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林君不明所以，问道：“你在说什么？我自然要跟你一起走的。”
　　他手心痒痒的，是季远珩的眼睫在不停眨动。
　　季远珩愣了一愣，松开手满意笑道：“嗯。”
　　林君给他束好发带，又将拧干的毛巾递过去让他敷面。收拾回来见人已经整理好衣衫，林君细细看去却发现他亵衣交领弄成了左衽，便嘲他道：“你那衣襟是怎么回事，连小孩子都不会弄错的。”
　　季远珩闻言低头瞧了一下，淡淡道：“是弄错了。”说罢又不慌不忙的重新系好。
　　穿戴整齐，便听见门外的家仆叩门唤道：“两位公子，家主前厅有请。”
　　段仙芝不愧为一家之主，虽是一介女流，却十分信守承诺。两人随着家仆的指引到了前厅，被请上座，只见段仙芝抿了口茶慢慢开口道：“两位少侠，昨日休息的可好？”
　　“多谢段前辈关怀，尚好。”
　　“既然如此，老身便放心了。”
　　“还是言归正传吧，不知晚辈二人所求之物，段前辈可已备好？”季远珩开门见山道。
　　那段灵川立在段仙芝身后，听他说话这般无礼，正待发作却被段仙芝拦了下来：“请两位前来相见，自然是备下了。”
　　“不过，还有一事，老身需得问清楚，才可交托此物。”
　　“前辈请讲。”
　　“老身想知，昨日那封信件，少侠乃是受何人所托？那人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前辈如此询问，恕晚辈难以相告。”
　　“你们！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段家是好欺负的吗？”再次听见季远珩回拒之言，段灵川终于忍不住叫道。
　　“段小姐言重了，在下并没有轻视贵府之意，只不过段前辈如此询问，未免让人心生疑虑，托书之人，乃在下一好友，只道前辈展信后自会明了，并未告知其他。不过我想若是信中有恶意，相信前辈也不会放任我二人安然端坐于此了。”
　　段仙芝听完又道：“季少侠多虑了，老身只是很想知道那人现在过得如何。”她声音略有几分沙哑怅然。
　　“既然少侠不便相告，那便算了，老身也不能强人所难。川儿，把东西拿上来吧。”段仙芝倒是很通情达理。
　　段灵川虽然心中恨及，却不敢违抗娘亲的命令，只得磨磨蹭蹭将一只锦盒捧了上来。
　　那锦盒上还加了锁，钥匙都是由段仙芝贴身保管，足以见得盒中之物贵重分量。
　　她打开盒子，里面正是金佛殿的通行令牌。那令牌以金丝檀木制成，正面阴刻段家家纹，背面中心刻有‘梵众苦厄’梵文字样。
　　段仙芝取出令牌交于季远珩手中又道：“此令牌世间仅此一枚，守殿之人认牌不认人，两位少侠自当珍重。”
　　季远珩接过令牌道谢一声，便又问道：“晚辈所求另一样又在何处？”
　　“这第二样东西，两位少侠还请随老身去一个地方。”段仙芝说罢先行领路步出前厅。
　　季远珩视物不清，便趁起身之时悄声告知林君留心四周，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段仙芝身侧跟着段灵川还带了六名家仆，一行人一路随着她走来，七转八转约是一刻钟后方才停住脚步。林君开口问道：“此为何地？”
　　“此处乃府中重地。”段仙芝坦然道。
　　“段前辈来此有何用意？”
　　“实不相瞒，两位少侠所需的‘问心莲’乃是当今世间极为珍贵的一味奇药，段家掌御药供事数年也只寻得两株。其中一株十年前进贡于天家，另一株便在两位面前这‘寒室’之中。此药珍贵非常，只长于西川百年寒冰之中，如若离根，片刻枯萎。因而采集之时只能连带寒冰一起开凿运回，但寒冰离开西川极难储存，加之云栖峡位处火山岩地边界，常年气候炎热，因此先夫特意打造这一寒室，供养此药。”
　　原来是段府藏药禁地。季远珩心想。
　　“所以您要我们自己去取？”林君问道。
　　“哼，你们既然想要，自然要自己去取！”段灵川冷哼道。
　　“诚如两位少侠所见，庄内只有老身与小女，孤儿寡母纵使想助二位一臂之力，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寒室乃先夫重金请机关奇士打造，内设有三个关卡，只要两位少侠一一通过，自可取得所求之物，平安离去。”
　　段仙芝虽然这样说着，但林君看她身后几个家仆的架势，却并非如她口中所言。那些人具是武功不俗，绝非一般看门护院的壮汉家丁。
　　“既然是世间罕见之物，想必这些年来也少不了被人惦记，前辈怕是也不胜烦扰吧。”季远珩忽然笑道。
　　段仙芝没有回答，反倒是段灵川抢过来道：“自是没什么好烦扰的，反正也没见过活人出来！你们也是一样！”
