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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陈久安很早就醒来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天光从淡淡的青灰一点一点地变白。
她看了一眼身侧睡得正沉的男人，轻轻地起身，把窗帘慢慢拉上。
她的身上沾满了顾燃的烟酒味，捡起散落在地的衣服，陈久安走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时，她闻到房间里飘浮的淡淡烟味。
借着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的日光，她看到顾燃正光着膀子坐在床头抽烟，身下盖着白色的薄被。
他的头发被枕头压得有点乱，下颌上挂着一圈青黑的胡茬。他的皮肤并不白，但也不黑，是那种刚刚好的暖色调。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仍是亮亮的，正透过淡淡的烟雾看向她。
陈久安走过去坐下，她抽掉了他嘴里的烟，捻灭，“你少抽点。”
顾燃看着空空的手指，低下头笑了笑。
他看到陈久安脖子上湿润的皮肤有一个淡淡的红印，又看了一眼她平淡的脸色，顾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夜的变化，让他现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久安昨天晚上抢到了一张今天傍晚飞宣城的机票，她还要赶回深圳收拾东西，她看一眼手机，对顾燃说，“我先走了。”
人还没起，就被顾燃一把拉回床上紧紧地抱着，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几乎能够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顾燃亲了亲她的耳朵，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嘶哑，“不许走……”
陈久安动了动，他却抱得越来越紧了。
她觉得他有些无赖，叹了口气，“顾燃……”
顾燃抿着唇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问，“你要去他那里么？”
陈久安一愣，随即明白了。
他应该是在酒店看到了他和徐邵生了，她有些哭笑不得，“顾燃，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燃仍旧不肯撒手，幽幽地开口，“你喜欢他吗？”
“……”
陈久安侧过头，盯着顾燃挑起眉毛，“你不觉得，问一个刚刚和你上过床的女人这样的问题，很蠢么？”
顾燃一愣，怔怔地望着她。
陈久安叹了口气，“昨天是公司年会大家一起来的，只不过徐邵生把我和他的房间订在同一栋楼里……两个不同的房间！”
陈久安的解释很明显，顾燃感觉自己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了，他抓了抓头发，笑了。
顾燃松开了她，握住了她的手。他看见她小小的、白白的手正在自己的掌心里，心里这才开始激动起来。
他亲了亲她的手背，“晓北，我……我很高兴。”
陈久安觉得这一刻的顾燃满足的像个孩子，她也不禁微微一笑。
柔声说，“我下午要赶飞机去宣城，一会还得回一趟家，我得去收拾一下。你继续睡一会。”
“我送你去机场。”
陈久安问他，“你来这儿干嘛？”
顾燃如实说，“谈生意，我送完你再回来。”
“不用，我过完年很快就回来了。”
顾燃的目光不肯从她身上移开，他退让一步，“那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你送你回去收拾。”
陈久安觉得他越发地无赖了，她笑看了他一眼，妥协了，“那你先去洗洗，熏死人了。”
顾燃咧嘴一笑，“你等我！我很快。”
她帮他拿了一套干净的内衣，递给他，“不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徐邵生向来是个夜猫子，昨夜狂欢后，不睡到日上三竿是醒不来了。陈久安回到了客房，飞快收拾好了行李袋，悄悄地掩上的门。
天气阴冷似乎要下雨，天空是微暗的青白色，山林间的气息带着冰凉的水气，沿着蜿蜒的山涧小路陈久安快步下山。
半山之间的观景台，有人男正等在观光内朝着她的方向张望。
陈久安上了车，顾燃接过她的包放在一旁，拍掉她肩头沾染的晨露。观光车径直将他们送到了大堂门口，深黑色的路虎披着锃亮的光泽正停在酒店大门口。
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男人，走下了驾驶坐，绕到后座毕恭毕敬地打开了车门。
陈久安坐上车，抬眸望着车外站着的男人。
“宣城气温很低，回去多带些衣服。”
“嗯。”
“今年，我在深圳过年。你办完事，早些回来……”
“好。”
顾燃看着她，似乎没什么可再叮嘱的了，却仍扶着车窗没有撒手。
