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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感同身受
“真的这么着急回去,不再多留几天?”
早在听说两人一结束就要回程,余守山这句话已经问了好几次,李昔鱼实在难以招架这份热情:“不了,有工作,也还得回去剪辑这次拍的素材。”
余守山有些许惋惜:“行吧,江一树也说工作所室还有事情,你们回去忙活吧。”
甘少英也依依不舍:“那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常来啊。”
成年人到真正离别时所表露不舍的情绪,大抵是要收敛许多,说一些寒暄的话语,短暂地拥抱过后,便挥手告别。
只是这次离别,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离开时,雨将落未落,天空依旧是雾蒙蒙一片,像一块厚重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
回程两人还是一起坐的同一班飞机,相邻的位置,但却是绝对的沉默。
江一树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了。
李昔鱼早些天就接到了公司的通知,下周纪录片首映礼,他必须得回去参加。而江一树应当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前天江一树不小心被瓷石砸到手,瓷石表面不光滑,因为是被带有棱角或尖锐部分砸到,他的手关节处被磕出了血,现在的伤口还红着。
李昔鱼当时心下一紧,想去查看伤口情况时,却只得到江一树一句“不用你管”。
难过说不上,毕竟是可以预料到的关系走向。
那天谈话不欢而散过后,两人的关系已经不能只用差劲来形容了,连余守山和甘少英私下也来关心,询问李昔鱼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都被李昔鱼一一搪塞过去了。
李昔鱼的视线从江一树手上尚未痊愈的伤疤,一点点地重新落回万米高空的云层。
漂泊的云,像在寻找归处,又像是在寻找自由。
这样也好。
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纪录片首映礼是在国庆的周六举行的,二十四节气的陶瓷品与首映礼同步发售。
主创团队、嘉宾、观众,也有业内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齐聚一堂,而其中一个重要的人物却缺席了。
李昔鱼从入场时就在寻找江一树的身影,可属于江一树的位置直到结束时还是空的,只有何裕一人代表工作室出席。
开场时,主持人遗憾地提及了江一树的缺席,底下一片哗然。
“啊,不是吧,我以为这次能亲自见到他本人的。”
“怎么没来啊,上次发的通稿不是说他会出席吗?”
“我还特意请假来的。”
............
但好在主持人及时将话题转到纪录片上来,又重新调动起了场上的气氛。
纪录片开始放映,全场灯光渐暗,观影席上的观众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李昔鱼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命运还是偶尔慷慨了一下,他人生中第一部主导的纪录片,有江一树的存在。
伴随着音乐响起,有关江一树的画面来回闪现,映照在李昔鱼的脸上。
李昔鱼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那个不算温暖的春天,炎热却带着点潮湿的初夏。
镜头是有感情的。
李昔鱼此刻才愿意真正承认这句话。
他的心思没有全然在屏幕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脸庞划过,模糊了视线。
影片放映结束后,李昔鱼应邀上台分享一些创作灵感、拍摄趣事、困难及解决方法,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观众们比想象得还要热情。
可李昔鱼此刻站在台上,台下座无虚席,鲜花和掌声加冕,可如今这份喜悦却无人共享。
首映礼散场后,李昔鱼想了想,还是找到何裕,问:“江一树怎么没来?”
“他没和你说吗?”何裕有点惊讶,“他去意大利了,这次首映礼他参加不了。”
其实何裕起初也不知道,江一树昨晚起飞前才给何裕发的信息,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不过江一树说他已经和主办方那边谈好了,何裕才放下心来。
但何裕没想到李昔鱼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昔鱼的表情怔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什么时候?他怎么会突然去意大利?”
“昨晚半夜的飞机,我就说他走得急,再晚几天参加完首映礼再去也行啊,这不刚好和首映礼撞上了。”
“他去多久?”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他只说可能要在去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好像是什么国际展览?没仔细说,就挺突然的,你们不是才回来没多久嘛。”
今年的工作安排,说实话的确是稀里糊涂的,上半年疯狂工作,拍摄纪录片,江一树整个人都是泡在工作室里的。
而下半年自从江一树搬家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之后去个瑶里呆了快两个月,回来在工作室呆了几天,就在何裕以为他又要回归工作狂的状态时,他却一声不吭地跑去了意大利。
工作室积压了一批的陶瓷订单,还等着他回来处理,何裕怀疑江一树都忘记了。
一眨眼一年就快过去了,何裕下半年除了帮江一树监看别墅装修情况,压根没怎么忙活。
期间还因为实在没事干回了几次家,被父母说在家要呆发霉了,被赶出家门了。可这也不是何裕想的啊,打工人的心酸。
这不正是印证了何裕那次说的话,要不忙死,要不闲死,看来明年开年有得忙活了。
“也不知道他要去多久,可能得年底才回来?所以我这都差不多算提前放年假了。”何裕有点苦笑不得,他看了看时间:“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回一趟工作室。”
和何裕道别后,李昔鱼撞见了正在朝这边走来的连榕。
在首映礼前一天晚上,李昔鱼就收到了纪录片拍摄的尾款,那是一笔不菲的金额,比合同原先拟定的额外多出许多。
李昔鱼本就想今天当面问一下连榕这是怎么回事。
连榕却不以为意,“你就收着吧,合同我已经让人改了。”
“这点钱又没什么,出于某些原因,摄制组也就你和一个小助理,也挺辛苦的。况且成片我看了,拍得很不错。”
如果是甲方是别人,李昔鱼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收下,但对方是连榕,李昔鱼很难心安理得收下,可没有人比他更需要钱。
于是只能最大程度表现自己的诚意,他鞠了个躬:“谢谢。”
“诶,你和我客气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李昔鱼的确和从前相比变了一些,生疏了很多,连榕也不知道还能和他聊些什么江一树自然是不能提了,连榕盯着李昔鱼看了一会,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弄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这样被两人白白浪费掉了。还以为去一趟古镇只是锦上添花,没想到回来,一朝回到从前。
甚至还不如从前......
