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寒狱路懒怠思倚人威
混沌池的水汽还没在衣襟上焐干,寒狱方向卷来的冷风已将其凝成细碎冰粒,顺着衣领钻进去,贴在锁骨处凉得发颤。王攀附把媚儿留下的羊脂玉往心口又按了按,那点温润透过里衣渗进来,倒像块浸了雪水的凉玉,堵得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得跟着放缓半拍。他翻身上踏雪麟驹时,动作懒懒散散拖了半拍,玄铁靴磕在鞍镫上,“咔嗒” 一声轻响,比往日慢了半拍,像是连腿脚都懒得使劲。破界剑随意搭在鞍桥边,剑鞘上的龙纹蒙着层薄霜,连剑脊蛰伏的龙影都蔫蔫耷拉着,趴在鞘口一动不动 —— 往日见着半分煞气便要嗡鸣震颤的灵物,此刻竟比他还提不起劲。
“走了走了!磨磨蹭蹭的要当冰雕?” 龙啸天的赤霄枪往青石板上一顿,帝龙火 “腾” 地炸起半尺高,金红色火苗卷着热浪,把周遭盘旋的几只小蚀心魔烧得 “吱吱” 惨叫,化作缕缕黑烟融进寒风。他大步跨到王攀附的麟驹旁,粗粝的手指揪住缰绳,看着猛力实则收了七分劲,硬是把蹄子往混沌池方向蹭的麟驹拽得掉了头,“寒狱冰窖埋着三百年的老冰酒,烈得能烧穿喉咙!去晚了被影阁杂碎偷喝,看你哭都没地方哭!”
王攀附没挣扎,任由龙啸天拖着缰绳走。踏雪麟驹不情不愿地挪着蹄子,铁掌在冰面上磨出浅浅白痕,像个闹脾气不肯上学的孩童。媚儿倒在剑下时,他确实攥紧了剑柄,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可那股子冲劲散得比烟火还快,此刻只剩空落落的累。影阁阁主是不是真死在了混沌池?龙族叛徒的尸身会不会再被煞气唤醒?沈柔的熔炉房有没有遭影卫偷袭?这些念头像柳絮飘进脑子里,他却连抬手挠挠头的力气都没有 —— 只想找个背风的角落蜷着,最好有壶滚烫的烈酒,把那些绿裙飘动的影子、媚儿临死前含着泪的眼睛、还有玉佩上早已干涸的暗红血痕,全泡进酒里烫化了。
“龙大哥说得是。” 柳如烟的长鞭 “唰” 地甩出去,鞭梢卷住一只从冰缝里钻出来的冰蛛。那蜘蛛足有巴掌大,腿上裹着半透明冰壳,刚触到鞭身就被冻成了白霜。粉色鞭身的缠枝莲纹路骤然亮起,像吸饱了寒气般泛着淡红光晕,转瞬便将蛛腿的□□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个干瘪的灰壳 “啪嗒” 掉在地上。她斜睨着王攀附,见他下巴抵着胸口,怀里的玉佩把玄色里衣顶出个圆鼓鼓的印子,忍不住嗤笑出声,声音尖得像冰棱划石:“这会儿知道耷拉脑袋了?早干嘛去了?销魂窟那晚人家哭着说要赎身给你当小媳妇,你不也只顾着喝酒?”