陈久安笑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顾燃皱起眉拧了一下她的脸，“不许这样口无遮拦！”
陈久安低笑着耸耸肩，她仰头，声音很轻，“回去吧，我走了。”
顾燃目光转向前排，“青杰，开车注意安全。”
吴青杰立马从后视镜收回惊诧的目光，正色道，“顾总，您放心！”
顾燃目送着车子离开。
吴青杰看着镜子中顾燃的身影，又忍不住瞄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女人。
心中说，我早知道，顾总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在深圳呆久了，陈久安已经有些无法适应宣城冬日的冷冽。
出了机场，寒风卷着细雨拍打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她用围巾捂住口鼻，眯着眼站在路边打车。
机场外携家带口的人们拎着各色年货上了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这让独自一人的陈久安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拎着个小巧的行李袋，身上是一袭深灰色长大衣，配着黑色的围，一头漆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没有丝毫过年的喜庆与期盼。
不时有等车的人悄悄打量着她。
终于，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携着满身寒意钻入了车。
车子一路从郊区驶进了市内，停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
这十来年，陈久安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春节，她特地回来过年。
那时她还在徐邵生的公司里做销售，工资不高，手里没存几个钱。舅妈整个春节都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看到她就不住地念叨。
‘出这么大个事，你跟你爸怄什么气。’
‘跑到外头做那种没出息的工作，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他是你爸，他赚的钱理应有你一份，凭什么都留给那个小狐狸精和她的私生子’
……
陈久安听了心里不好受，连着舅舅、外公也跟着受气。她觉着自己回来也是给家里填堵，没什么意思，干脆过年就很少回来了。
从港大毕业后，她开始在徐邵生的公司跟项目，头几年接的都是一些小设计积累经验，但也慢慢有了稳定尚可的收入，加之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她便偶尔回宣城看看老人家。
舅舅一家人得了她不少帮衬，态度自然也不敢那么轻慢了。
陈家的这个旧房子还是老爷子单位分的福利房，三间房，三代人住得满满当当。
陈久安后原本想订附近的酒店，却把外公一把拦住，“大过年的，一个人住外边去干啥。就那么几天，你住小凯那屋。”
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小凯，没多说什么，勾着脑袋进了房间抱着自己的被褥枕头出来又进了外公的房间。
外公看着孙子的举动，欣慰地朝陈久安怒怒嘴，“这孩子心里是对你是好的。就是这个性子跟他爸一样，闷葫芦……”
陈久安闻言沉默了，她打量着这个几乎仍处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装修的屋子。
青绿相间的墙皮已然斑驳，木制窗户被风吹得呼拉拉响。屋子里的线路负荷不了暖气，开着小太阳都冷得要命，
她心中叹息，这地方是该换换了……
歇了几天后，这日吃过午饭，陈久安帮舅妈在厨房里洗碗。
舅妈擦着灶边愤愤地抱怨着，似乎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让她不满意，“现在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过个年菜价都涨了好几倍，还得抢。国家也不管管……”
陈久安静静地听她的絮叨，终于等到一个安静的间隙，她才问，“凯凯的对象呢？过年怎么不来家里？”
舅妈听了，一阵伤心，她长叹一声，“吹了！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精得狠，没房没车没事业，谁肯跟你！唉，那傻小子心里难过着呢。只是不敢说……”
陈久安看着舅妈随意扎起的头发，稀稀疏疏小小的一把，她忽然发觉过去那个丰润爽利的女人苍老了。干枯稀少的发间竟也掺杂着不少白发，背也弯了。
陈久安看着被油糊得蒙蒙的窗玻璃，想起几年前，自己为了赶一个工程，连续一个礼拜没好好睡觉。直到赶完设计图，徐邵生才给她批了几天假。她回家倒头大睡，中途醒来发觉浑身发软、头重脚轰轻。
