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离开大舟岛在海上漂泊数月，海盗们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大舟的十艘海盗船如今只剩两艘。船上不少人得了怪病，他们牙龈开始腐烂，身体开始肿胀。小盐和小风以为是神女降祸，惩罚他们离开了大舟岛。因此他们责怪金沙村民，他们想尽办法从金沙村这里抢夺药材想治好大舟人的病。但他们又不相信中原的医师，中原的医师动不动就要针灸放血，大舟人最忌讳放血了。
　　楚良姜见海盗们脸色发青，嘴角溃烂，他暗自观察了他们的症状，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后听金沙村民韩大叔说海盗们遭到了报应，死了一批，如今只剩一艘船上有人了，其他都是空船漂泊在海上。
　　华皓乾和楚良姜在海边检查尸体后令人将尸体火化，蘅儿给楚良姜递过一碗菊花茶。不知不觉又是秋。
　　“原来他们骚扰金沙村真的是为了治病。”华皓乾见焚烧尸体的灰烬被海浪带回大海，他无言。
　　楚良姜唏嘘道：“众生如草芥，生死也由天。”
　　华皓乾拂袖仰头傲视水天相接处说：“人生如棋局，落子皆由人。我华皓乾从不信天命。”
　　“有志气，华小弟。”身后是双手抱头大摇大摆走过来的秦飞浪，他笑道：“二位喝酒吗？碧海寒梅酿，特地从明月巅上偷来的。”
　　华皓乾和楚良姜看了他鼓鼓的酒袋一眼，相视一笑。
　　“你不会真打算把大舟的难民带回汴京绳之以法吧。”龙母庙外的小店中，三人叫了几个小菜便聊了起来。
　　“你说的是海盗？”华皓乾问。
　　“算是吧，他们本来是大舟岛的土著居民，可惜家园被占领，无处栖身才当起了海盗。”秦飞浪是知道三桑岛一些过分的行为的。
　　“秦大哥是要为他们求情吗？”华皓乾这句话显然在拒绝这个假设。
　　“华小弟是朝廷的人，我秦飞浪市井小民，哪来这么大面子。只不过大舟岛的舟师风清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华小弟想为大宋寻觅出色的舟师带领船队。何不考虑一下他？”秦飞浪真心推荐到。
　　“此事从长计议，今日三人聚此就专心一品‘碧海寒梅酿’吧。”华皓乾不想讨论风清冽。
　　楚良姜全程微笑听二人交谈，他之前一心一意只想着治病救人，从来没在天下大势上投入过心思。近日和华皓乾相处，他愈发喜欢这个将来的妹夫。华皓乾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的天生卓越气度深深烙印在楚良姜心里。他愈发欣赏他为国为民，有大爱又不失小节的思想。
　　楚良姜心里早就看出了华皓乾和陆伽衣二人不同寻常的感情，他也想积极促成这一对。
　　一直以来他都怜惜陆伽衣，可当他明白陆伽衣只是将他视为阿生的朋友，救了自己命的楚大哥后，他也明白了自己对她也只有一种怜惜。人们见到美好的事物时总不希望它消失的怜惜。他就将她看作和小桔和连翘一样的妹妹了。
　　“这酒不错，要不给伽衣妹妹留一点？”楚良姜抿了一口，寒梅幽香海岛热浪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舌尖打斗。
　　“啊，她还在金沙村？这下坏了。”秦飞浪以为她带走了剑见了华皓乾会立马走人的，怎么胆子这么大，不知道碧海弟子已经从明月巅上下来追踪盗贼了么？
　　“秦大哥，怎么了？”华皓乾紧张道。
　　“你紧张什么，我也不劝你了。你们带着她一起回汴京吧，别让她在明月巅碧海岸上晃悠。海盗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看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我。”秦飞浪锤了下脑袋，他可是答应了映月仙子来探听青霜剑的下落，得想个法子回去交差。

　　医馆内，蘅儿和陆伽衣陪着村民聊天，慕城将陆伽衣从人群中拉走窃窃私语道：“那个魅女是不是很不可靠？她真的会做玉肌膏吗？”
　　“砰！”药炉炸了......
