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

　　市中心偏北的一片老旧小区，联排矮楼的外墙明显有剥落的痕迹，墙角顽强生长的爬山虎寸寸直上，攀附在大半个墙体上。

　　白色揽胜缓缓穿过无人的小巷，贺恂按照郝岳洋提供的地址停在了其中一栋矮楼的单元口。

　　“到了？这里就是那两个死者生前租住的地方?”

　　贺恂熄火解开安全带，透过车窗朝外看了一眼路边的银杏树和单元口的门牌号，道：“是这了。林楠在死者脚底发现了一小片快烂的银杏叶，新南种银杏树的地方只有这个靠北的老小区。那两名死者的确不是中国人，不一样的肤色和语言，外勤稍微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他们的准确住所。”

　　祁霏白也看向单元口锈迹斑驳的门牌号，说出了一个他一路上观察来的疑问：“不过这里好像没什么人住？”

　　“嗯，这一片已经纳入城市整改拆迁范围，大部分居民接受了拆迁款已经搬走了，只剩极少数还在扯皮。”贺恂倾身朝向祁霏白所在的副驾，道：“让一下，我拿个东西。”

　　祁霏白还没反应过来，贺恂结实的后背就抵在了眼前，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直直飘进祁霏白的鼻腔。

　　打开副驾的储物盒，贺恂手心向上。咔哒一声，隐藏在储物盒上面的卡扣被打开。

　　在祁霏白震惊的目光中，贺恂从里面掏出一把通体乌黑的手/枪。

　　只听咔咔几声，贺恂熟练的点查了一遍手里这支九二式警用手/枪的子弹数，然后放进了外衣下的胸背枪套里。

　　贺恂看向祁霏白，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胸口，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自己放枪的位置：“怎么了？”

　　“没什么。”祁霏白摇摇头。

　　贺恂扫了他一眼：“没什么就下车吧，一会上去跟紧我。”

　　望远镜的镜片里，两人从白色SUV上下来，然后一起步入了一栋矮楼。

　　在贺恂迈进的那栋楼的对面，正有人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昏暗的房间里，一股久无人住的难言味道填满了整个空间，男人收回望远镜，把破旧的窗帘被紧紧拉上朝身后坐在木板床上的人道：

　　“他们进去了。”

　　咔——咔——咔——

　　被喊到的人低着头，专注的把手里的铜制子弹一颗一颗塞进弹夹，直到装完最后一颗子弹把弹夹推进那把泛着寒光的银色枪身。

　　抬起头，暗色中那人露出一种狞笑。

　　“走！”

　　老楼的楼道很窄，贺恂和祁霏白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但明显可以发现他们所上的这栋楼几乎都已经搬走，一二三楼的入户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来到第四层，也是矮楼的顶层。

　　棕红色的木板门上油漆斑驳，露出里面的木色，原本贴在门上的对联也被撕下，只留一些难以祛除的胶水还顽强的粘在上面，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开始泛黄泛褐。

　　两道呼吸声平稳缓慢，贺恂检查了一下门锁，结果手指刚触碰到门把——

　　吱嘎——

　　木门随着一点点推力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霉味也顺着这条门缝向外扑来，贺恂和祁霏白对视了一眼，前者缓缓推开门朝屋子里走去。

　　生锈的合片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发出一声嘶哑的长音。

　　走进去之后贺恂第一眼感觉就是小，客餐厅合并，挤在不超过十五个平方的客厅里，没有沙发等家具，只有一张方形餐桌放在正中间，桌上摆着两桶吃过的泡面，正掀着盖，香烟头和面汤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还好现在不是夏天，祁霏白面无表情的扫过狼藉的桌面心道。

　　老房子的设计和现在厅大房小不同，它们的卧室一般与客厅同大或者更大。

　　穿过一条不算窄的走廊，贺恂找到了整间房子的主卧。

　　老旧的双人木床放在卧室里还能留出一大片空间，祁霏白跟着贺恂打量着这间卧室，然后看着他走向卧室内柜门半开的大衣橱。

　　哗——

　　贺恂拉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颜色较深的男装，目光自上向下一扫，柜子底部放着的加厚尼龙袋立即吸去了他全部目光。

　　尼龙袋的拉链并没有被拉上，而躺在袋子里的，是一支枪身足有近一米长的步/枪和几支工艺精良的小型手/枪。

　　祁霏白跟在他身后没有看清全貌，但也看见了尼龙袋口露出的那一小节漆黑的枪口，当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脚底爬至全身。

