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汪淑贞望着窗外的烟花，猛然想到自己在这许宅里已经是过了第二个年了。碧竹拿着一件雀羽斗篷说：“二姨太怎么还在这坐着，快穿上斗篷，咱们好往上房去了。”
　　今天晚上是除夕，老太太带着少爷太太祭祖之后就要和家里的太太姨太太吃饭。碧竹算着时间，这个时候老太太应该已经祭完了祖，恐怕一会就是要吃饭的时候。汪淑贞点点头，笑着对碧竹说：“你今晚怎么不穿的好看点，毕竟过年了啊，我之前不是赏了你一件衣服，怎么不穿呢。”
　　碧竹羞涩地笑笑说：“反正一会陪着二姨太去吃个饭就回来了，碧竹都有好几年不过年了，没什么感觉。”
　　汪淑贞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去年过年的时候陪着我的还是景桓……”
　　碧竹立刻说道：“二姨太别想了，景桓现在是六姨太，我们快走吧，要是去晚了，老太太又要不高兴了。”
　　汪淑贞穿好了斗篷，和碧竹刚走出来不久，忽然看见杜思郁已经站在了门外。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斗篷，毛领子还是白色的兔毛，远远看过去倒是像极了薛宝琴。汪淑贞笑着走到杜思郁面前说：“姐姐怎么来了？”
　　杜思郁笑着说：“叫你一起去吃饭啊，你看，招弟都在那等了一会了。”
　　汪淑贞一看，只见翠染怀里抱着招弟，一张粉红色的小脸隐约露着。汪淑贞立刻走到招弟面前说：“这么冷的天儿，怎么把招弟抱出来了，天气还冷着下着雪，要是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杜思郁接过孩子，然后又给招弟掖了掖围巾，答道：“我想今天是除夕，老太太肯定想看看招弟。好歹这是我和招弟在许宅过得第一个年，老太太要是开心了，我们不是也好做一些。”
　　说着汪淑贞就和杜思郁一起往上房来，路上正巧遇见了听着个大肚子的三姨太汪紫瑜。汪紫瑜里面穿的那件衣服就是之前抢了汪淑贞的那件，汪紫瑜看见二姨太和五姨太，嘴角轻蔑的一笑，然后冲着汪淑贞和杜思郁微微点头说：“二姨太，恐怕妹妹不能行礼了，毕竟我怀着身孕也不方便，还请二姨太别挑理呢。”
　　汪淑贞不想与汪紫瑜过分接近，自从有了太太的事儿，汪淑贞就对这种事噤若寒蝉。于是淡淡地“恩”了一声，就领着杜思郁快步走在了前面。快到老太太房里的时候，忽然三姨太说道：“二姨太留步，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杜思郁本来要在外面等着的，可是汪淑贞看招弟的脸色冻得通红，于是就对杜思郁说道：“你进去等我吧，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
　　于是五姨太杜思郁就走了进去，汪紫瑜看着警惕地汪淑贞说道：“二姨太，不要这么紧张啊。你过来一点，我怀着身子不方便走那么远。”
　　汪淑贞走到汪紫瑜面前，汪紫瑜笑着问道：“其实二姨太是不是早就看不惯我了？”
　　汪淑贞平静地看着汪紫瑜说：“我不明白三姨太的意思。”
　　汪紫瑜朗声回答道：“我们俩都姓汪，也都是庶出，可是，我和你可有很大的不同。”
　　汪淑贞问道：“什么不同？”
　　汪紫瑜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你入府两年，一直没有一男半女，可是我刚刚入府半年，我就已经怀有身孕，是不是大有不同？”
　　汪淑贞皱着眉头不明白汪紫瑜要说什么，于是嘲讽地问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现在母凭子贵了？”
　　汪紫瑜忽然怒气冲冲地看着汪淑贞说：“我当然是要炫耀，不然，你以为我是没有机会炫耀的吧？”
　　汪淑贞正要问为什么，只见汪紫瑜忽然脚底一滑，身体向后一仰，只听“噗通”一声就跌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汪紫瑜痛苦的惨叫声，汪淑贞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质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许振宁和老太太听闻叫声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当时汪淑贞就站在汪紫瑜的不远处，而汪紫瑜除了面部痛楚地喊着疼痛以外，嘴里还清晰地喊着：“二姨太，你饶了我吧……”
　　汪淑贞正在纳闷的时候，许振宁立刻跑过来抱起了汪紫瑜，只见她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杜若晴慌忙去叫医生，大家一窝蜂地就往琼花苑跑了过去。在许振宁走过汪淑贞旁边的时候，他沉闷地声音满是责怪，“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三姨太的身孕已经八个月了！”
　　汪淑贞来不及辩解只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去了琼花苑，没想到来到琼花苑的时候汪紫瑜已经见红了。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汪紫瑜也吓了一跳，而且体内的疼痛一阵赛过一阵，不一会李大夫来了立刻为汪紫瑜诊了脉。老太太在外面焦急得等着，李大夫出来跟老太太说道：“还请老太太节哀顺变，恐怕三姨太的孩子怕是要不好了。”