　　陆伽衣和慕城闻声赶去，魅女神色哀怨看了她们一眼道：“是我高估了楚良姜的药炉，幸好材料没放屋里。”
　　“你把楚大哥的药炉炸了？他回来看到肯定要气炸。”陆伽衣指着满脸炉灰的魅女，惊呆了。
　　慕城公主差点就窒息了，她辛苦准备的白鱼要是被炸没了就把魅女丢到海里去喂白鱼！
　　她拍拍胸口道：“还好只是药炉炸了。”
　　魅女用手一抹脸道：“算了，还是回南疆尝试。事不宜迟，白鱼提炼好就出发回毒门。”
　　“什么情况？”小山和陆阑珊被浓烟呛到，二人相扶走过来。
　　陆伽衣给了魅女一个不想看到二人的眼神，魅女笑拿出一包药粉打开走到小山面前。
　　小山和陆阑珊疑惑对视后晕倒。魅女和陆伽衣得逞看向慕城异口同声道：“睡睡粉。”
　　“哈哈哈，陆伽衣你还不敢面对啊。”慕城大笑。
　　“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不行？”陆伽衣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那么，怎么处理？”魅女试图托动二人，发现并没有这个力气。
　　“哪来的送哪去。我现在去让英彤通知女真部落来接人，就说病好了可以回去了。”慕城建议道。
　　“那行，这件事不能让楚大哥知道。他会骂死我们的。先把他们藏在龙母庙里吧。” 陆伽衣心虚，自己是个坏蛋啊，好吧，做了一件坏事。

　　“救命！”陆阑珊喊道。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醒了？”陆伽衣捂住陆阑珊的嘴问魅女。
　　“你咬人？”陆伽衣被陆阑珊狠狠咬了一口后诧异道。
　　“你们想做什么？小山醒醒。”陆阑珊抗拒陆伽衣，她想要喊醒小山。
　　“我们......”陆伽衣很尴尬不知如何解释。
　　“当然是看你们不顺眼啊！”魅女翻了一个白眼说出陆伽衣内心暴躁的真实想法。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小山刚痊愈，你们就下毒。为何要这般蛇蝎心肠？”陆伽衣并没有用力捂住陆阑珊的嘴巴，陆阑珊一边挣脱一边支吾道。
　　“闭嘴。”陆伽衣点了陆阑珊的哑穴，被她烦到。她不想见到二人，给小山服了解药。
　　慕城公主和魅女回医馆收拾残局，留陆伽衣守在龙母庙外。龙母庙外狂风大作，海浪声滔天。
　　“不会出什么事吧。”陆伽衣嘀咕道。她走到海边，狂风大浪朝她打来，衣袂呼啦作响。
　　“海难？”虽然在三桑岛从未遇见过，但少主哥哥说过一旦海潮涨落无常，白浪滚滚海水冒泡时，就可能是海难来的前兆。
　　“喂，快走。”陆伽衣解了陆阑珊的哑穴说：“我觉得海难要来了。”
　　“你干什么摇他？他的身体才刚恢复。”陆阑珊气陆伽衣太粗鲁。
　　“喂，你到底要不要帮忙扶起他？海难可能要来了。”陆伽衣心急，自己成坏人了。
　　“咳咳，我这是怎么了。”小山见陆阑珊和陆伽衣一左一右扶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关于过去和此刻交错的梦。
　　“小山，你醒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陆阑珊说。
　　小山看了一眼石像，又看了一眼陆伽衣，她正专心探听门外的动静。
　　“我们快走吧。”这句话小山是对二人说的，陆伽衣只觉得怪，很怪。自己的确不该和他们再有交集。
　　“啊！”三人刚走到门边，海浪如高墙从海滩冲向海岸，陆伽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快，躲到龙母前的桌子底下去。”陆伽衣推倒桌子挡在三人面前发现太挤。
　　“要不是你们使坏带我们来这里，也不会遇到海难。”陆阑珊指责道。
　　“你们有什么目的？”小山一想到她和毒门的人勾结在一起祸害他和阑珊，心里就有怒火。
　　“行行行，我错了，道歉了二位。你们躲好了。”陆伽衣见桌子太小，只容得下两人躲藏。又想到海水灌进龙母庙时，他们两个人很可能被淹死。就站了出来，将龙母庙里唯一的羊皮筏子放在二人后面说：“别怕，我观察了一下，浪不高，你们只要抓紧羊皮筏子应该不要紧。”
　　凭陆伽衣在海上多年的见闻，她判断这只是一场小区域的海啸，最多就淹到金沙村外面的地，不会淹没村庄的。但是龙母庙......