王攀附把下巴往胸口又缩了缩,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他不是心疼,是烦。媚儿就像块黏在鞋底的麦芽糖,走一步黏一下,看着碍眼,真踩碎了又沾得满脚甜腻,连走路都觉得滞涩。以前他倒不讨厌这份黏糊 —— 她的欲望明明白白摆着,要金步摇就直愣愣开口,想当掌门就红着眼求,不用费神猜她藏着什么弯弯绕。可现在这块 “糖” 碎了,连带着那些鲜活的、吵闹的、带着桃花熏香的影子,都成了扎在心里的细刺,稍一动弹就隐隐作痛。
风里飘来缕极淡的甜香,是媚儿总用的桃花露 —— 当年柳如烟分她半瓶,说 “合欢派的人,身上总得有股子活气”。王攀附的鼻子动了动,下意识摸向怀里的玉佩,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玉面,突然想起销魂窟的月夜:媚儿穿着他送的水红纱裙,裙摆转起来像朵炸开的桃花,发间别着枝新鲜桃枝,熏香混着花香飘过来,她踮脚凑在他耳边,声音软得像棉花:“王公子,你看我跳得好不好?等我攒够钱买金步摇,戴着给你跳更好看的。” 那时候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好啊”,现在才惊觉,那竟是他唯一一次对她认真应承。
寒冰公主的冰蓝裙摆扫过冰面,裙角的九天流云纹被风吹得舒展,像真有云雾在上面流转。她掌心的龙鳞微微发烫,指尖能清晰触到寒狱方向涌来的煞气 —— 比影阁蚀骨冰烈上十倍,还裹着蛟族特有的腥膻味,与混沌池底的气息隐隐呼应。可她瞥了眼龙啸天,见他赤霄枪上的帝龙火燃得旺,眉梢眼角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劲,再看王攀附连眼皮都懒得抬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提醒又咽了回去。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龙家的帝龙火克冰煞是天生的,她犯不着瞎操心。
“前面有冰缝!” 龙啸天突然勒住马缰,赤霄枪往前一指,枪尖火焰刺破暮色,照亮前方丈宽的裂口。黑黢黢的缝底深不见底,冷风卷着冰碴灌上来,发出 “呜呜” 的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底下哭号。冰缝边缘结着半尺厚的冰壳,上面隐约印着影阁的九头蛇暗纹 —— 分明是人为凿开的陷阱。“妈的,这群杂碎就会玩阴的!” 他啐了口唾沫,唾沫刚落地就冻成小冰珠,在地上滚了两圈撞碎了。
话音未落,龙啸天的帝龙火顺着枪尖喷涌而出,金红色火焰在冰缝上凝成道半尺宽的火桥。火焰烧得冰壳 “噼啪” 作响,融化的冰水刚滴下去,就被缝底的寒气冻成倒挂的冰柱,一串串垂在缝边像透明的风铃。火桥的龙纹在火焰中隐隐游动,温度高得逼退周遭寒气,空气里飘着冰融的水汽味,混着帝龙火特有的硫磺香。“走!” 他拍马率先冲过去,马蹄踏在火桥上溅起火星,落在冰地上 “滋啦” 一声灭了,“这点破玩意儿也想拦本少?影阁真是没人了!”
王攀附骑着麟驹跟在后面,连缰绳都没怎么拽。踏雪麟驹像是得了他的心思,四蹄踩着火焰边缘的微光,稳稳当当过了桥,连一根鬃毛都没沾到火星。他低头看着麟驹的蹄子,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悬空城:张屠户家的小子抢他的糖葫芦,每次都是龙啸天攥着拳头冲上去,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再把沾了灰的糖葫芦塞给他,粗声粗气说 “吃吧,有哥在没人敢欺负你”。那时候他就觉得,有人替你扛着事儿真好,不用攥紧拳头,不用想怎么吵架,只要跟在后面吃糖葫芦就行。现在也一样,龙啸天在前面烧桥打怪,他就跟着走,连剑都不用拔,省心。
“有埋伏!” 柳如烟的长鞭突然暴起,像道粉虹缠向右侧冰柱。黑影 “唰” 地从冰柱后窜出,玄衣蒙脸,手里淬了□□的短刃泛着冷光,直刺她的腰侧。长鞭猛地收紧,粉色缠枝莲纹路亮得刺眼,那影卫 “啊” 地惨叫一声,身体瞬间被冻成冰雕,随即碎裂成满地黑灰 —— 竟是蚀心魔附了人身。柳如烟收回长鞭,鞭梢沾着点黑色粉末,眉头皱得紧:“至少藏了二十个,是想把咱们耗死在这儿。”
“耗死?” 龙啸天的赤霄枪在手里转了个圈,帝龙火 “轰” 地炸开,金红色火焰像潮水般涌向四周,把整片冰原染成通红。冰地上的霜花被烤得蒸腾起白雾,那些藏在冰树后、石缝里的影卫全被逼了出来,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本少看是送死!” 他枪尖划出道弧线,火焰顺着轨迹蔓延,瞬间织成火网。影卫们被火舌舔到就发出凄厉惨叫,有的连滚带爬往冰缝钻,却被火墙堵得死死的,最后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团,空气里飘着焦糊味混着□□的腥气,难闻得让人作呕。
王攀附的破界剑始终没出鞘,剑鞘上的霜花越积越厚。他坐在麟驹上,手搭在鞍桥边,眼神放空望着火海里的身影 —— 龙啸天的枪扫倒一片影卫,柳如烟的鞭卷碎□□,连寒冰公主都抬手凝出冰棱,精准刺穿漏网之鱼的咽喉。突然觉得这样挺好,不用动脑子想战术,不用猜影卫的弱点,甚至不用握紧剑柄,只要跟着前面那团晃眼的火光走,天塌下来都有人扛着。他想起镇魂碑前对付煞灵王时,自己还得指挥布阵,担心苏清月的阵盘撑不住,现在倒成了甩手掌柜,连剑穗都懒得晃一下。
“喂!魂飘哪儿去了?” 龙啸天策马冲回来,伸手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王攀附晃了晃,差点从麟驹上滑下去。“再耷拉着脸,本少把你扔冰缝里冻三天!让你跟影卫的骨头作伴!” 他声音凶巴巴的,眼神却往王攀附怀里的玉佩瞟了眼,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心 —— 他知道媚儿的死戳中了这小子的软肋,只是嘴笨不会安慰。
王攀附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扔吧,正好冻冻脑子,省得胡思乱想。”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寒狱还有多远?”
