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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Q 夏祭如梦似幻(六)
拖着穿了浴衣行动不便的未花跑上射击摊子背后的半山坡,刚找到个朝向河岸又没有树丛遮挡的空地,远处便传来焰火弹发射升空震耳欲聋的轰响。
嘭——!
身后未花柔软的手掌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像是怕炮弹打到自己似的,低着头发出小小的悲鸣。高尾回头,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嗓门,颤巍巍抬头用惊慌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可爱得会让少年不由自主忘记她的身高。
——就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呀。
嘭——!
绚丽夺目的烟花开满了整条河岸,可比合宿时的规模大得多,从山坡上望下去,岸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游客,至少有几万人。异常壮丽的轰鸣吵得什么都听不到,未花抬手堵住耳朵,指尖自然从高尾手中松脱,少年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担心是不是太过唐突,他慌张地赶紧把手藏在背后风干,心不在焉地欣赏着铺满视野的花火,不时偷瞄少女的侧脸。“但是拉住她的手,她并没有抗拒呢”——这样想着的少年,像是偷吃了妈妈刚做好的曲奇的小男孩,满心的窃喜和得意。
那就证明,她不讨厌我对吧?
少年从偷瞄转成放心大胆地注视,天鹅般线条优美微微仰起的颈部曲线,比任何花朵都要鲜艳娇美笑容,此时此刻,此地,只属于自己。少女为眼中绚丽的花火而倾心,而少年为着少女倾心的表情而动情,任由纷乱燃烧着的花火散落进余光中。
时机正好。
“那个……”
漫画里怎么画的来着?我是该表达一下心情还是直接动手啊!?
一瞬间心里有八百个小人儿分成两拨开始辩论,没说两句就打了起来,什么书桌板凳话筒提示板都招呼上去打得彼此头破血流。没正经的玩笑话脱口而出从不打草稿的开心果少年,要他认真讲出心声果然好难。
“玉~屋~呀~!”
河岸边的人潮随着升空绽放的礼花爆发出欢呼,身边的铃兰少女有样学样,双手合拢在嘴边,慢半拍地喊着。
光是看着面前心仪的对象就先没了信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以喧闹的背景音作掩护,以昏沉的夜色作掩护,少年艰难开口。
“你听我说……”
“啊?我听不见你说话?”
他的声音轻易被人潮喧嚣掩盖,少女摇头表示听不到,随即侧过耳朵示意他再大点声。
高尾皱着眉头靠过去,在离她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嗅到铃兰清爽的甜香,冷不防意识到面前被花火映照的五彩缤纷的粉嫩侧脸,似乎在仲夏的夜晚,多了那么点儿诱惑的模样。
——反正说了她又听不到。
不着调的事明明说起来很容易,真心话却要酝酿好久。好不容易决心要说了,却总是各种外界因素干扰。
还不如,倒不如——
灰蓝眸中深藏着的欲望破土而出,诱人的香气飞快擦过鼻尖,充满侵略性的舔吻掠过耳际。
夜空。花火。灯笼。金鱼。香气。女孩子的耳垂比水果糖还要甜。
他眨了眨眼。
鬼迷心窍。
用舌头感受到女孩子柔软的脸颊是非常新奇的体验,高尾和成嘴角带着勾人的弧度,意犹未尽地盯着呆若木鸡的未花,像是展示胜利勋章般洋洋得意地等着她羞红了脸的可爱表情。
绿间说她矮都可以让她脸红,我干这种事她没道理不脸红吧?
我的心情她能懂了吧?
然而少年太过直接的想法却完全没有被接受。生吞入腹般凶狠的侵略动作相当迅速,像条湿滑的蟒蛇从耳边滑过,甚至来不及尖叫,离开后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被如何对待,随即全身从头到脚升起一股恶寒。被挑逗着舔了耳朵,少女直接吓得动弹不得,直愣愣回瞪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干嘛!?
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眼眶。
满心都是惊慌与恐惧,方才被侵犯的一瞬间,自己仿若猎物,而高尾和成则是剧毒缠身的蛇蝎。
起初惊异于向来对女生很温柔的前座同学为何会如此失礼——不,已经不是失礼能够糊弄过去的程度了,几秒之后她意识到,这只不过是再一次验证了之前高尾偶尔有些古怪的言行。
耳朵湿漉漉的好难受。
怎么回事啊!好恶心啊!
我认识的高尾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还是说,这才是他,吗。
一反常态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皱紧眉头,单手捂住耳朵满脸嫌恶感地向后退,慌里慌张地低头藏起表情。
为了不让高尾看见滚落出来的泪珠。
“啊咧,怎么了。”
高尾愣了下,没料到会有奇怪的反馈,瞬间收去了一脸得意,抬手探向未花,她却猛然别开身子,低声喝道:“别过来!”
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为什么要做这么恶心的动作,到底抱着怎样的恶意,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是眼前的璀璨焰火太过美好自己不配拥有这种幸福吗,为什么要把片刻的珍宝破坏掉,之类的诘问扫过脑海,却愣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只觉得委屈,厌恶,不想让对方靠近,把身体龟缩成团留给他个背影。
而少年偏不是被拒绝一次就会放弃的人,在他与绿间的相处模式中早已反复被验证。他恍然明白刚才胡作非为吓到了未花,马上陪着笑哄她:“骗你的,我是开玩笑的啦,”
双手“啪”地合十。
“我的错!抱歉!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别气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几下?”
女孩子仍没有消气的意思。在他所知的女生对应法里,就算开了过分的玩笑,真诚道歉的话就能被原谅,大不了被揍几拳,又没有很痛。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况且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啊!他是真心的啊!