原本他以为李昔鱼对江一树还是有感情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样。
不管了。
连榕向来不喜欢把气氛搞得尴尬,于是很快挑起新话题,“对了,和你说一个好消息,一朵怀孕了。”
连榕的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的确是这段时间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几天前江一树听到这个消息时,愁眉苦脸也才露出了一点微笑。
“真的吗?恭喜你们。”
连榕点点头,“预产期是明年夏天,你到时候过来参加孩子满月宴。”
李昔鱼思考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等首映礼的全部事宜都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李昔鱼又回公司加了会班。
他国庆假期也忙得脚不着地,一直在准备首映礼的事情,还要抽出时间剪辑新的纪录片所有事项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跟进,李昔鱼头一次感到了气馁。
他加班到将近十一点,遇到陈嘉禾刚好也在公司,便一同乘坐电梯下楼。
其实李昔鱼前两天去办公室时,还撞见了陈嘉禾和老板吵架。
“前些年你拍的那个综艺多火爆,怎么就想不开要去拍那些没点价值的东西呢?”
只听到这一句,李昔鱼便大致明白了两人争吵的内容。
老板商业利益至上,限制陈嘉禾拍自然环境相关题材的纪录片。而陈嘉禾一直着迷于热门主题之外的拍摄,上次的救助流浪动物最后没见下文,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李昔鱼也是那天和李洄之通电话才知道,陈嘉禾上次没有得到同意,就自己去了非洲考察调研,呆了一个多月,被勒令再不回来就作开除处理。
其实陈嘉禾和老板的关系虽然说不上紧张,但这样的行为却让老板觉得脸上很挂不住面,加之还有不少人在一边煽风点火,更让老板认为陈嘉禾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公司这段时间的氛围也有些紧张。
“我可能准备辞职了。”陈嘉禾忽然开口。
李昔鱼只是愣了一下,但觉得这样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像陈嘉禾这样的性子,老板不退让,他只会更强硬。
李昔鱼挺佩服他这样的性子的,“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其实去哪个公司都一样,但是我不想拍我不感兴趣的东西。”陈嘉禾停顿了一会,又说:“我准备开工作室了。”
李昔鱼又是一惊,虽然他上次有给过陈嘉禾这个建议,但后来一想,也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开工作室可并不容易。
“真的吗?”
陈嘉禾点点头。
“我支持你。”
到快出公司门口时,陈嘉禾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想问你有没有加入的意愿。”
李昔鱼这下懵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纳闷道:“你是在问我?”
“当然,不然还是谁,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陈嘉禾笑了一下,“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知道你现在手头上还有纪录片要处理,工作室的事情也还没那么快。”
“可是我......我的能力。”
“不用担心,我选你肯定是有你的过人之处。”
“那我考虑考虑吧。”
“行,我等你的答复。”
李昔鱼一路上都在思考陈嘉禾的话,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如果说他不心动是假的,但直到回到小区楼下,也没有思考出结果来。
站在空荡的街道,路上三三两两的车经过,李昔鱼抬头望去,而这次,只有一轮弯月亮着。
屋子一片漆黑,左边卧室的门终于敞开了,而江一树的东西已经全部搬空。
从瑶里回来的这段时间,江一树的房门都是紧闭的,他们几乎没有见过面。
说来也是奇怪,原来这样离得近,也可以像是消失了一般。
李昔鱼甚至怀疑江一树是不是真的还住在这。可每晚深夜回来,亮着的客厅灯,阳台的植物,摆设都表明了江一树的存在。
但此刻,李昔鱼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漆黑的屋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江一树真的离开了。
江一树的信息跨越着时差发了过来。
[Jonew:我搬出去了。]
[Jonew:这是这几个月合租的租金。]
李昔鱼看着那条消息,迟迟没有回复。
他很慢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原本说要住半年的时间,但其实满打满算,住的时间也才一个月而已。
那些把屋子填满的绿植、手工摆件、陶瓷试片,忽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人就好了,不必为多出一个人开心,也不必为消失一个人难过。
感同身受多年前的江一树,李昔鱼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他玩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李昔鱼,你的心也会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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