　　贺恂蹲下身，抽出尼龙袋中最下面的两本护照，翻开了有照片的那一页，眉心微凝，但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

　　“看来死在化工厂里的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祁霏白的目光仅仅扫了一眼，因为他知道那两本护照除了照片其他都不是真的。

　　照片上的这两个亚裔面孔和化工厂的尸体的长相有点出入，乍一看并不能认出来，但如果仔细看，眉骨和耳廓的细节确是可以对上。

　　贺恂关上柜门嗯了一声，抬腿朝另外的房间走去。

　　祁霏白垂下眸跟在他身后，果然化工厂的案子是冲他来的。

　　那两个如果真的是何惧的人，那何惧自己呢？

　　他现在又在哪？

　　另外一间房间应该是次卧，房间朝北，窗帘又被拉上，整个房间只能靠门外照进来的一点光线堪堪看清一点大概。

　　贺恂上前一把拉开了紧闭的窗帘，光亮瞬间照了进来，灰尘在光束中不断翻腾、漂浮，然后重新落在地上。

　　这间房间没有床，一整排墙的开放式书柜落满了灰尘和几本已经发霉的书本，窗户旁还有一扇连接阳台的木门。

　　贺恂差点被浓重的灰尘呛到咳嗽，他抬手用力在面前扇了几下。打量着这间书房，目光依次扫过墙上的壁画、书柜、摆件，等视线落在书桌上的时候微微一顿。

　　整个房间的灰尘非常重，但桌子上的灰尘却很少，显然是不久之前被人擦拭过。

　　马上，他就注意到了桌上那本唯一没有落灰的笔记本，然而贺恂刚想去把它拿起来，耳边就响起祁霏白颤抖的声音。

　　“……别碰它！”

　　祁霏白瞳孔剧烈的收缩，他看着贺恂手下差十几公分就可以触碰到的那本黑色笔记本，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贺恂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他抬起头立马发现了祁霏白的异常。

　　“怎么了？”

　　“……”祁霏白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本笔记本，至此他脑中一片混乱，唯一一个清晰的想法就是走。

　　他们得离开这！从化工厂的焚尸案开始，就是被人精心策划好的，而这个地方是有人特意引他们来的！

　　一张疯狂的脸徒然出现在脑海中，祁霏白猛地看向贺恂，然而下一秒他就在贺恂的眼中读到了震惊。

　　“小心！！”

　　哗——

　　冰冷的硬物抵上自己的太阳穴，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为什么不让贺支队碰它？一本笔记本，你为什么会这么怕？”

　　祁霏白脸色苍白，咬牙道：“原来是你。”

　　对方诧异一声：“很惊讶吗？”

　　贺恂迅速反应过来，但刚把手伸进胸口握住九二式的枪把，就被进来的另外一个人用枪指住。

　　“把手放下。”

　　贺恂眼底露出一丝懊恼，这两个人进来他居然一点没有察觉！他缓缓松开了枪把，把手抽了出来。

　　被枪抵在脑袋上的祁霏白快递恢复镇定，他余光瞥向身侧的男人：“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新南了。杰森。”

　　迪卡明显已经知道他做的事，他为什么还要留在新南？难道是不想放弃东港的那批货？

　　是他！

　　贺恂闻言一惊，细细打量起祁霏白身后那人的脸，刚刚一着急他竟是没有认出这个人，跟照片差距不是很大，一张极具侵略性的五官，此刻正狞笑着看着自己。

　　杰森低低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离开？”

　　祁霏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杰森凑近祁霏白的耳边：“我想要什么大少爷不是很清楚吗？”

　　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起，祁霏白深呼出一口气，镇定道：“我可以跟你走。”

　　嘴角大幅度上扬，祁霏白的这个回答不出杰森所料。

　　祁霏白见他微微松动，马上说出自己的要求：“但是——”

　　“但是我要放他走。是吧？”杰森冷笑着替祁霏白说出了他的话。

　　“……是。”

　　杰森：“没想到你真的看上他了。”

　　这句话说的暧昧至极，但祁霏白知道他的意思，想说不是，但此刻他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干脆偏过头不作回答。

　　杰森冷哼一声，抬头看向站在离他们两米外的贺恂，从下至上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在祁霏白耳边道：“你这样，就不怕黎警官伤心？”

　　“！”祁霏白在听见‘黎警官’三个字的瞬间瞳孔一缩，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焦躁的内心：“你把他怎么了！？”

