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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立盟
谢桉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悄然蔓延。
萧珩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神智终是回笼,可对刚才系统夺舍的诡异情景,却半点记忆也无。
他茫然抬头,只看见谢桉正蹙着眉,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里的凝重,让他莫名发慌。
“今绥?”身侧的裴观野早已察觉他神色不对,脚步微动靠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谢桉迅速敛去眼底的异色,抬手按住心口,强压下那丝若有若无的躁动,对着裴观野轻摆手,声音平稳无波:“无碍。”
他重新低头看向地上的萧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心中警铃阵阵。
012那句“不会就此结束”绝非虚张声势,那个系统在能量耗尽前,定然动了不为人知的手脚。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当萧珩被拖走时,他看见幸存的朝廷士兵正在跪地投降,看见他的龙旗被践踏在泥泞中,看见那些他曾经视若蝼蚁的百姓,正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他。
“朕是天子...”他神经质地重复着,忽然死死盯住谢桉,“谢桉,是你...你是唯一的变数...你是妖怪!妖怪!...”
嘶吼声被破布堵住,他被粗暴地扔上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车颠簸着驶向邺都,萧珩透过缝隙,看见道路两旁堆积如山的尸体。有他的士兵,也有燕州的守军,更多的是无辜的百姓。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是这一次,他成了这场权力游戏中最可悲的牺牲品。
裴观野看向谢桉,见他神色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桉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沉沉暮色:“他说得没错,事情还没结束。但眼下,先安顿好城内军民,处理战后事宜吧。”
残阳最后一缕余晖隐没在地平线下,邺都城的轮廓渐渐融入夜色。城楼上的身影静立如松,无人知晓,一场新的暗流已在无声中涌动。
邺都城夜色深沉如墨,燕王府书房的烛火却彻夜未熄。
那场血战已过去数日,城内焦土尚未清尽,空气中仍萦绕着未散的烽烟气息。
谢桉独坐案前,指尖在绘着燕州疆域的舆图上缓缓划过。012自那最后一句警告后,便彻底沉寂,这反常的宁静反而让他心生警惕。
裴观野推门而入,墨色常服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意:“还在想系统的事?”
“太过平静了。”谢桉抬眼,眸底映着烛火微光,“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或许它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裴观野在他对面落座,“败军之将的虚张声势,不必太过挂怀。”
话音未落,副将疾步闯入,声线带着前所未有的急惶:
“王爷,京城急报!太上皇帝……太上皇帝驾崩了!”
亲兵翻身滚下马鞍,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风尘,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
帐内烛火骤晃,谢桉手中茶盏“当”地磕在案上,浅碧色的茶汤溅出几滴,在密函上晕开浅痕:“何时的事?可有遗诏?”
“四日前。”亲兵垂首回话,声音更低了些,
“据说那日接到邺都战败的八百里加急,太上皇帝在养心殿连吐了两口血,当夜便……龙驭上宾了。
宫里人说,太上皇帝咽气前,似有话要说,可身边只来得及唤了声‘不要’,就再没了声息——没留下半个字的遗诏。”
裴观野指尖猛地攥紧腰间佩剑,剑鞘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看向帐外沉沉夜色,眸光如寒星:“国不可一日无君,无遗诏更是祸根。
传令下去,边关各隘口即刻加强戒备,严查往来行客,严防有人借乱生事;再遣一队轻骑,日夜兼程盯着京城动向,稍有异动,立刻回报!”
亲兵领命匆匆退去,帐内只剩烛火噼啪作响。谢桉将密报重新折起,指腹摩挲着“无遗诏”三字,眉峰紧蹙:
“太上皇帝虽只在位七日便禅位,但他毕竟是先皇嫡子、名正言顺的前朝君主,若有遗诏,便是定鼎乾坤的铁证。
如今他骤然崩逝无诏,京中那位太上皇后——她本就是三殿下萧瑾的生母,怎会坐视良机旁落?”
裴观野沉声道:
“正因她是萧瑾的亲母,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萧珩刚在邺都战败失了军心,她此刻不借着太上皇后的身份发难,帮亲儿子抢下皇位,更待何时?”
数日后,又一匹快马踏碎月色,嘶鸣着闯入邺都临时帅帐。
信使连滚带爬跪在帐中,双手高举染了尘土的密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王爷!京城剧变!三殿下萧瑾……萧瑾在生母太上皇后的懿旨加持,又得了沈家兵权支持,已于昨日在太和殿登基为帝,改元景和了!”
谢桉一把抓过密报,目光扫过其上字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裴观野凑过去,看清“废萧珩为庶人”“公告十大罪状”几字时,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翻倒:
“好一个母子同心!萧珩虽败,仍是太上皇帝禅位的君主,他们竟直接废为庶人、罗织罪状,这是怕萧珩留着,日后会成萧瑾的隐患!”
