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爱我

　　虞中渠看着女儿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他要化身恶龙去叼走她宝贝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想哪儿去了？我好久没过来这边，早上刚好在附近开个会，顺路来看看你。下午爸爸没事，想着迟早不是在黎曜工作吗，对珠宝肯定在行，就琢磨着问问她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我想给你妈妈挑一款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虞新沛一腔准备战斗的热血瞬间被浇熄，泄了气，颇有些心虚，但长期与父亲“斗争”养成的戒备心让她依旧嘴硬：“骗鬼，今天一号，你们单位几时节假日加班开过会？那……你挑礼物就挑礼物呗，没事挑人刺干啥？”
　　虞中渠简直冤枉，摊了摊手：“我那不是顺着你的话讲吗？我就说了一句‘小迟性子弱’！是你自己反应过度，跟点了炮仗似的。”
　　虞新沛车轱辘话来回倒，逻辑自成一体：“说她性子弱还不就是挑刺！”
　　虞中渠被她这强盗逻辑气得哭笑不得，终于把后半句话补全：“我的意思是，她性子弱，脸皮薄。我过去之前，你提前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别冷不丁地把我这老家伙推过去，把人给吓到了！我也担心她下午万一有工作安排，唐突了不合适啊！”
　　虞新沛：“……你不早说！”
　　害她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像个反应过度的二百五。
　　虞中渠哼了一声，慢悠悠道：“我怎么早说？你给机会我说了吗？我说一句，你恨不得十句话等着堵我。”
　　虞新沛眼神飘忽，摸了摸鼻子，她有吗？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狐疑地看着父亲：“你不会是阳奉阴违，声东击西吧？表面说挑礼物，实际……”
　　虞中渠可算找回点当爹的场子，板起脸，带着点长辈的威严：“怎么说爸爸呢？没大没小。放心，不欺负你家那个小的。你这么凶，除了她也没几个人敢要你……我要真想为难她，在医院那会儿就没她什么事了。”
　　虞新沛：“……”
　　这倒也是。
　　老虞这张嘴，是早就能不动声色地让迟早碰壁。
　　虞中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事关给母亲的礼物，虞新沛实在拒绝不了。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下意识就想说“那我陪你们一起去”，话还没出口，就被虞中渠看穿心思驳回。
　　虞中渠放下茶杯看着女儿：“沛沛，如果你希望小迟能更自然、更健康地面对我们，能真正地把我们当作可以亲近、可以放松相处的家人，而不是需要时刻警惕、小心应对的‘高门大户’，那么今天，你就不要跟着去。”
　　他给予女儿消化的时间，继续道：“有些路，她自己走得很好；而有些心结，需要外力引导。我在，是以一个未来可能成为她家人的长辈身份去接触。你在，性质就变了，她可能会更依赖你，或者更紧张于在你面前的表现。你应该信任她，也信任爸爸。”
　　各中分寸，虞新沛应该要想明白。
　　昨晚回房后，他和赵雯竹也细细谈论过茶座上那个小插曲，都看出了迟早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和自卑，那份源于不美好童年体验的、对家庭关系的错误认知和过度敏感。
　　这种心态，需要耐心和恰当的方式去引导，而非一味地保护或忽视。
　　他今天过来，多少也存了试探女儿弹性、确认她心意的意思。
　　既然虞新沛如此郑重其事，认定这个人，那他也愿意做个“多事”老爹，在合适的时候，用他的方式，托迟早一把。
　　时间、岁月和适当的人生阅历，有时候就是最好的老师和解药。
　　虞新沛总说不过人，用完餐，再不情愿，也只得送走了老父亲。看着虞中渠的车消失在街角，她转身回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在她身后合上，却仿佛将所有的焦躁都关在了这方寸之间。
　　没能跟去盯着，她整个下午都坐立难安，处理文件的效率奇低。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想抽根烟缓解一下焦虑，摸了摸抽屉，才想起办公室的存粮早被某个专制的家伙全数销毁了。
　　熬人……
　　虞新沛泄气地靠回宽大的椅背，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所以，昨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老虞要这么执着非要去找迟早。这个疑问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老虞那句“性子弱”绝不仅仅是随口一提，他后面补充的解释也未能完全打消她的疑虑。
　　什么又叫作“有些心结需要外力引导”？
　　她实在没能抓住迟早的反常，问题是出在晚餐后她离开迟早去洗碗的那会儿吗，那时客厅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插曲？
　　她努力回想着晚餐后的一切细节，又觉得迟早当时的反馈挺正常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各种猜测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虞新沛烦躁地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落地窗外冬日灰蒙的天空，映衬着她同样阴郁的心情。
　　好不容易拖到下班时间，虞新沛几乎是踩着点就抓起包和外套冲出了办公室，像被释放的囚徒。她早就坐不住了，怕迟早因为下午的事心生退意，不来接她。
　　好在，那辆熟悉的、几度被她嫌弃有“酸味”的黑车，如约而至，稳稳地停在了公司门口。虞新沛保证，这是她最近觉得这辆车最顺眼、最养眼的时刻。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故作平常系着安全带，眼神却忍不住往迟早脸上瞟，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下午会面的蛛丝马迹。
　　未得解。
　　迟早只是自然发动车子，汇入车流，随口问着她晚上想吃什么。
　　虞新沛心里猫抓似的痒，很努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嗯嗯啊啊地应着。一直到晚上吃完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迟早也没有半点没有要主动提起下午之事的意思。
　　虞新沛终于坐不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地拿起一颗草莓，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不经意地问：“那个……我爸下午，挑了什么礼物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跟我说。”
　　迟早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眼睛弯了起来，唇红齿皓：“秘密，你之后就知道啦。”
　　秘密……个大头鬼！
　　但看她这反应，还能俏皮，完全没有自己预想中可能有的委屈或不快。虞新沛悬了一下午的心“咚”地一声，彻底落了地。
　　她也跟着笑起来，忍不住轻飘飘地招呼了迟早手臂一掌，抱怨道：“你们俩有劲没劲？还跟我玩起保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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