈你舅舅都急得要去报警了！你还乱抓给别人抓坏了，你有钱赔吗？还不是要用老子的钱！你个赔钱货！”
　　一个略秃头挺肚子的中年男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一身酒气，满身汗臭，不知从哪来冲了出来，一把伸手就拉住卫道的一只手腕使劲往一边没人处扯着要让他跟着离开原地，满嘴里骂骂咧咧说不出一句好话，说着说着还动起手来。
　　卫道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那时年纪还小，浑身上下没多少力气，刚开始被抓住了，完全没办法自己挣脱对方，对方的手劲又非常大，他被拉得几乎像个待宰的牲畜幼仔，有一瞬间是悬空的，脚不点地，没有着力点，连反抗都意料之中的微弱无能。
　　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中年男人半扯半提迅速把卫道从人群中带走，卫道考虑了一下拳打脚踢，对方拉着他的衣领子，完全是吊起来的姿势，衣领勒住脖子几乎要窒息，卫道的眼球凸出了一点，他努力抓住衣服，引体向上，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
　　“啊——”
　　中年男人猝不及防被卫道这么一口下去，当时就尖叫起来，更加恼怒，用带着茧子的蒲扇大的手掌猛打卫道的头，几乎把脸都打偏，卫道咬得死紧，根本不松口，中年男人怒气冲冲挥舞手臂试图把卫道甩开。
　　他边动手边破口大骂：“日你妈！你个龟儿子的仙人板板！当初就应该把你甩在墙上！你是狗吗？松口！松开！说两句话就咬人，你是狂犬病发作？别装了，就算你今天是癫痫，老子也要把你带回去！松不松？把你牙齿都打落，你就晓得哪个才是你老子！”
　　这么说着，他真要动手，巴掌变成拳头，使劲砸卫道的脑壳，又把卫道甩在地上，用脚踢了几次，卫道咬得比之前还紧，几乎要把他的肉撕扯下来一块，他就对着卫道的下半张脸揍，试图揍掉卫道的牙齿，卫道已经被打得口中出血了。
　　边上有妇人看了看身边的丈夫，蹙着眉，试图帮忙，看见卫道和中年男人都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样子，又不太敢靠近，周围一群人都绕开了走。
　　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劝道：“就算你是他爹，这么打也得打死人，你不会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吧？动手考虑清楚。”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瞪着眼睛，两眼通红，一时没找到出声的人，大声怒道：“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你们少在边上多管闲事！他从家里跑出去几天不回家，家里人都急死了，找到了他也不肯回去，现在还敢咬人了，不是他的错，难道是找他的错？
　　你们家里也养出这种没心肝的不孝子就知道我的难处了！装什么？一个个不说帮忙，还作出样子来唬人！你们有毛病吧？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他也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了，关你们屁事！日你妈的！有本事出来打！”
　　众人一时都怒了。
　　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中年妇女也走了出来，从人群里一直往中年男人身边过去，两只手都抬着，走路活像一只刚下蛋的花母鸡，口中连声道：“哎呀呀！你会不会说话？”
　　妇人又转身对众人露出窘迫的笑脸讪讪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家，他不会说话，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粗人，文盲，没上过几天学，整天就会动拳头，我给大家道歉了。都是我们的不是。大家别介意，我们就是爱子心切。”
　　她对边上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夫妻，拉了拉对方衣服，使了个眼色，让对方道歉，于是，中年男人真道了歉，虽然还是很不情不愿，但大多数人也不能怎么样，便出了一口气，哼了一声，自觉没什么可做的，转身走了。
　　妇人又对还留在附近看热闹的众人配着笑脸点头哈腰说：“打是亲骂是爱，父子没有隔夜的仇，没什么可计较的，就是小孩子闹脾气了，我们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家里穷，养出这样的小孩是我们的过错，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我们还得赶着回家去呢。”