为什么连表达对女生的喜爱之情都不得不用“开玩笑的啦”来挽回局面。
我到底……做人有多失败啊。
少年摇了摇头,脸上是难得的无能为力。
“对不起呀。”
“未花,真的对不起……我不该乱开——”
啪嗒!
什物摔落的声音。
两人同时顺着声音望去,目光交汇在绿间拜托的金鱼袋子上。扎了口的袋子万幸没有破,随着金鱼在袋中惊慌地逃窜,圆滚滚的袋子微微颤动着。
看到袋子安然无恙,高尾放宽心刚想说些什么,比方才更为惊诧,甚至可以称为恐惧的目光扫过来,反而吓到了少年。
“诶!?我只是想道歉,你什么意思……”
未花像是看怪物般的眼神彻底把高尾搞糊涂了,此刻,花火大会应有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只有沾了泥土的袋子还在暗处提醒着,这本来该有所进展的夜晚。
“——你们,在发什么愣。”
并不刻意的嗓音插入了二人之间。随着淡然的语气,绿间真太郎伸出修长的手指,弯腰捡起金鱼袋。
他半阖着眼睛,用余光扫视着僵硬的未花,慢条斯理地擦掉泥土。
“托付东西给你,即是托付了信任,该待如珍宝才是。”
听到绿间缓解气氛的一言,未花总算解冻了,却像是见到怪兽的孩童,扭身躲到绿间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屏蔽掉来自高尾的视线。
“……所以……你们又在搞什么。”
绿间顿了顿,反应过来。“合伙耍人的新方式吗!”
“啊哈哈哈……才没有合伙耍你,”要是再不说些什么就太尴尬了,高尾下意识地干笑几声,“不如说为什么会被那么过分地瞪了,我才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啊。”
说完他试图征求未花的意见,后者却依然不肯从绿间的胳膊中抬头。
奇怪。
她在发抖?
高尾眼中她朦胧的身影,以及绿间胳膊的触感,同时确认了这个事实。
话虽如此,喋喋不休探究女生的心情确实无礼,男生二人组也没办法再追问下去,囫囵吞枣地带过话题。
“……小真,首奖拿到了吗。”
高尾干巴巴地提着问题,眼神飘向还在绚烂燃烧的夜空,眼观鼻鼻观心,求老天保佑永远不要被绿间问“你刚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在……害怕我吗?
幸好绿间的脑袋提到幸运物就会拨到另外的频道,完全神棍化的脑电波发出滋滋信号:“看,拿到了。”接着从不可思议的位置抽出卷成筒状的包装袋递给高尾。“我早说过,我的投篮绝不会投失,射击也一样。”
“好好好,你厉害。不过你居然就那么把奖品别在腰带里,绿油油的真的很逊耶。”
糟糕……我这次是真的做了坏事。也难怪她会怕。
“高尾——!经历那么多千辛万苦才得到青蛙连体睡衣,我认为这是天命给予的试炼!给我向命中注定的我的首奖道歉!”面对高尾的出言不逊,绿间激动地拍打着包装袋,塑料纸发出嘈杂声响。
“行吧行吧。对不起——”
“你那敷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再来一遍!”
这下子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的笑容。
一想到这就提不起精神。
“话说回来……”
高尾没有理会绿间的抗议,双手交叠背在脑后,懒洋洋道:
「あと三日で第二学期だぜ」(“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哪。”)
!!?
「夏休みの宿題は?」(“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绿间脸色冷了下去,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推了推眼镜反唇相讥道:
「とっくにできたのだよ。それより夏の風物詩を壊すな!花火の下でなんと失礼なことを!」(“早就做完了啊。而且你在漫天花火下说什么煞风景的鬼话!”)
虽然嘴上大骂高尾煞风景,绿间却顺着方向将提问抛给未花。
「お前はどう?」(“你做完了吗?”)
未花总算捡起了思考能力,半晌轻轻摇头:
「まだ、」(“还没有,”)
听了未花的回答,高尾发出无所畏惧的笑声,极其无耻地提出超有建设性的提案:
「俺は全然。よし、真ちゃんの宿題をコピーしよっか」(“我可是一点没动。决定了!咱们来抄小真的作业吧!”)
难得地,他看见未花小幅度点点头。
「まだここにいるのだよお前ら——!」(“你们俩看清楚我本人还在这儿呢——!”)
有什么尚未开始似乎就结束了。
有什么尚未说清就要被掐灭了。
向来有话直说的女孩子过了一个暑假忽然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心事不向人说。
扳开了哪道开关才走上岔路,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八月终了前的炎热夏夜,含混着少年少女各自的思绪,在绿间真太郎的愤怒声讨中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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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久没和大家聊天了。
怎么讲,从女性读者视角看来或许有点奇怪,我其实是在努力揣测,青春期的男生究竟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们喜欢看男生对女生很怜惜,很有礼貌,坐怀不乱,体贴温柔——玛德我也喜欢啊。但是肯定不止这些吧。
必须先告白,女生同意了才能动手动脚——之类的教条,实际上怎么可能按照步骤规规矩矩,“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句话可是写在基因里面的。
所以,我尝试着用一定量的冲动和直觉来造就高尾的行为,营造出物化般的占有欲,并且——成功地吓到了未花(笑)。
她之前是对两性关系没有什么意识的、3岁孩子一样的傻子。她和高尾那么亲近,随便打闹,无法无天,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男人,是如果他想伤害你,你没有任何办法挣脱的那种——基于性别的巨大差距。
妈妈想让她记住,要对所有男性抱有最低程度的警戒。不论是多么亲密的关系,都要立着警戒线,在自己陷入危险之前及时脱身。
后来,并且永远,未花都会认真地对高尾怀有恐惧感,说恐惧有点过了,应该说是“敬畏”吧。对绿间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84Q 夏祭如梦似幻(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