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等婚姻[西幻]

　　安德留斯回来了，脚步很轻，以至于他出现在身边的时候，芙洛丝吓了一跳。她竟然在等的时候睡着了？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

　　安德留斯说：“东西应该是被埋在沙子底下了，亲爱的，你先吃这个吧。”

　　他不知从哪里摸回来两个蛋，和手掌差不多大，表面遍布着灰白的斑块。他还抱回来一堆枯草、柴火，火石是待在身上的。

　　安德留斯出身于猎人的家族，野外生火的本事倒学得很到家，烧得通红的草茎经他一拨、一吹，就燃起了可亲可爱的小火苗，毫不费力。安德留斯护着火，开始烧水，蛋就埋在火下的沙土中。

　　“过来烤烤火，你得把衣服烤干。”

　　芙洛丝便把衣服脱了下来，交给安德留斯。星塔的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因为安德留斯是不散发【身份者】的气息的，她只想缩回阴暗偏僻的地方，但安德留斯拉着她的手，轻哄道：“没事，过来吧，我守着你呢。”

　　烤了会儿火，芙洛丝身体暖和了，又精力充沛，“我跟你一起去找。”

　　他们一直走，差不多走到接近河岸的地方。夜色下的艾赫代尔河表面飘着雾气，朦朦胧胧，只有水光偶尔闪烁一下。

　　卡莉斯塔将一大片山壁都踩踏了，他们在被踩毁的地方寻找包裹。芙洛丝走动的时候，一脚踩空，和一大滩沙子一起滑到了底，“啧……”

　　鞋子里又全是沙子了，真讨厌。她将两只鞋脱下来，提在手里，扬声道：“我还是回去守着火好了，你慢慢找吧。”

　　“好的，亲爱的。”

　　说起来，自己真的变娇气了，就连找包裹这种小事，也交给别人去办。哎。自己的事，怎么不自己去做呢？

　　芙洛丝谴责着自己，伸了个懒腰，看见一只小白鸽飞了过来。

　　淡蓝色的雪花印记，在白色的羽毛上微微地闪烁了一下。这是安德留斯的分身。

　　白鸽飞到芙洛丝的头顶，抖抖胖嘟嘟的身子，蹦跶一下，又“咕咕”了一声，似乎是在说：“好啦，我们走吧。”

　　芙洛丝抓住这只小肥鸟，心想，安德留斯的分身，也许可以吃。分身乃安德留斯的生命所化，在某种意义上，这算啃食安德留斯的血肉，这个想法，就有点儿诡异了，她想了想，又把白鸽放回头顶。
　　还是作为预备口粮好了。

　　回到火边，她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有两个蛋，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安德留斯也不在身边，看来包裹还没找到。

　　她拿起其中一颗蛋，举到太阳底下。这也许是什么蛇，或者什么蜥蜴的蛋。包裹要是再不找回来，安德留斯要给人家掏绝后了。她活动活动筋骨，走了出去，去找安德留斯。

　　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蜿蜒向下的小路，芙洛丝分明记得，昨天是没有这条路的。

　　难道是【歌者】震塌了地下的结构，所以才显现了一条地里的孔洞？路的尽头，有风，这并不是一条死路。她抓住头顶那只还在打瞌睡的小胖鸟，亲了一口，低声道：“快去叫你的主人过来。”

　　小胖鸟懒懒地拍了两下翅膀，起飞，睡眼惺忪、歪歪斜斜地绕了一圈，又回到芙洛丝的头顶。

　　“笨。男的那个。”

　　小胖鸟这下明白了，在阳光之下飞远，再没有飞回芙洛丝的头顶。

　　这条小路入口极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路口还有几块大石头，不从特定角度看过去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芙洛丝俯身进入，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多了，她打了个寒颤，正想退出去，却听到了尽头深处的声响。

　　洞里有东西。似乎是有什么大型生物在走动，听脚步声，感觉重量和成年男性无异，不……大概还要再高一点儿。

　　芙洛丝学着安德留斯的样子，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听了一会儿。

　　嗡嗡的，似乎……有人在说话。

　　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中，她没有再等安德留斯，轻手轻脚地爬了进去。

　　小路很干净，底部柔软，像是有人专门铺了一层细沙。芙洛丝平着爬行了一段，然后，便开始向下、向下，永无止境地向下。说是小路，不如说是通往地底的隧道更合适。爬了十多分钟，隧道开阔，慢慢地能直起身子了。

　　芙洛丝摸着右手边的石壁，慢吞吞地走着。空气变得湿润，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微光。

　　芙洛丝越往前走，那白色的微光便越大。走了大约又十多分钟，芙洛丝才发现，那是一个地底湖。

　　湖面大约二十来米宽，不大，湖边立着两个石柱，柱子上黏着深褐色的地衣和厚厚的苔藓，明显立在这儿很多年了。

　　绕过湖边，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接着湖面的微光，芙洛丝看到，两扇门上都有了很多蜘蛛网，网了些死去的小飞虫和灰尘。除此之外，两扇都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某种藤蔓。

　　风，正是从两道门的门缝里溜进来的。声音也是。

　　芙洛丝将手放到门上，门上的花纹忽然亮了，发出微弱的银光，于此同时，芙洛丝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她的双手几乎要被冻住。