　　这个时候，妇人在说话，一群人还在将信将疑，中年男人停了自己的拳头，卫道活动了一下牙齿，他的牙像一颗种子几乎要扎进中年男人的皮肉深处去生根发芽，好不容易自己把牙抽出来，随手擦了一把脸，大声骂道：“呸！不要脸！谁是你们家的小孩？”
　　周围将要离开的人顿住了。
　　妇人脸色一僵，看向卫道，作出哭丧似的脸，笑道：“乖乖，你不认识妈妈？我是你妈妈啊！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她作足了爱子心切的表现，看向边上的中年男人，又捶又打，哭道：“都怪你，你打得儿子都不认父母了！你怎么找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是不是又叫你打坏了？这都不记得人了，都是你的错。你当初怎么千好万好地哄着他让他长到现在，怎么你喜欢那个狐狸精，你就变了？你有什么冲我来，你讨厌我没关系，他可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打他呢？！你赔我儿子！”
　　这下简直要坐实了卫道是他们夫妻儿子的身份了。
　　卫道大声道：“别装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也不是最近今天才在这附近活动的。
　　你们儿子跑出来几天，我在这附近早就不止几天！时间根本对不上。
　　别说儿子不儿子的话，你们这么打人骂人，你们就是要杀人！杀人！
　　别说我不是你们儿子，你们就算抓住自己儿子这么打，他不跑才怪！他要是活到今天，我信他没死！这种打法，正常人都得去死！别说你们没打死了，证据呢？我还说你们就是杀了人，出来抓我回去掩人耳目！
　　你们敢不敢去医院做亲自鉴定？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你们儿子？就凭红口白牙说出来几句话？还是凭你们给我这见面一身伤？
　　去医院做伤势鉴定！报警！让警察来！你们敢吗？你们只敢打人骂人当街抢人杀人，凶陌生人，敢去见警察去医院找医生鉴定吗？你们不敢！你们就是心虚，做贼心虚！”
　　卫道吼得声嘶力竭，表情却比这两个站在身边似乎被镇住的中年夫妻镇定得多。
　　他说完嗓子都快哑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和着血还是红的。
　　“我们已经报警了，再等等，警察应该快到了。”
　　一个边上围观的人看了看中心圈的三个人说道。
　　卫道说了一声谢谢，又看向中年夫妻问：“你们就站在这里，敢不敢和警察对峙？你们要是现在就跑还来得及。你们想清楚了，只有人贩子才会在这种时候跑！你们站得住吗？”
　　他这个时候的表情就嘲讽而挑衅起来。
　　中年男人挥着巴掌要继续打他，卫道越发站得直了。
　　“来，你打。聚众斗殴犯法，打人也犯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见了警察，去了医院，什么都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打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打第二次，你这一身的味道，怕不是喝酒，你是磕了药吧？已经昏了头吗？你还看得清楚我是谁吗？”
　　卫道就这么站着，对方反而不好下手，边上的妇人皱了皱眉，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衣服，对卫道笑道：“乖乖，你出来玩得心都野了，我们也不怪你，你想继续在外面玩就玩好了，我们不逼你回家，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老父老母等着我们照顾。”
　　她说话间就要拉着中年男人走。
　　边上的围观群众不干了：“哎哎哎，走什么呢？你们不是一家？不就是见个警察？”
　　妇人讪讪笑道：“家里的事上不得台面，就不用警察来了，白费他们的时间。小孩子闹着玩，有什么真心实意呢？他可以玩，我们不能陪着他在这里玩，这、这么多人呢，多丢脸，多不好意思啊。让他留在这里，我们以后等他想开了再来吧。”
　　“别走啊。你们是真不敢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想着走？今儿还是等一等吧。”
　　一个围观的声音说。
　　若要去找，又一时找不出来。
　　中年男人看向身边的妇人，妇人蹙了蹙眉，转身看向卫道，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
　　这个时候，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逐渐找了过来。
　　“这是警车的声音！警察过来了！嘿，在这儿呢！”
　　卫道咳嗽两声，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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