“不止如此。”谢桉指尖点在密报末尾,唇角泛起一丝冷意,
“朝中几位亲王已联名上表拥戴新帝,连素来中立的礼部尚书都附了名——
想来太上皇后为了儿子的皇位,早用好处拉拢了京中势力。这位新帝,不过是借了母亲的势,倒落得个‘顺应人心’的名声。”
裴观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他既已靠母族上位,又废了萧珩,下一步必然要清算我们这些在外掌兵、不肯依附的人。
邺都刚败,军心未稳,我们若不早做打算,迟早要成他的刀下亡魂。”
出乎意料的是,三日后,京都竟递来新帝萧瑾的亲笔信——
信中言明愿止戈休战,不仅承认燕州自治,任凭谢桉等人处置萧珩,唯一的条件,是萧珩必须在七日内伏诛,且尸身需送回京都,以作信守承诺的凭证。
半月后,带着议和旨意的朝廷使臣,终于踏着尘土踏入邺都帅府。
来使为首是位年过不惑的文臣曲易之,青衫素净得近乎简朴,面对帅堂上燕州文武官员如霜刃般凛冽的目光,依旧脊背挺直,神色从容:
“陛下深知燕州经此一战,军民疲敝。今愿以天玄关为界,与燕州休战一年,各安疆土。”
谢桉指尖轻叩案几,目光锐利如锋,直直落在曲易之脸上:
“新帝初登大宝,正该借战事立威天下。此时主动议和,就不怕落个‘畏战’之名,更失朝野人心?”
“燕主此言差矣。”曲易之坦然迎上他的视线,语气不卑不亢,
“陛下以为,明君当知进退——强攻燕州纵能侥幸取胜,国库损耗、军民伤亡亦会伤及国本。不如暂歇刀兵,各自休整,以待……来年谷雨时节。”
“好一个‘来年’。”裴观野突然嗤笑出声,掌心按在腰间佩剑上,“看来一年后的谷雨,这场架终究是躲不掉的。”
“楚将军明鉴。”曲易之语气未变,却轻轻加重了字句,
“可即便只是一年的太平,对燕州那些流离失所的妇孺、亟待重建的村落而言,难道不是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
这句话让谢桉指尖骤然一颤。半月前血战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断壁残垣间哭喊的孩童、被战火焚尽的农田、伤兵们溃烂的伤口……
他垂眸沉默片刻,再抬眼时,语气已沉了几分:“新帝只提了休战?还有别的条件吧。”
曲易之从袖中取出一份绢册,缓缓展开:“陛下愿赠燕州五万石粮草、两千匹布帛,聊表议和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字句清晰,“只求燕主立誓——
一年之内,燕州需守三项约定:一不主动兴兵犯境,二不暗中搅扰大夏朝局,三不私相扶持其他皇子谋逆。”
堂上一时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五万石粮草,对眼下粮草告急、冬衣未备的燕州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谢桉与裴观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底的顾虑与了然清晰可见——
这哪里是议和,分明是双方各取所需的权宜之计:萧瑾要时间平定京中暗流、稳固皇权,燕州更需要时间疗伤补损、整饬军备。
“好。”谢桉终于颔首,声音掷地有声,“本王应下了。按新帝所言,休战一年。”
曲易之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躬身道:“燕主深明大义,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待曲易之等人退去,裴观野沉声道:
“这一年的太平,不过是下一场风暴的铺垫。萧瑾心思深着呢。”
“我知道。”谢桉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晨光已染亮了远处的城墙一角,
“可哪怕只是一年,能让燕州的百姓安稳种一季粮、织一匹布,就值得。”
他想起半月前萧珩败逃时,留下的那句含糊警告,此刻忽然觉得,或许那真的只是败者的虚张声势。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紫宸殿高阁上,萧瑾凭栏而立,目光沉沉锁向北方天际。
晚风吹动明黄龙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凉。
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字条,纸面泛着陈旧的暗黄——那是从已故太上皇帝的寝宫内搜出的密令。
墨迹虚浮松散,显然是先帝弥留之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所写,却仍字字刻力:“谢桉必除,朝堂方固,社稷方稳”。
“谢桉……”萧瑾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字条边缘被捏得发皱。
他至今猜不透父皇为何突然对谢桉如此忌惮,连萧珩当初举全国之力攻燕州,怕也藏着几分“除谢桉”的心思。
可他清楚,能让父皇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尤其当初父皇曾在牢狱里与萧珩密谈——那之前萧珩本是犯下重罪的待死之人,密谈后却陡得转机,不仅免了死罪,更能快速登基。
而萧珩刚坐上皇位,第一道政令,便是调兵遣将,要将谢桉除之而后快。
更何况如今大夏国力已损——
萧珩的穷兵黩武耗空了国库,京中尚有不安分的宗室暗动,北狄、南诏更是在边境频频试探,蠢蠢欲动。
这时候若与燕州死磕,无异于自毁江山。他只能先稳住谢桉,再徐图后计。
“好好珍惜这一年太平吧。”萧瑾抬手将字条凑到廊下烛火上,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舔舐着纸面,将那行字烧成蜷曲的灰烬,随风散入晨光里。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待朕整顿朝纲、握稳兵权,再与你好好清算这笔账。”
此时晨光已漫过宫墙,将飞檐斗拱染成金红色,唯有一弯残月还悬在清冷的天际,迟迟不肯褪去。
这场浸透了鲜血与阴谋的权力博弈,终于在惨烈一战后,暂歇了刀光剑影。
可没有人会真的放下心——
来年谷雨,当春风再一次吹过天玄关,燕州的风沙与京都的龙旗相遇时,必有一场定生死、决乾坤的大战,等着所有人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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