　　是守护门的封印？芙洛丝往两边一推，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门推开了。

　　门隐入两边的巨石中，门后吹来一股冷到不正常的白风，芙洛丝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入目是一条宽阔的石桥，腾空飞起，跨越浓雾滚滚的深谷，一直通向另一边。石桥两边装了护栏，一具白骨骷髅正探出护栏，要往下跳，动作却被永远地凝在了这一刻。他身上褴褛的衣服，如一卷残旗，在地底的冷风中，哀哀飞扬。

　　除此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人或物。芙洛丝走上石桥，向下望了一眼，底下不知道有多深，只见浓雾翻滚，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走过石桥，她回头望了一眼。
　　骷髅没有动。

　　这里好冷。走着走着，芙洛丝忍不住抱着胳膊，弯下腰来。地底，她的脚步声孤独地回响着。

　　走过桥，是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水汽在这里几乎能凝结成滴。芙洛丝跑了起来。

　　走廊尽头，又是一扇大门，半掩半映，说话的声音更近了，芙洛丝推开大门，这才发现这扇门比先前见到的要干净得多，手上没沾一点蜘蛛网，也没有散发银光的符文阻拦着她。

　　门开，金光涌入。

　　门后竟一片金光闪闪的花园，被一圈鹅卵石围着，入口的地方很窄，十多步远的地方，才豁然开阔。

　　“什么人！”两个士兵惊醒，用东地语大喝道。但是他们的口音很奇怪。

　　芙洛丝一脚踏入，发现底下竟然是一潭幽泉。

　　那些摇曳发光的鸢尾花、马鞭草、水仙、迷迭香、薄荷……还有芙洛丝叫不出来的许多植物，都在涟漪中破碎、荡漾。芙洛丝冷得牙齿咔咔打颤，抬头一看，黝黑的石壁间嵌了好多水晶，水晶中心有花卉的图画，以精巧的方式排列着，正是如此，这儿才有了一圈被投影出来的花园。

　　“站在那儿别动，你是什么人！”

　　芙洛丝抬头看那两位士兵，他们穿着铠甲，胸口绘着一只眼，手里拿着长矛和利剑。他们身形高大，身上也散发着一圈金光。

　　“你们先告诉我，我闯入了哪里。”

　　左手边的那个士兵喝道：“这里是巨人一族的栖息地，金辇停驾之地，拉撒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芙洛丝心里想着，淌过冰冷的地底泉水，一步步走过去。

　　“她竟然……”右手边的士兵惊呼出声，左手边的那个立马警觉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花影一路破碎，给芙洛丝让道。可这泉水却越来越冰，越来越粘稠，就好像下面有很多湿漉漉的藤蔓牵扯着她一样。

　　“你该回头了，”左手边的士兵语气稍缓，“我们已经不再欢迎外来者。”

　　“她能穿过两界泉……”另一个士兵小声道，“她能。”

　　芙洛丝哆嗦着开口：“我想进拉撒乌城邦看一看，既然你们守着这里，就让我进去。”

　　水漫过了她的腰。泉水如此漫无边际，再往前走，她就要被淹死了。

　　“她是诸王的后代，她能。”那个士兵声音大了。他的声音多少鼓舞了芙洛丝，她明知泉水深不可测，还是向前走去。

　　水漫过她的胸口、锁骨、鼻尖……最后，要漫过她的眼睛了。她屏着气，奋力往前游——

　　水位降了下来。

　　芙洛丝抓着岸边光滑的鹅卵石，站了起来。

　　她本来是想将两个士兵推开，就这么闯进去的，但是走近了才发现，这两个士兵身材伟岸，个头奇高。她便改了语气：“我穿过了你们说的什么泉，现在，应该有资格进去了吧？”

　　左边的士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回你祖先的花园那儿去，非要到我们这儿来呢？不过，既然你决心如此，我们也没有拒绝你的权利。请说明你的身份。”

　　“芙洛丝·费尔奇尔德，圣罗伦斯·费尔奇尔德的后代。”

　　“是拥有‘王弓’血脉的后人。”右边那个士兵说着，记录了起来。

　　“我还有……”芙洛丝冷得不行，跺了下脚，才往下说，“一位同伴。”他要跟我一起进去。

　　安德留斯要是知道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拉撒乌城原来就在地底，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他吗？”士兵指了指她的身后。

　　她的身后，是湿漉漉的，唇红齿白的安德留斯。他低垂着眼。

　　芙洛丝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半点响声都没听见。

　　但她点了点头，她好冷，“是的，他是安德留斯……”
　　她忽然想起，她只知道他的姓氏，并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
　　他真实的名字，他的父母赐予的名字，被他刻意遗忘了。

　　“安德留斯？”士兵听了大叫，“费尔奇尔德国的安德留斯一族？不，不行！臭名昭著的背叛者，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即使费尔奇尔德国王赦免了他的罪行，我们也不会原谅他，不能让他进去！不能让他玷污此地的神圣！”

　　士兵语气激动，还举起了武器，“我们绝不会让他进去！”

　　安德留斯单膝跪地，嗓音滞涩，开口道：“我作为这位女士的随从，和她一道进去，她的姓即是我的姓，她赐予的名……即是我的名。我的主人，请为我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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