　　什么笔记本？什么黎警官？

　　这个杰森又为什么称呼祁霏白‘大少爷’？贺恂拧着眉心，这一瞬间他得到的陌生信息不要太多。

　　“他很好。”杰森笑到：“我还没有抓住他，不过这只是迟早的事。”

　　祁霏白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冰冷的枪口就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但他知道，这发子弹不会那么轻易的打出来。

　　杰森的目的恐怕不是杀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这样简单。

　　“贺支队长。”杰森突然开口。

　　被喊到的贺恂微微一顿，蹙着眉心没有回话。

　　杰森也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目光在这间满是灰尘的书房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上那本笔记本上：“我刚进来之前看见你好像对那本笔记本有兴趣。我现在允许你把它拿起来。”

　　笔记本？

　　贺恂看向书桌，那本被杰森提及两次的笔记本正安静的躺在那，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只要翻开它，祁霏白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呼之欲出。

　　杰森说完就明显感觉到身前的祁霏白呼吸猛地一滞，他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那可是我在迪卡那花了很大力气弄来的。大少爷要不要猜一猜，里面写了什么？”

　　闻言祁霏白仿佛挨了一记闷棍，脑子一阵发昏，天旋地转间他看见贺恂伸向那本笔记本的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不，不行！不要碰它！

　　祁霏白疯狂在心底嘶喊，但实际他因为太过恐惧，导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贺恂已经接触到笔记本的皮革封面时，客厅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有人吗？”

　　书房内几人同时愣怔了一瞬。

　　是谁？

　　贺恂趁对方分神之际迅速拔出怀里的手/枪。

　　祁霏白也趁机曲臂攻向杰森腰腹，硬挨一记肘击的杰森闷哼出声，向后退了好几步。

　　而正走好走到客厅的对门邻居大爷恰好撞见这一幕，在看见对方手里的枪后不住后退。

　　“杀，杀人了！”

　　杰森一咬牙，枪管刚对准老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就被身边的手下一声惊回了头。

　　“大哥他们想跑！”

　　只见挣脱自己的祁霏白已经拉起那个警察跑向了阳台，杰森瞬间放弃了杀那个老人的想法，抬腿就朝他们追了过去。

　　顶楼附赠的露台不大且堆满了杂物，祁霏白出来后也是有些后悔，这个位置相当于被逼到了死角！

　　怎么办？

　　祁霏白握紧了贺恂的手，另一手紧紧捏着刚刚混乱中带出来的笔记本。

　　哗——

　　银色的枪身反射出一道寒光，直直指向站在墙角的两人。

　　杰森面色狰狞，扫了一眼祁霏白紧紧捏在手里的笔记本，嘲讽道：“你认为这一次你还跑得掉？”

　　他不想开枪，我对他肯定还有用。祁霏白心想。

　　这栋矮楼的二楼阳台是平台设计，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完全把四楼的阳台包括在内，从这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祁霏白余光露台的护栏外看了一眼，淡淡道：“跑不掉的不一定是我们。”

　　贺恂也发现了祁霏白的往边沿靠近的动作，下意识朝下看去，在看见那个不大的平台后瞬间明白了祁霏白的用意，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似是在给他回应又似是在安慰。

　　祁霏白焦虑不安的情绪被抚平了几分。

　　接着他听见贺恂沉稳镇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一起跳。”

　　轻如羽毛般的呼吸洒在祁霏白的脖颈间，他目光坚定，那只握紧贺恂的手没有松懈半分。

　　贺恂紧紧盯着对准他们的枪口，他也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想开枪，而他们不想开枪的原因就是挡在自己身前的祁霏白。

　　祁霏白感觉到身后紧靠的胸膛起伏渐渐变得强烈，就在这时——。

　　“跳！”

　　“你们想做什么——”杰森发现不对已经迟了。

　　两道有力的声音同时响起，在杰森震惊的目光中，被逼到墙角的两人竟是向后迅速翻过阳台的护栏，从四楼跳了下去！

　　“……操！”

　　·

　　而此时已经回到家中的邻居直接跑进卧室，把门反锁后拿木椅把门抵住，忽然他看见放在桌上的老年机，愣了一下立马微微颤颤的跑了过去，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它，嘴里不断重复着：“对，对，报警……我要报警！”

　　“苑山路十五号吗？”

　　“麓山派出所麓山派出所……”