她知道自己病了，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再次迷糊之前，她感觉到了恐惧。
她不怕死。可是她却害怕死了之后是不是烂在这里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她甚至在迷糊间，也想到自己的后世，她会葬在哪里？向家她是万万不想去的，陈家会把她和妈妈葬在一起吗？
她似乎一直是一个人，也早已习惯了一个。可就在那一刻，她却发觉在这个世上，如果她真的无处可去了，还是会有这么一个地方会给她一张小床，有这么几个人至少会给她一口饭吃。
多少真心，多少假意，都不重要了。
世界那么大，也就这寥寥几人才是亲人。
她垂下眼，接着刷碗，平静地说，“舅妈，小凯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得管着他。与其砸冤枉钱还不如找个稳定的工作老老实实地干。我手上还有四十多万，过完年，你们去找找房子。最好离医院近点的，有个四间房，以后给外公留一件。四十万肯定是不够的，你们得贷点款，小凯工作没稳定前，我可帮忙还……”
身边的人突然就没了声响。
好半天，吴玲才缓缓直起腰，吸吸了鼻子，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侄女，从小她就不喜欢。
小小年纪，就有一股子凌厉的劲儿，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睛总是冷淡又讥讽。吴玲心里清楚，向晓北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她们一家人。
可这一刻，她意有些百感交集……时间真是最神奇的武器，再无法相容的人都可以被现实与岁月揉在了一起。
晓北今年也三十了，一个女人没有背景、没有门路在大城里打拼。她这个性子肯定是靠不上男人的，现在的日子都是她一点一点地拼出来的。
她知道她忙，赚钱也不容易，可是却连绵不断地支援着她们一大家子人。易玲再怎么厉害，也不得不觉得心中有愧。
易玲忍不住心酸起来，要怪只怪她嫁了个没用老公，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啊……
易玲放下抹布，低着头抹了把泪，“晓北，这些年舅妈和舅舅谢谢你了……”
收拾完，陈久安刚回客厅，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走回房间掩上了门。
“喂。”
顾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却又着说不出的温柔。
陈久安整个人瞬间放松了，她慵懒地倒在了小床上，声音软绵绵，“每天做饭、吃饭、躺着，起来继续轮回。”
他低低的笑声钻入耳中，陈久安不禁弯了眼眉。
她伸个懒腰，目光落在窗棱的雨滴上，思绪飘远，脑子里忽然就想像到他低头微笑的样子。黑黑的眼眸微微扬起，闪着粼粼的光。
“我……”
“嗯？”顾燃好奇她的欲言又止。
“有点儿想你了。”
说完，她一个转身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笑了。笑自己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会像电影中那些令她嗤之以鼻的幼稚女人那样肉麻兮兮的。
只不过，这感觉，真的不坏。
那一夜之后，匆匆离别，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可是彼此之间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经历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陈久安再也没有什么立场把顾燃推开了，在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与身体之后，她也不想把他推开了。
未来的一切种种，陈久安不愿意去想，她不管和顾燃有没有结果，那不是她说了算。她抛弃过他，留他一个人在过去的感情里受折磨，他既然是她心里一直有的人，她现在，就只想在彼此拥有的每一天好好对他！
电话那头人的安静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明年过年，我跟你一块回来吧？”
“好。”
他低笑，“你会怎么安排我？”
陈久安望着泛黄的天花板，也笑了，“带你吃火锅、吃东北大板。”
顾燃笑弯了眼眉，他知道，她一向爱吃。
不过他有点明白，“东北大板？那是个什么？”
“你没吃过东北大板？!”
“没有”
陈久安深深地同情着这个没有童年的男人，笑着描述，“五毛钱一根，小时候每个学校门口的冰柜都有卖的，一放学大家都挤在冰柜边……可好吃了。”
顾燃被她笑得有些窘，“小时候，我妈不让我乱吃零食……”
陈久安无语。
她忽然猜想，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在最好动调皮的时候，他只能坐着。有没有别的小朋友和他玩？有没有人欺负他？