“穿过那片冰林就到了。” 龙啸天用枪尖指了指前方,冰林长得歪歪扭扭,树干是半透明的冰晶,里面冻着野兔、狐狸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像是被瞬间凝固的活物。树枝上挂着长长的冰棱,阳光照上去折射出七彩光,倒真像媚儿说的 “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听说里面有冰蛟崽子,雪白的毛,爪子能冻住灵力,正好给我这枪开荤!” 龙啸天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 他就爱打这种毛茸茸的妖兽,既能练手,烤着吃还香。
王攀附 “嗯” 了一声,视线落在冰棱上没移开。他现在只想快点到寒狱,找个背风的角落蜷着,最好有壶烈酒,喝到天昏地暗。想把媚儿临死前的眼神忘了 —— 她攥着玉佩的手在发抖,眼里满是恐惧,却还嗫嚅着说 “藏宝库…… 东边第三块石板……”;想把绿裙炸开的碎片忘了 —— 她倒下去时,绿裙被风吹得飘起来,像片摔碎的桃叶;想把玉佩上的血痕忘了 —— 那点暗红已经干透,摸起来糙糙的,像砂纸蹭过心尖。
柳如烟策马跟上来,长鞭卷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他回神:“真打算当一辈子甩手掌柜?” 她语气里带着嘲讽,眼神却瞟了眼他怀里的玉佩,藏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心,“龙啸天再能打,也架不住影阁人多。寒狱里要是藏着蛟族余孽,你还让他一个人上?”
王攀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他知道柳如烟说得对,可就是提不起劲。媚儿的死像根细刺,扎在最软的地方,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连带着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突然想起,柳如烟以前总嫌媚儿笨,教她鞭法时能骂得她哭,却偷偷把自己的桃花露分她半瓶;媚儿也总跟在柳如烟后面,一口一个 “师姐”,塞给她自己攒的糖块。现在媚儿没了,柳如烟的嘲讽里,倒也掺着点说不清的涩味。
“让他歇会儿吧。” 寒冰公主的声音传来,她的冰蓝长裙在冰林外停下,指尖凝出片薄如蝉翼的冰镜。镜面上清晰映出林内景象:十几只冰蛟崽子正趴在冰树上啃冰碴,雪白的皮毛泛着银光,爪子划过树干留下道道冰痕。“这些崽子交给我。” 她指尖一动,十数根冰棱凭空凝结,棱尖刻着细密的龙纹镇邪符 —— 和前章冰栏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冰棱 “咻” 地飞射而出,精准刺穿每只蛟崽的眼睛,它们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倒在地上,身体瞬间冻成冰雕,冰晶里还嵌着未褪的惊恐。
王攀附跟着麟驹走进冰林,脚下的冰碴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像在重复媚儿以前的碎碎念。他听着冰棱入肉的闷响,听着龙啸天哼起跑调的《打酒歌》—— 那是悬空城酒馆里的调子,以前他们一起喝酒时,龙啸天总唱得声嘶力竭。突然觉得这样的组合也不错:龙啸天冲在前面打打杀杀,寒冰公主冷静控场,柳如烟查漏补缺,他就当个跟屁虫,偶尔动动剑就行。
反正他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爷爷说 “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可爷爷死得早;沈柔说 “自己的事自己扛”,可沈柔不在这儿。累了就歇,有人扛着就靠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错。
风穿过冰林,吹得枝桠上的冰棱 “叮当” 响。王攀附把外套裹紧了些,怀里的玉佩还是凉的,可他舍不得松手。媚儿以前总说,冰棱是星星变的,等攒够钱买了金步摇,要在冰林里跳缠枝莲给她看。以前觉得这话傻,现在看着头顶折射的光,倒真像满地星星落下来了。
“歇会儿!” 龙啸天突然停脚,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慧能大师给的灵麦馒头,还带着点余温。他把馒头分给众人,给王攀附的那个明显大一圈:“拿着!别跟姑娘似的挑食,待会儿没力气打架我可不管你!”