　　忙碌的110指挥中心接警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这个来自老城区的报警电话拨出后不到三秒便被接通。

　　“您好，新南市110接警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我要报警！杀……杀人了！有有枪！”

　　·

　　两层楼将近七米的距离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双脚落地的一刹贺恂明显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钝痛感，利用惯性在地上翻滚一圈抵消从高处跳下的冲击力后并无大碍。

　　以同样的姿势落地的祁霏白安全后第一时间看向离自己不远的贺恂，二人视线相触，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走！”

　　贺恂起身迅速拉住祁霏白的手腕，现在只想尽快把他带离这栋楼。

　　然而两人刚跑出一步——

　　砰——

　　一声枪响，子弹落在他们前方不足一米的水泥地上，瞬间击穿地面，打出一个黑洞。

　　贺恂本能举枪回身，但他刚转过身，手里的九二式就被对方抬腿直接踢飞。

　　“什么——”贺恂捂着手腕，看清来人之后一惊，他们居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并未给贺恂太多反应的时间，杰森一记重拳猛地朝他挥了过去，多年的实战也不是白扯出来的，贺恂迅速找稳站位硬生接住了这一拳。

　　有意思。

　　杰森眼里冒出一丝玩味，把手里的枪丢给同伴，竟是赤手跟贺恂打了起来！

　　但渐渐贺恂开始落在下风，只能抬手堪堪挡住对方的攻击。

　　祁霏白刚抬腿想过去，就被杰森的同伙拿枪从后面抵住了头。

　　“你要是过去，我现在就开枪打死那个条子。”

　　祁霏白面色沉冷，咬着牙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

　　“你不是很能打吗？”杰森一记强劲的横踢，把护住胸腹的贺恂顶出一米多远，“来啊！”

　　一股腥气在胸腔翻滚，贺恂也是没想到这个杰森竟然这么厉害！

　　抬起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腥稠，贺恂眼底沁寒一片，犹如野兽般发出一声低吼：“来！”

　　两人同时攻向对方，再一次缠斗在一起。

　　在警校学的一般都是擒拿招式，但经过这么多年抓捕罪犯的实战，贺恂早就不是以前呆愣愣等着去抓人手臂的新警了。

　　贺恂一招横撞，强大的肌肉力量撞的杰森后退半步。

　　一旦拉开距离对方就会用腿，贺恂彼时紧紧盯住对方的下盘。

　　果不其然，森杰在拉开这一小段距离后，迫不及待就使用腿技反击。

　　瞬间一记有力的鞭腿朝着贺恂腰侧袭来！

　　贺恂迅速错身闪躲，就在对方的快要踢到他的腰侧时他一把抱住了那只带着横劲的右腿。

　　杰森一顿，发现踢出去腿已经被贺恂牢牢抱死。

　　“你——”

　　贺恂勾唇冷笑，手上用力向上猛地一掀！左腿配合勾踢对方的脚裸位置，这一下让身体平衡被破坏的杰森猛地向后倒去！

　　贺恂倾身压了上去，把杰森结结实实摁在了地下，情势瞬间翻转！

　　擒拿招式贺恂在熟悉不过，一旦对方到地，极少有几个人可以在他手里重新站起来。

　　“怎么样？”贺恂喘着粗气，死死反扭着杰森的一只手臂，“继续啊？”

　　杰森咬着牙，脸色漆黑，手臂的力量不断流失，就在快要被扭到麻痹时，他突然邪笑一声，看向站在平台边缘的祁霏白。

　　“……你知道他是谁吗？”

　　贺恂当然不会被这一句话分神，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嗤笑道：“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说话？”

　　杰森面色更黑，手臂也开始麻木，忽然他无视了贺恂的嘲讽。

　　“呵，我真为你可悲。”

　　贺恂被这莫名的一句说的浮躁起来，扫过那边站着的祁霏白和杰森的同伙，冷声问到：“你什么意思？”

　　由于站得较远，祁霏白并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两人相继看了他一眼。

　　“你在他身边扮演什么角色？他有告诉过你他是谁吗？”

　　祁霏白是谁？他在祁霏白身边扮演什么角色？

　　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贺恂的眉心拧的死紧，呼吸不由越来越快：“什么他是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杰森咧嘴一笑，齿间全是血水，乍看甚是渗人，他轻声道：“他是……”

　　注意到贺恂的注意力成功被分散，杰森完美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进行反击，抬起头猛地撞向对方的头部。