　　“想得此物，必经此处，老身自不会强人所难，但凭两位少侠自己决断。”
　　季远珩沉吟不语，林君想他那随时发作的古怪头疾，心下担忧，便站出来开口道：“我自己一人前去。”
　　依段灵川所言，这寒室怕是九死一生之地。他又如何忍心让此时的季远珩再涉险境。
　　巧的是，他们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他话音刚落，季远珩便接道：“请前辈打开寒室之门吧。”
　　“两位少侠已决定好由谁破阵了吗？”
　　“不劳前辈关心，我二人一同前往。”
　　段仙芝上前扭转石门机关打开寒室，笑应道：“果真英雄出少年，两位少侠好胆识，那便请吧。”
　　两人缓步而入，随即身后寒室石门砰地一声，沉重关闭。
　　段灵川环胸讥笑道：“哼，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等着尸骨无存吧！”
　　寒室之内，虽不至空气闭塞，但随着石门关闭，亦是扬起一阵厚厚尘土，飞扬飘散在空气之中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咳咳……”林君咳了两声便斥道：“这寒室凶险，你身体还没好，跟我进来是想拖累我还是急着送死！”
　　“阿君既然清楚这里凶险，便应当知道，我不会让你一人前往。”虽是说着肺腑之言，但他却不敢看林君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破绽。
　　林君干咳两声，恼羞道：“你又强词夺理！”
　　季远珩笑着接道：“你别生我的气，要不然咱们不要那药了，反正也是聂澜的东西，还是让他自己来取吧。咱们现在回去拍拍大门，说不定段前辈还未走远，能把我们放出去。”
　　果然只面对林君的时候，这个人所有谦谦君子的表象就全都扔去九霄云外了。
　　虽是一番胡话，林君听着却极为受用，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说得不错，你去试试吧。”
　　他们打趣聊天，一来一往，倒不似是身处森寒密室的样子。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整个密室里响彻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之音。
　　两人具是一惊，只见寒室通道拐弯处，一只蓝黑灵虎伏低慢慢走了出来。
　　那虎体型巨大，足有一丈身长，头圆耳短，背上青黑纹路，深浅交错，一双虎瞳吊在额上，露出冷厉凶狠神色。在通道处左右盘桓几步后，朝着他们谨慎踱来。
　　“这虎颜色诡异得很，身形也不似平常山虎，在此地出现，莫非这就是第一个关卡？”
　　猜测间，那虎又走近他们几步。
　　“等下我去引开那虎的注意，阿君你找机会射杀。”季远珩说罢，絮峦剑脱鞘而出，足尖轻点便飞身跃上前去。
　　灵虎见面前活物突然进击，又是一声低啸，虎腿一蹬迅猛跃出，厚重虎掌支出锋利爪牙便朝季远珩拍了过来。季远珩敏锐的向左侧一闪，絮峦在半空中挽了一朵炫目剑花，闪得虎瞳一缩，未达伸展便落到地上。随即一根弩箭破空而出，自灵虎的右侧袭来，噗的一下没入它的右前腿。
　　灵虎吃痛怒极，狂吼一声，转身向放冷箭的林君扑了过来。季远珩本想拦下，怎奈他看不清楚，只能依靠声音判断位置，可这灵虎爪垫极厚，即便是奔跃，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也是微乎其微。他一剑击出，误偏了方向刺空，季远珩闭上双眼，改左手持剑，头微侧过去，察觉一丝迅猛之劲从自己左侧闪过，急忙转身朝林君喊道：“阿君，向右避开。”
　　林君听之，随即借墙壁点足跃起，一个右侧翻脱开角落之地。
　　下一刻絮峦便脱手而出，夹着暗劲从左侧笔直插入灵虎侧颈。
　　砰地一声，灵虎栽倒在地。
　　两人顿时松下一口气。
　　见季远珩半跪在地上，林君弯腰拾起机关弩，朝着他走来。岂料到灵虎中了那致命一剑竟还未断气，虎颈上插着絮峦又挣扎起来晃了一晃，朝着林君后背再次扑去。季远珩正对着林君，眼见那团模糊白影突然跃起，登时弹起疾跑过去将林君推向一旁，怎奈他长剑脱手，便被那巨大灵虎迎面扑了个正着，一路倒退数步，任凭虎身压着砰地撞到石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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