她喃喃地就说出了口，“真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等见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
宣城的冬天是典型南山的阴冷，气温不像东北那样低，却能冷到骨头里。
这两天来连绵不断的雨水，让这个城市的温度更是急转直下。
街上行人甚少，在这种天气出门的人，无一不是大棉袄大围巾裹得只剩下两个眼珠子。
大年三十的，又是这种鬼天气，老李本来是不想出车的。
可是中午莱茵酒店的闻经理给他电话，说有个客户需要包车，给的价格也很不错。
闻经理是他的大客户，万万不能得罪，所以老李不顾他老婆的念叨还是出了车。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这年夜这火急火燎包车的人，竟是为了干这么件无聊的事。
寒冷和雨水，并没有冲淡这座小城的年味儿。
天，早早地就暗下了。
灯光与炊烟渐渐在这个城市弥漫开来。此刻，家家户户都在厨房里忙活着这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那一顿团圆饭。
舅舅在厨房里炸酥肉，边炸边时不时伸手捻起一块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嚼得起劲。浓浓的肉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大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中央一台的节目，节目一直在轮放着往年春晚的小品，老人捧着一壶热茶乐呵呵地跟看着。
陈久安和舅妈在餐桌旁边看小品边包饺子，陈凯时不时来捣捣乱。他包的饺子不伦不类，被易玲嫌弃得不行，最后把他赶回去陪老爷子唠嗑……
绕是陈久安这样冷情的人，也被这温馨的节日气氛感染了，心情愉悦、温暖。
手机在桌子上振得欢快，陈久安擦了擦手。
是顾燃的一条信息。
【给年夜饭加了个菜，把地址给我吧？】
陈久安一愣，【今天菜不少了……】
但她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外卖一会就到】
她放下手机，接着包了两个饺子，动作却渐渐停了下来，又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几遍顾燃的信息。
舅妈发现了她的异样，“晓北，有事？”
陈久安摇摇头，她把围裙解下来，急匆匆跑去房间穿上外套，边走边说，“我出去一下。”
屋里的人被惊动了，舅妈提着一只饺子跟到门口，“雨那么大还出去？什么事呀。”
陈久安穿好靴子，抓了把伞，“拿个外卖。”
她一口气冲下楼，心脏怦怦直跳。
拉开铁门的瞬间，呼呼地冷风灌了进来，把她的长发瞬间卷起。
她打开伞，一头冲进雨里。
黄昏未到，天色却早已暗了下来。
小巷陈旧没有街灯，却被过年挂起的灯笼映出了更加别致的景致。
陈久安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同，她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站在街口，凝神注视着来往经过的每一辆车。
衣摆在寒风中摇曳，凌乱的长发被拍打而来的雨水浸上了湿意。她裹紧了外套，冲着有些僵掉的手哈了哈气。
等了好一阵，一阵灯光闪过，不远处一辆的士驶来，她的视线随即跟了过去。
车子经过她拐进了巷子，缓缓停在了小区门口。
陈久安目光一凝。
车后座的门开了。
一对金属拐杖伸了出来，立在淌着水的路面上。
细瘦的右腿被一只手从车内捞出，垂落在车框边。
陈久安静静地站在风雨中，心口被风吹得一颤.
视线里，来往的车辆、摇晃着的红色灯笼、老旧拥挤的街市、偶尔经过的行人……所有一切都变得黯淡。
唯有那个男人。
顾燃穿着一件异常臃肿的黑色羽绒服，黑硬的短发湿漉漉的。
他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拄着拐，使劲地撑起了身体，腰部一拧左腿打直站稳。
站好后，他倚靠着湿淋淋的车身慢慢弯腰拎起一袋东西，复而直起身子架好双拐。
出租车依旧等在那儿，男人转过身，拖着异常笨拙而缓慢的脚步走进雨体。
直到他的身体在视线中消失，陈久安才终于有了反应，朝着他的方向跑去。
小区的路坑坑洼洼，顾燃走得很小心。
没走几步，便觉身扣有一股力道直直往他身上撞，他心里一惊，身体瞬间绷紧作好跌倒的准备。
果然，有个人撞到了他的后背，就在平衡被打破的那个瞬间，一双手用力地圈住了他的腰。
随即，女人柔软的身体贴住他的背心，带着熟悉的气息。
顾燃笑了，他松开拐拉了拉她的手腕。
身后的人像只泥鳅一般，绕着他的腰转了半圈钻入了他的怀里。
陈久安低着头久久不动。
顾燃看着翻倒在一边的雨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陈久安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你啥时候改行送外卖了？”
顾燃笑道，“今天。”
