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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永昌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年节的喧嚣彻底沉淀为冰冷的暗流。郁连华携灵教弟子连夜撰写经文驳议,派遣快马分送各郡;吴成武增派的暗探如水滴入海,悄然渗入那些躁动的村镇;玄楚则加强了宫城与赵安歌居所的守卫,甲胄摩擦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梁缨并未留在城内。生门教在西边四县的活动最为猖獗,几处村庄已出现粮仓被焚的恶性事件。他带着一队精干人手,轻装简从,连夜出城,直奔南部而去。他需要亲眼看看,那所谓的“末日净火”究竟是如何蛊惑人心。
连日的奔波与查探并非毫无收获。
梁缨凭借其世家子弟的圆融与暗探的敏锐,很快摸清了生门教在几个村庄的传教模式与核心头目。他们多选择偏僻贫困的村落,以“末日将至,唯焚尽俗物,信奉生门,方可入净土重生”的邪说,煽动绝望的百姓。而其中几个最为活跃的“引路人”,行踪诡秘,手法老练,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眼神麻木、动作略显僵硬的随从——像极了被云易散初步控制的模样。
“果然有克教的影子。”梁缨藏身于一片枯木林后,远远望着山谷中那个正在举行“净火祭”的村落。火光跳跃,映照着村民狂热而麻木的脸,堆积的粮食、家具甚至牲畜被投入火中,几个披着灰色粗袍的“引路人”高声吟唱着扭曲的教义。
“大人,摸清了,为首的叫‘木先生’,就住在村尾那处独立的土院里。他身边常跟着两个哑仆,很可能是被药哑的。”手下低声回报。
梁缨颔首,眼中寒光一闪:“擒贼先擒王。今夜就动手,拿下这个木先生,务必活口。”
子夜时分,村中火光渐熄,狂热的喧嚣沉淀为死寂。梁缨带人如夜鸦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村尾的土院。院墙不高,内里只有一间土屋透着微弱烛光。
一切顺利得近乎反常。两名手下轻易制住了在门外打盹的看守,梁缨率先潜入院内,直扑那亮灯的屋门。
就在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的瞬间——
异变陡生!
门内并无什么人影,只有一股奇异的甜香扑面而来!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浅坑,坑底铺满沾满粘腻液体的荆棘!梁缨反应极快,足尖猛点门框,硬生生向后翻跃,险险避开陷阱。
但与此同时,两侧土墙猛地弹出数根削尖的竹刺,直取他腰腹!身后院门处也骤然落下沉重栅栏,封死了退路!更有七八个身影从阴影中扑出,手中并非刀剑,而是喷洒着浓烈药液的竹筒与渔网!
这不是普通的乡民守卫!这是精心布置的、针对高手擒拿的陷阱!
梁缨长剑出鞘,荡开竹刺,剑光如水,瞬间划伤两名扑近者。但那药液气味浓烈,吸入少许便觉头脑微微晕眩。而对方仗着人多,悍不畏死,渔网、药液、冷箭……各种阴损手段层出不穷,显然意在生擒。
“中计了!”梁缨心念电转,已知此行是对方故意泄露行踪,引他入彀。他大喝一声,剑势更猛,试图强行突围。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配合默契,加之环境狭小,陷阱迭出。混战中,一根浸了强效迷药的吹箭悄无声息地擦过他的手臂。虽未深入,药性却极快地蔓延开来。
梁缨只觉得手臂一麻,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直冲头顶,脚下踉跄一步。
就这一瞬的破绽,一张硕大的、沾满粘稠药液的渔网当头罩下!同时数根棍棒狠狠击向他膝弯!
梁缨闷哼一声,终是不支倒地,意识陷入黑暗前,只看到一双走近的、穿着草鞋的脚,和一声得意的低笑:“……梁家公子,公主之夫,可是份大礼。”
……
永昌城皇宫内,赵安歌一夜浅眠,天未亮便起身。右肩旧伤在潮湿的寒冬清晨隐隐作痛,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却愈发清晰。
直至早膳时分,梁缨派回传讯的亲兵并未如期而至。
“南部可有消息?”她召来玄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玄楚面色凝重:“回殿下,暂无。按计划,梁大人最迟昨夜子时应有讯息传回。”
赵安歌放下竹箸,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对劲。加派一队精锐斥候,沿他们昨日路线去寻,要快!”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赵安歌强迫自己处理政务,却心神不宁。午后,郁连华送来新拟好的灵教安民告示请她过目,见她神色,不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安歌揉着额角:“梁缨去查生门教,失联了。”
郁连华脸色微变:“生门教行事阴毒……”
就在此时,玄楚快步闯入,手中捧着一支细竹筒,筒身沾着些许泥渍:“殿下!斥候急报!在黑风坳附近发现打斗痕迹,找到这个——是梁大人随身携带的示警烟花,但未及发出!”
赵安歌接过竹筒,指尖冰凉。她打开筒塞,倒出一小卷薄绢,上面只有潦草的两个字,墨迹被汗水晕开些许:生门。
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附着在绢上。
郁连华凑近一嗅,脸色骤变:“是‘千日醉’!克教常用的迷药,药性极烈,能让人昏睡数日不醒!”