　　贺恂闷哼一声，脑子里剧烈的震荡感让他失衡向后倒去。

　　杰森抓住机会把他从地上一把抓了起来，双手反剪在身后。

　　祁霏白见贺恂被禁锢眉心一紧，刚朝两人抬起腿，身后就再一次传来让他不要动的警告。

　　抵在后脑勺上的金属硬物消失，祁霏白猛地一个错身抓住身后那人的手腕，用力向下一压。

　　对方只感觉手腕一麻，再反应过来，枪已经到了祁霏白的手里！

　　祁霏白横臂拦过杰森同伙的脖间，枪口自然抬起抵住了他的右侧太阳穴，杰森同伙想去摸裤腿上的枪袋，却被祁霏白冷声警告。

　　“不想死的话不要碰它。”感觉到身前的人放弃摸枪，祁霏白朝对面的杰森冷冷道：“放了他。”

　　杰森脸色很是不好看，没想到这个颂耶竟然还有两下子，看着他实实在在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杰森微微眯起眼眸。

　　从境外带来的人手本就不多，在这里折损能用的人不是他乐意看到的局面。

　　但是他真的敢开枪吗？

　　当着这个警察的面杀人？

　　忽然杰森低低笑了起来：“你开枪吧。”

　　闻言包括杰森同伙在内的三人同时一愣。

　　杰森继续道：“如果你敢的话。”

　　咔哒——

　　说话间祁霏白面无表情的扣下手/枪的保险，盯着杰森那张微微变色的脸，抿直的唇角突然向上扬起，露出一种冰冷的笑容。

　　仿佛对方在说什么笑话，祁霏白歪着头，眼底除了冰冷之外还有一丝不解。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开枪？”

　　“……”

　　杰森笑不出来了，颂耶本就跟迪卡长得有四五分相似，而他这抹笑简直就跟那个心狠手辣的毒枭像了个十成十。

　　他曾经眼看着迪卡端着一脸儒雅温和的笑容爆了一个毒贩的头，而眼下这个颂耶跟毒枭那时的表情几乎无差。

　　他是被毒枭一手带大的人，他有什么不敢的？

　　就算跟警察合作又怎么样？背叛生父又怎么样？这些都掩盖不了他从小那见惯枪林弹雨尸骨残骸的生长环境！也同样掩盖不了他身上跟那个毒枭流着同样的血！

　　或许这些警察，卧底，在他眼里一直连个屁都不算！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唔哩——唔哩——

　　听着街道方向传来的警笛声，祁霏白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看着杰森再一次重复道：“放开他。”

　　同样听见警笛的杰森也不想在这做过多纠缠：“数到三一起放。”

　　祁霏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杰森：“一。”

　　空气一点点凝固，这三秒异常缓慢。

　　祁霏白深呼出一口热气，白雾迷蒙的眼前的一切，他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贺恂，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雾气飘散，剩下的只有那双冰冷的双眸。

　　“二。”

　　杰森目光一凝，“三！”

　　两人同时松开手，把身前的人用力向前一推。

　　趁祁霏白视线被挡，杰森迅速接过同伴朝他扔来的手/枪。

　　局势瞬变！

　　祁霏白注意到杰森指向贺恂后背的枪口眼皮猛地一跳。

　　“不要！”

　　砰——

　　从警车上下来的四名派出所民警听见枪声猛地一愣，正准备进入楼道，就看见一道身影从二楼的平台上掉了下来！

　　咚——

　　滴滴滴——

　　汽车警报被砸响，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警车车顶彻底被压塌，前后挡风玻璃顿时裂成了蜘蛛网。

　　还在二楼平台的杰森眼底留有一丝不甘，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了平台。

　　楼下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快速反应过来，看着顺着玻璃流下的鲜血，大声吼道：“快！快叫救护车！！”

　　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本来人就不多的小区似乎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聚集了过来。贺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从杰森开枪，到祁霏白把他扑下二楼都是短短一瞬间的事。

　　摸到身下凹凸不平的铁皮，贺恂支撑着想起身，但下一秒却被一股温热的湿腻沾了满手。

　　腥气扑鼻而来，贺恂霎时间清晰。

　　他想起来了，跳下来的时候他和祁霏白互换了身位，是祁霏白承受了自己的重量砸在了车上！

　　转头看向双眼紧闭的祁霏白，贺恂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急如焚是什么滋味，声音是自己从未有过的颤抖。

　　“醒醒，祁霏白，不要睡……”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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