　　陆伽衣抬手往脸一挡，冰凉的海水瞬间将龙母庙淹没，海水轰轰，庙门被凶猛的海水冲破。陆伽衣像只鱼儿一样避开了海浪的击打。她的视线被浑浊的海水挡住，但隐约能看到浮在水面的羊皮筏子上没有人。
　　“不好。他们人呢。”龙母石像屹立不倒仿佛扎根在水底一样，陆伽衣这才发现小山和陆阑珊不会游泳。
　　她下意识去救小山，但是小山却在水里摇头，他的手伸向远处的陆阑珊。
　　陆伽衣见到这一幕，颇为震撼。他们二人竟然在生死关头，都还惦记着对方。
　　但是这一次，陆伽衣并没有听小山的话。她拉着小山往羊皮筏子游去。
　　小山在羊皮筏子上大口喘息吐海水道：“你......”
　　拉小山使得陆伽衣精疲力竭，他不肯配合自己，非要往陆阑珊那边去。终于把他推上羊皮筏子他又要指责自己。
　　陆伽衣打断道：“我知道。”这件事说到底是她的错，不论自己怎么不喜欢二人，但没有到要他们死的程度。如果不是自己带他们来龙母庙，他们也不会遭遇这种危险。
　　好在自己水性非常不错，哪怕是激流她也能迅速找到陆阑珊。陆阑珊福大命大，她抱着龙母的腰这才没被水中的杂物打伤。海浪中有大量的礁石毒珊瑚，一旦皮肤被划伤后果不堪设想。
　　当陆伽衣拖着陆阑珊的脑袋浮上水面，她用尽力气将陆阑珊往羊皮筏子上推，而小山也趴着将陆阑珊拉了上去。
　　不巧的是陆阑珊脖子上包扎的布条被海水浸泡后松了，她感到头晕目眩。在激流中救两个人耗尽了她的体力。
　　小山见平日里生龙活虎的陆伽衣双目耷拉，他还没顾得上按压出陆阑珊胸腔的积水，便伸手去拉陆伽衣。
　　陆伽衣见到他伸过来的手，哪怕是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也不愿回应。陆伽衣一副死不了的欠揍样，居然一头栽进了水里。
　　她宁愿沉到水里也不肯再抓着自己的手。
　　小山惊慌失措，仿佛断气了一般。刚刚她朝着自己笑了一下，鄙夷、无所谓、甚至是讨厌的神情。她为什么这样倔强，不肯真正低次头，服次输呢。为什么不能忘记逝去的时光，和自己一样从容面对发生的一切呢。
　　小山并不知道，陆伽衣只是看到羊皮筏子常年不用，怕三个人的重量羊皮筏子承受不住而已。并没有那么多想法。况且，她还颇自信自己的水性，觉得自己肯定死不了呢。
　　当少女一头栽进水里的时候，她的内心颇安慰。总算不欠他们了，最好今后不再相见了。
　　陆伽衣不知道，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华皓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原来这场海难只是一个警告，最令人绝望的还是后面毁天灭地的那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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