陈久安抬头，沿着他有些粗糙的下巴，吻住了他冰冷的嘴唇。
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在雨中，这个吻很轻、很短。
陈久安刚松开唇，顾燃按着她的脑袋又印下深深一个吻，才舍得松手里。
陈久安接过他手里碍事的袋子，冰冰凉凉，她打开一看，竟是十几个东北大板。
顾燃笑看着她问，“喜欢吗？”
陈久安笑了，“嗯。”
她捡起伞，扶着顾燃就要走，“跟我上去吃饭吧。”
顾燃却怎么也不肯，“这怎么行？”
“怎么了？”
顾燃，“我什么礼品也没有准备，衣服都是机场临时买的，哪里有这样上门拜访的。”
陈久安这才盯着他身上的衣服仔细看了一眼，几乎是宣城中年男人标配的羽绒服。
他确实……很难得穿得这么……‘不得体’，她忍住笑，“别想那么多，这里太冷了，先跟我上楼。”
“不行，我得先去买点东西！这怎么行！”
陈久安懒得理他，几乎生拉硬拽地把顾燃扶到了楼道里。
风雨被铁门阻挡在外，陈久安说，“我家里有我外公和舅舅一家三口，我平时也很少回来。你只是来吃顿饭，别想那么多。”
顾燃显得然至于这样的造访觉得不安。
陈久安轻轻拂去了他头上挂着的水珠，对他说，“顾燃，今天我想和你一块儿过。”
大年三年，团圆之夜。
顾燃看着他她，笑了，“好。”
他打电话让司机离开，和陈久安一块儿上楼。
旧楼房楼道昏暗没有电梯，陈久安接过他的左拐，扶着他的右手臂，一级一级地上台阶。
比起多年前，现在顾燃上楼梯显得更为艰难，可见他这些年对身体的忽视。陈久安心里有些难受。
好在才三楼。
顾燃在门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怎么样？会不会太失礼？”
陈久安眉眼带笑，“很帅。”
敲门声响起，易玲一开门就看到湿漉漉的陈久安，“怎么淋成这---”
当看到陈久安身后站着一个的男人时，她的话音聚停。
易玲死活也想不到，晓北所谓的‘外卖’，竟是个大男人！
陈久安忽略掉易玲脸上的惊讶，略略大声说，“我朋友来宣城办事，我请他来家里吃个饭。”
“你好。”
顾燃低沉礼貌的声音响起，屋里头的人闻声都惊着了。
晓北的朋友？男的？莫不是，男朋友……
这简直是太离奇的一件事了，连外公都放下茶壶站了起来朝门口张望。
拢到门口的几人看到陈久安身后拄着拐杖的男人时，脸上的震惊显而意见。
陈久安看见杵在门口的舅舅一家盯着顾燃上下打量，尤其是看见他的腿时脸上的表情。她的脸色渐渐不太好看了。
这样被围观，让顾燃多少有些尴尬，他笑了笑，“新年好，打扰你们了。”
“好、好，新年好！请进、请进。”还是易玲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请客人进屋，转身之际朝身后的爷俩儿使眼色。
门口的两父子这才连忙收回目光，请客人进屋。
陈久安淡淡地问，“可以开饭了么？”
“可以、可以。大菜都热着，我去炒几个小菜就可以开饭了。”易玲说，又叮嘱着自己的老伴，“我去炒菜，你们招呼客人。”
舅舅和小凯便忙活着起烧水泡茶来。
门口只剩下陈久安和顾燃，她有些抱歉地看着他，顾燃笑着摇了摇头。
顾燃在外不太方便换鞋，一路泥泞他鞋上都是泥，便坚持让陈久安给他拿了块湿抹布。
陈久安拧了块抹布回来，并没有理睬他伸过来的手，径直蹲下身子托起他的右脚擦干净鞋子，轻轻放下。又示意他抬起左脚。
客厅里的人都在悄悄留意着两人的举动，顾燃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无可奈何。他扶着门框稳住身体，抬起了左脚……
陈家狭小的客厅内，陈久安和顾燃落落大方地坐在那儿，反倒显得陈家的三个男人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摸不准这个男人到底和晓北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态来接待他。
晓北从来没有带朋友来过家里，更何况是个男人，她还替他擦鞋……可见关系不一般。
可晓北怎么能、怎么能够找个残疾人作朋友呢？
她虽然年纪大了，家庭也不好，可是她长得好看、会赚钱、身体健康，怎么着找个条件还可以的健全男人是没有问题的。可眼前这男人甚至连走路都费劲，还能干点啥？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作为娘家人，爷孙三人肯定是不满意的。
可是他们又不敢……晓北她那个脾气，她拿定主意的事情，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想法当回事？
况且，刚才易玲还说晓北要资助小凯买婚房，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人家……
陈家这三个男人没怎么见过世面，也都是老实人，不善言辞，这会子也只能对着顾燃尴尬地笑。
经过一番观察，他们发现眼前这男人虽然腿上残疾，却坐姿挺拔，神态从容，举手投足间有种淡然优雅的气度。
虽然他们没什么文化，但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应该是读书人很有教养。
“喝茶、喝茶。”舅舅一脸干笑地‘招呼’着顾燃。
