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名臣

作者:南山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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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州贪腐案(三)


      燕行天郑重地点了点头,抿紧唇,面色有些沉重。李檀说:“一起去看看罢。”

      燕行天见岳渊不在,习惯性地问了句:“小公子呢?他去么?”

      李檀转眸问他:“究竟谁是你的主子?”

      燕行天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对李檀莫名的怒火有些摸不到头脑。李檀平时不会在他面前端着主子的身份,这怒火应当是因着岳渊的?这是……吵架了?
      这般想来,燕行天又觉得有些幸灾乐祸,平时总见两人腻在一处,也不拌一句嘴,吵吵架也好。

      天黑沉黑沉的,顷刻间落下雨来。随从取了油纸伞来遮住李檀,李檀冷峻着脸,半晌才说:“走,去义庄。……再留下两队人马,护送岳渊和傅俊生回驿站。”

      吩咐完就抬脚上了马车,燕行天披上蓑衣,骑马领在前头。

      那些在城郊被射杀的人都被董汝腾的人草草掩埋了,李檀特意吩咐燕行天留下敛尸,将他们运到义庄当中,再一一核对每个人的身份和罪行。

      今日董汝腾在酒楼设宴,府衙当中的官兵都被他调派过来,燕行天趁机潜入卷宗库将包括傅俊生在内的十几卷卷宗“调”了出来。

      扶着李檀下马车,燕行天问出心中的疑惑:“相爷,你为甚么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咱们也不必怕这个董汝腾。”
      早在他们来到鹿州之前,李檀的人就已经掌握一些讯息。董汝腾绝对不是甚么好官,一旦要问罪,砍了他的脑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檀说:“董汝腾的确不必忌惮,可是他的亲叔父是鹿州郡守董自如,咱们一路微服而行,就是不想打草惊蛇。不过,董汝腾这个人……是有点手段。”

      “手段?他做甚么了吗?”

      李檀笑而不语,走进了义庄。

      这处义庄只做敛尸用,孤零零地落在黑夜中,只些许有伶仃烛火,漫天的大雨模糊了去,幽暗明灭,更泛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义庄的管事早早候在此处,见燕行天来,因他提前打过招呼,说是会来一位贵客,管事便赶紧迎了上去。

      黑色的伞面遮下黑色的冷雨,顺着尖锐的伞骨流淌下来。白皙的手骨执着伞柄,欺霜赛雪,管事见这公子虽行在夜色当中,亦如月华般流光照人。

      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俊的人,一时挪不开眼。燕行天叫了他一声,他才回魂,赶忙半跪着行礼。他不敢再看,低着头按照吩咐将敛尸的房门打开。

      门“吱呀”一响,袭来阵阵阴风,吹开李檀的衣袍。

      燕行天点上烛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正将这不大不小的义庄内衬得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燕行天掀开第一具尸体,将卷宗展开,简陋的画像上与这人的相貌略有相仿。他本意想念给李檀听,张了张口,终化成一声叹息,把卷宗交到了李檀手中。

      “相爷,这……实在没甚么好读的。”

      李檀接过来,借着燕行天执着的烛台看了一会儿,明白了燕行天话中的意思。上头除了一些必要的姓名籍贯以及罪名,关于会审的过程没有任何记载,有些罪名甚至可以说滑稽到荒诞了。

      燕行天走到一具尸首面前,将白布掀开。尸体已经僵化,面容呈青紫色,胸口有一个手指粗细的贯穿伤。燕行天说:“相爷,你看这里,箭从后背入,贯穿整个胸部,一下击穿。这应该用得是弩。”

      大祈律法明言规定,只有军队可以配置弓/弩,地方县衙官兵只能配置弓箭。

      在城郊交锋之时,燕行天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携带了弓/弩,应当是及时藏了起来,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行事可以说是谨慎得有些过分了。

      燕行天慎重地说:“属下有理由怀疑,董汝腾私养军队。而且……”燕行天掀开另一具尸体,李檀一眼看过去,都不禁颤了一下。

      或许这本该就是一具尸体,燕行天都不敢想有着这样身体的人,在数个时辰前还是活着的,还在嘶声奔跑,挣扎着想要求生。
      青紫色的鞭痕密密麻麻地交错着,烙伤烫伤更是数不胜数,多处已经溃烂化脓。

      腐腥气扑面而来,刺激得李檀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他跌撞着跑到门口处,不断呕吐着,将在宴上吃得那些都呕得干干净净。

      燕行天却没想着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替他拍着背,吩咐随从取了些清水过来。

      李檀漱过口,弓着腰不断喘息着,抚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白。很久,才听他道了句:“真是一群畜生……”

      燕行天半笑不笑着问:“您见得这种场面还少么?”

      “是宴上的菜不太合胃口……”李檀伸出手接了一把雨水,扑在脸上,方才镇静些。

      燕行天说得对,他见过这种场面,数不清的场景。在南地镇守边疆的七年间,甚至有士兵打仗被砍下半截儿腿,因缺少药材,一只腿溃烂到只能全部切掉;更不用提清理战场时,那些尸首的惨状……

      李檀闭上眼睛,大喘了几口气。
      他至今都不能对此麻木,甚至有深深的畏惧。在战场上的回忆实在残酷和痛苦,可也是这种残酷痛苦一直在鞭策着他。

      燕行天见他形状实在不对,不敢再开玩笑,担心地问道:“大人,不如先离开这里,也没有甚么好看的了。不过……江兴府衙里可能存在着严刑逼供的情况。”

      李檀抿紧了唇,说:“走吧……”

      吹了一路携着雨气的风,李檀才算好过些。等到了驿站,李檀远远就看见驿站门口的风灯下立着一个身影,被灰暗的风灯剪裁得单薄又可怜。

      李檀下了马车,岳渊就赶紧迎上来,忙给他撑上伞。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扑过来时全是凉飕飕的冷气,急问着:“你到哪儿去了?”