　　许振宁大惊失色，老太太已经脚底酥软，登时就跌坐在椅子上。许振宁问道：“怎么会这样，不是就摔了一下，怎么会？”
　　李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虽然是摔了一下，可是三姨太的胎像已经太乱了，我只能尽力了，还是快请人去叫个产婆来，恐怕是要催生。”
　　杜若晴立刻请人叫了产婆来，杜若晴拉住汪紫瑜的手安慰她说：“妹妹别怕，没事的……”
　　汪紫瑜只是气息奄奄地问道：“太太，我好疼，我的孩子会没事吗？”
　　杜若晴为汪紫瑜擦擦汗说：“会没事的，孩子如果知道你的这番苦心，一定会为了感激你也平安出生的。”
　　不一会，产婆就把帷幔架了起来，众人都在外面等着。许振宁看了一眼汪淑贞，并没有说话。倒是老太太，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汪淑贞问道：“你素来是和三姨太不和，可是为什么要推到她？”
　　汪淑贞辩解道：“回老太太，我并没有推到三姨太。”
　　老太太剧烈地咳嗽一阵说：“亏我前一阵子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宁儿把你宠坏了，刚才三姨太嘴里说着你推了她，你还不承认吗？”
　　许振宁刚要说话，杜若晴马上开口道：“老太太还是先别生气，先看看三姨太的情况吧，毕竟，三姨太和孩子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四姨太冯云璐一直站在汪淑贞的旁边，这会大家都看着里间的情况，听着三姨太汪紫瑜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冯云璐小声对汪淑贞说道：“你为什么推她？”
　　汪淑贞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有推她。”
　　冯云璐悄然一笑，然后说道：“那就不用担心了，三姨太未必会有事。”
　　汪淑贞疑惑地看向冯云璐，冯云璐小声对汪淑贞说道：“她无非就是想陷害你，哪儿能真的用自己的孩子去赌，只要少爷相信你，她的孩子没事，你就也没事。”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个产婆跑了出来，老太太和太太以及许振宁都走上前去，产婆说道：“快去让下人多备下点热水，三姨太出了许多血，已经催生了，是要早产了。”
　　老太太忽然脚下又是一软，还好瑞芬及时扶住了，她的嘴里喃喃自语道：“七活八不活，七活八不活……”
　　又过了两个时辰，房间里汪紫瑜的喊叫声已经止了。门慢慢地打开了，只见一个产婆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只是大家都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哭。许振宁不知所以，立刻跑上去说道：“孩子，生出来了吗？”
　　当许振宁看见孩子的一刻，忽然踉跄地后退一步，老太太急忙快步走上前去，那孩子竟然长着两个脑袋，而且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李大夫大汗淋漓地说道：“老太太和少爷节哀顺变，三姨太生了一个死胎。”
　　老天太登时晕厥了过去，而许振宁也落魄地跪在原地，他看着产婆手里的孩子心中忽然涌现出很多种情绪，是厌恶或者是生气，或者是恐惧。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形都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许振宁无力地说：“把孩子藏了吧，抱走。”
　　杜若晴使了一个颜色，那产婆就抱着孩子朝外面走了过去。其实这种出生的孩子，在之江城有种说法，这是冤孽下凡，所以不能好好安葬，所谓安葬无非就是给扔到乱坟岗去。忽然，汪紫瑜从里间跑了出来，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她追到产婆的身后，去抢产婆手里的孩子。杜若晴立刻喝道：“快拦住三姨太，三姨太刚生产完不能着风。”
　　可是汪紫瑜死死抓着产婆的衣服，跪在地上说：“谁说我的孩子是死胎，你给我看看，我要看看我的孩子……”
　　哭声震动了整个许宅，混合着除夕夜的爆竹声，汪紫瑜的每一声嘶吼都蔓延着许宅里的每一寸土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每个人都不能消化，就在前一秒还讽刺三姨太一定没事的四姨太冯云璐，此刻也是吓得身体僵硬。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让人震惊的场面，而现在这一刻就发生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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