“谢谢。”顾燃端起茶，抿了一口。
这茶的茶香极淡、口感粗糙，还有点涩。远不及在赵晓亮那里喝过的茶，可顾燃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大半杯。
“老陈！小凯！过来端菜。”
好在，易玲青脆的吆喝声及时地解救了爷儿俩，也解救了顾燃的舌头。
一桌子菜陆续被端了上来。
陈久安帮顾燃拿过拐杖，扶着他起身。
满满当当一桌人围着老旧的圆木桌坐着，满桌丰盛的菜肴，酒香从杯中逸出，耳边是电视里连绵不断的喜庆恭贺，过年的气氛到了最浓的时刻。
顾燃作为客人，举起酒杯轮番敬了几位长辈，给他们拜年。几轮敬酒下来，气氛渐渐活络。
易玲是个活泼热辣的直性子，她见这孩子礼貌恭敬，脾气又温和，心里不免喜欢。加上顾燃又坐在她旁边，就主动和他聊了起来。
易玲别的不会，但做得一手地道的川菜。粉蒸肉、毛血旺、腌腊肠……顾燃吃得赞不绝口。
难得有人这样捧场，易玲高兴得不得了，跟顾燃解释着各个菜的做法，说着说着，她忽然一拍大腿。
“唉呀，你个大男人学做什么菜呀，我家晓北会做，回头让她做给你吃。”
此话一出，陈家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顾燃和陈久安。
陈久安竟然不恼，只是低头吃饭。顾燃却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含笑不语。
这下子，大家心中都有数了。
这一晚上，陈久安算是领教了顾燃的交际能力。
她在心中啧啧感叹，难怪这人做生意能做得开。
一顿饭下来，气氛全然不同。顾燃显然已经征服了陈家老老少少的心，尤其是她那个舅妈。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慈爱竟是她作为亲侄女几十年来从未有幸体验过的……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边看春晚边聊天，外公喝着茶问，“小顾呀，你父母退休了吧？”
“我妈退休了，我爸还没到退休年纪，还在继续上班。他在事业单位工作，也不算辛苦。”
外公笑眯眯地点点头，“那你爸爸妈妈都很年轻啊。”
舅舅跟着小声地问了句，“你跟你爸妈是住一起吗？”
“我爸妈在老家，我一直是一个人住。早些年房价便宜的时候，我在上海买了个房子，以后在深圳工作的时间多，可以换一套深圳的。”
舅舅眼睛瞬间就亮了“多大的？”
正在喝水的陈久安差点儿给一口水呛着，正要发作，顾燃不动声色地在她后背拍了拍。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上海的那套房子。平层，当时为了方便轮椅进出，改成了两房，“一百六十多个平方。”
舅舅脸上开着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终于不再发问。
易玲对顾燃的条件也很满意。她看了一眼沙发边的拐杖，问，“小顾呀，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一家软件公司做工程师，公司不大但发展还不错，主要是做游戏的。”
说到游戏，小凯终于有了话题。
他问顾燃知不知现在流行的几款游戏，顾燃对现在年轻玩的游戏都摸得门清，聊起来自然驾轻就熟，两人便在这个话题上打得火热。
易玲在心里琢磨着，软件工程师，听说工资都很高的。
跟她跳广场舞的那个刘金花有事没事就跟人炫耀她儿子在大城市做工程师多么多么了不起，年薪几十万，小房换了大房。
易玲平日里受了她不少挤兑，这会在心里嗤笑。
哼，再换也都不到一百六十个平方！
小顾的身体这样，搞IT很适合他。一个外地人身体残疾能够在大城市站稳脚根，还自己买了房，不容易。也证明这孩子是有点本事的。
易玲看着顾燃英俊和煦的侧脸，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起他来。
这小伙子论家庭、论长相、论性格不知比她那个古怪的侄女要好多少倍，看起来人也要比晓北要聪明，讨人喜欢。要是腿脚好，上不定也轮不着他们家晓北。
他能赚钱养家，家里的父母年轻也能够帮忙干点活，日子还是可能过的。
看他对晓北也是真心喜欢的……男人对女人的上不上心，易玲作为过来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就怕日子久了，晓北这个性会不会被人嫌弃。不过想来，晓北怎么样也是个健全人，再怎么这孩子也会多担待担待的。
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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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生活走上正轨，心情也渐渐平复，才开始有了重新写东西的欲1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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