      李檀还是心疼,接过伞,把他冰凉的手揣到袖子里,携着岳渊走进驿馆。

      “我自是为了公务。”走进廊中,李檀便将纸伞扔至一旁,道,“倒是你,在雨中干甚么?洗澡呢?”

      “我担心你。”岳渊认真地回答。

      许久,李檀轻叹了口气,袖子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拉他上了楼。

      进房中,李檀先拎茶壶来倒了杯水喝,正转着茶杯想事情,岳渊伸手环住他的腰,伏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你身上真暖和……”

      “还冷呢?”李檀回过身来,把微微烫的茶杯塞到他的手中,问,“晚上涂药了么?”

      “等着你呢。”他抿口茶水,语气是有些委屈了。

      李檀笑了一声,引着他坐到床边去。岳渊干脆褪了衣衫伏在床上,背上红疹的颜色已经浅了不少,痛痒意渐渐消失在药膏的微凉下,他枕着手肘看他,问:“你要防着董汝腾。今天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他派来的。”

      李檀挑了下眉,问道:“怎么说?”

      “我见你去察看她的手,自也留了些神。”岳渊说,“她手背细白,但手心中全是厚茧,分明是长期练刀剑所致,……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明明是将刺客活捉了的,董汝腾却将人捅死了。如若以为那刺客是被欺压狠了的百姓,大家自然而然地会认为董汝腾的所作所为是在保护李檀;但倘若就是董汝腾派来的杀手呢……?

      刺杀成功,除去一个碍事的相国;刺杀失败,多了一个在李檀面前表忠心的机会。百利而无一害,用心之歹毒,实在骇人。

      李檀擒住那女子手腕的时候就发觉此人力道凛厉,绝不是甚么普通百姓,更何况还有人在暗中协助她。李檀哼笑一声:“不是有可能,就是董汝腾。宴上的酒水里掺了些药,大抵也是他的手笔……”

      他少年时喜爱酿酒,舌尖比平常人要灵敏些,酒中哪怕是有一分不同的味道,他也能尝出来。

      岳渊说:“怪不得你要我少喝些,可我也没觉得有甚么。”

      李檀说:“他自然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只是让人觉得更易醉些罢了。……却是我说甚么,你都开始不听了。”说着,将他的头发挽在手心当中,稍稍用了些力。

      岳渊又教他揪住小辫子,顺着力仰起头来,颇有些气恼地反驳:“我没有。”

      李檀言下之意不在此,伸手扳过他的下颌,低头吻上去。

      岳渊僵了一下,脑子轰然空白。人易捱过痛苦,却不易压得住欢喜,岳渊须臾清醒过来,轻转过身,手深入李檀发间,辗转缠吻上去。
      李檀胸腔被跳动的心器撞得发疼发晕,等回过神,自己已经教岳渊压在身下。

      岳渊游刃有余地轻轻亲了他的额头和鼻尖,问道:“怎么了?”

      李檀:“没甚么……想教训教训你。”

      “这样教训的么?”岳渊笑开来,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多教训几次。”

      李檀失笑,挣坐着起身。岳渊见他眼中多有疲累,也没想着再折腾,乖乖地伏在他的怀中。李檀抚了抚他的发,眸子定定地罩住了他。
      在酒楼岳渊逆他的意为傅俊生解围,李檀莫名窜上火气。于理,他当时冲动要将傅俊生下狱,岳渊能够阻止的确可贵;可于情,他又希望岳渊能站在他这一边。

      如此矛盾反复地斗争着,不得解脱,等李檀猛醒过神,省悟到自己这些想法实在幼稚,荒唐又可笑。
      他将岳渊看得太重了,对于李檀来说,这实在算不得甚么好消息。

      再心乱如麻,也教他一刀斩断。

      李檀问:“傅先生呢?”

      岳渊抱了他一会儿,本应浓情蜜意的时刻,李檀竟还在问旁人,心中有些不快。

      “我已经跟傅先生说清楚了,他本来是想跟你请罪的,不过……”岳渊闷闷地回答,“他对你出言不逊,总该受些愧疚折磨。”

      原本见傅俊生挺儒雅的样子,斥起人来倒是非常不留情面。岳渊自己都不舍得,傅俊生总不能白白惹毛了他的人后还甚么事都没有。

      这愧疚的确折磨得傅俊生一晚上没能睡着觉。

      他是读书人,将己身清誉看得极重,自也明白自己当时对李檀的指责是多么的愚蠢和可恨。
      看来这人世间眼见也不得完全当真,谁能想到这其中的隐情呢?是他冲动,一时盲了心,又是惭愧,又是悔恨,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一夜辗转不能眠,他终是起身来到李檀的房门前。

      岳渊派来的随从寸步不离地保护他,就看见傅俊生敛起破旧的长衫,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李檀房中才掌上灯。等到房门大开,先映入眼帘的是李檀手上那把灿然生辉的湛金枪。见他出来,傅俊生就伏在地上,说:“草民来向相国请罪。”

      “让开。”李檀转了转湛金枪。

      傅俊生说:“罪臣有重要的事要向大人禀报。”

      突然改了的自称,让李檀一下蹙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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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鹿州贪腐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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