王攀附接过馒头,却没胃口,只放在手里暖着。馒头的热气透过油纸渗进来,暖了手心,却暖不了胸口的闷。柳如烟见了,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扔给他,壶身还刻着缠枝莲:“喝点吧,桃花酿,去年酿的。别冻成冰雕,还得我们抬你走。”
酒壶塞子一拔,甜香就飘了出来,和媚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王攀附抿了一口,烈酒烧得喉咙发烫,心里的闷却散了点。他抬头看柳如烟,见她正低头擦鞭,指尖划过缠枝莲纹路时,动作轻得不像她。“谢谢。” 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很。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谢我干嘛?我只是不想抬死人。” 她说着灌了口酒,眼神却飘向林深处的冰雕,“媚儿要是看见你这样,非得跳出来揪你耳朵,骂你没出息。”
王攀附没说话,又喝了口酒。他知道柳如烟说得对。媚儿最见不得人消沉,要是她在,肯定会拽着他的胳膊晃,把金步摇的样子描给他听,说 “等咱们拿到宝藏,我天天给你跳缠枝莲”。
休息够了,众人继续往前走。冰林尽头越来越近,寒狱的入口渐渐清晰 —— 那是道天然冰窟,像张张开的巨口,喷吐着白色寒气。洞口的冰地上刻满九头蛇符文,是影阁的镇煞阵;两侧立着两根丈高的冰柱,冻着数具修士骸骨,有的还穿着破烂的合欢派服饰,胸口插着淬毒的短刃。
龙啸天的帝龙火在前面开路,金红色火焰把寒气烧得节节败退,冰柱上的冰壳 “滋滋” 融化,露出骸骨上的抓痕 —— 是被蚀心魔啃噬的痕迹。“快到了!” 他回头喊,声音里满是兴奋,“里面要是有老冰蛟,本少非得扒了它的鳞,给你做个护心镜!”
王攀附跟着麟驹走到洞口,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有团小火在烧。他摸了摸玉面,心里默念:再陪我歇几天,等缓过来了,就给你买金步摇。要最好的,镶满粉色珍珠,就像你说的那样。
至于影阁阁主、龙族叛徒,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先让龙啸天他们头疼去吧。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梦里最好回到销魂窟的月夜:媚儿穿着水红纱裙跳舞,他坐在旁边喝酒,她踮脚凑过来,发间的桃枝蹭得他脸颊发痒。
麟驹的四蹄踏入寒狱的瞬间,王攀附闭上了眼。里面的煞气很重,裹着蛟族的腥气,还有影卫的嘶吼声。可他一点都不怕 —— 龙啸天的帝龙火在前面亮着,像盏不灭的灯;柳如烟的长鞭握在手里,鞭梢随时准备出击;寒冰公主的指尖凝着冰棱,呼吸平稳得很。有他们在,天塌不了。
他靠在麟驹脖子上,闻着淡淡的龙气,听着前面龙啸天的脚步声、柳如烟的斥骂声、寒冰公主的呼吸声,心里的闷散了些。怀里的玉佩还在发烫,像媚儿的手,轻轻贴在他心口,陪着他走这条寒狱路。
或许过几天,他就能重新握紧破界剑,和他们一起打影卫、斗妖兽。但现在,他只想再懒一会儿,再靠别人一会儿。修仙的路那么长,偶尔歇一歇,也没什么不好。
插入书签
好吧,我把媚儿写死了,但是王攀附这种性格,不是失去的他才不会感到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