赵安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们抓了他,不会立刻杀害。生门教要用来祭他们的‘净火’,克教和背后的人,则要用他来谈条件,或者……乱我军心。”她的声音出奇地平稳,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立刻封锁消息,绝不能让梁缨被擒之事扩散。”
“是!”
“玄楚,你亲自带一队最精锐的暗卫,换上便装,潜入黑风坳周边所有生门教活动过的村落。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查访那些‘引路人’的落脚点,尤其是最近是否有陌生面孔或被羁押之人。”
“郁连华,你随我去一趟灵教在城南的善堂。”
郁连华一怔:“殿下?”
赵安歌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生门教宣扬末世,蛊惑人心,无非是利用百姓的恐惧与无助。我们要破他邪说,光发告示不够,需给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机’。”
一个时辰后,城南灵教善堂外人头攒动。赵安歌并未摆出王室仪仗,只着了素净常服,与郁连华一同出现。她亲自向聚集而来的贫苦百姓和流民分发米粮、药材,郁连华则带领灵教弟子为他们诊病施药。
赵安歌拿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递给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妪,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老人家,瑞国刚复,朝廷虽有难处,但绝不会任子民饥寒交迫。灵教悲悯,在此施粥赠药,共度时艰。所谓末世净火,焚尽家财方能超脱,实乃妖言惑众!唯有活着,勤劳耕作,互帮互助,才有生路!”
她的话语朴实却有力,配合着实实在在的救济,远比生门教空泛的恐吓更具说服力。人群中的骚动和疑虑渐渐被感激和希望取代。
随后,赵安歌又当众宣布,将由灵教善堂和官府联合,在各地开设“济民所”,专门帮助那些因轻信邪说而毁家纾难的无辜百姓重建家园。
消息如春风般吹散寒意。许多原本被生门教蛊惑、心生动摇的百姓,此刻纷纷跪地叩谢,痛骂邪教误人。
暗中观察的生门教眼线见势不妙,想要悄悄溜走报信,却被早已埋伏好的暗探无声无息地拿下。
当夜,玄楚带回消息:黑风坳往西三十里的废弃山神庙,近日有生门教重要人物频繁出入,且守卫森严,隐约听到内有身份不凡的囚徒。
“他们果然想用梁缨做文章,要么公开处刑以震慑官府,要么作为与我们交易的筹码。”赵安歌站在舆图前,指尖点着那座山神庙,“强攻救人,风险太大,他们必会狗急跳墙。”
她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冷光:“他们不是信‘净火’吗?那便让他们尝尝真正的‘净火’之威。”
“郁连华,你那里可有能产生大量烟雾、气味刺鼻却无毒的药物?”
郁连华眸光一亮:“有!‘七窍烟’,遇火即燃,生浓烟恶臭,能催泪呛咳,令人难以视物呼吸,却不会致命。”
“好极了。”赵安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玄楚,你带人连夜准备。明日拂晓,我们给他们送一场‘神迹’。”
次日拂晓,山神庙仍笼罩在沉滞的雾气中。庙外守卫的生门教徒抱着兵器,缩着脖子抵挡寒意。
突然,庙宇四周同时燃起数堆篝火,火焰诡异呈碧绿色,瞬间腾起大量浓稠刺鼻的黄烟!烟雾如有生命般迅速包裹了整个山神庙,恶臭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剧烈咳嗽,睁不开眼!
“咳咳!怎么回事?!”
“是毒烟!官府放毒了!”庙内外顿时一片混乱,守卫们惊慌失措,胡乱奔跑,完全失了方向。
就在这片混乱中,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浓烟。他们口鼻捂着浸过解药的湿布,行动迅捷无声,精准地避开胡乱冲撞的教徒,直扑庙内看押囚犯的后殿。
后殿内,几个核心教徒也被浓烟呛得狼狈不堪,正试图将囚犯转移。那被铁链锁住的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梁缨。
“快!带他从密道……”为首的“木先生”话音未落,脖颈已被冰冷刀锋抵住。
玄楚如同从烟雾中凝出的修罗,声音低沉:“密道在哪儿?”
木先生僵住,眼中闪过绝望。
片刻之后,玄楚背着依旧昏迷的梁缨,率领暗卫从山神庙后的隐秘通道迅速撤离。身后,只留下被浓烟笼罩、乱作一团的庙宇,以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生门教头目们。
远处山岗上,赵安歌迎风而立,看着那滚滚黄烟,目光沉静。
郁连华站在她身侧,轻声道:“‘七窍烟’约莫半个时辰后会散尽。经此一吓,这些教徒心胆已裂,稍加审讯,不难撬开他们的嘴。”
“嗯。”赵安歌应了一声,目光始终望着那条隐秘小道的出口。直到看见玄楚等人背着梁缨安全出现,她一直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本来是想慢慢教化,没想到生门教自寻死路,居然敢抓梁缨。
“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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