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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夜色渐深之时,跟踪的暗卫们都悄无声息地回到药铺后院复命。
“回禀王爷,”那暗卫单膝跪地,一身黑的夜行服上还照着一个完全遮住面貌的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精光的眼来,
“王爷让我们跟踪的几个人中,多数人回来汇报说都是回了寻常民居,并无任何异常。只有四人一起前往了城西郊外的一处独门大院里。属下不敢靠太近,所以只能远远的瞧见他们拿着卖药的钱买了酒肉拎了进去。”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属下已经派人继续在那里盯着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立刻回来禀告王爷。”
张砚听了并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挥手让暗卫退下,然后转身将那大院的地址递给了正在灯下议事的三人。
郭幼帧接过纸条,先是递给宁安公主和林晚看了一眼后,才拿到自己身边来细细查看,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是猫捉到老鼠一样的高兴:
“这才一日的功夫,这几个人竟然就露出了马脚,我们原本还以为会花上多时呢,看来还是高估了他们。”
宁安公主听到这话,立刻向她的方向转去,询问道:“哦?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这几人就是假药案的涉案者。”
郭幼帧听到她的话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看着那张纸上的字一个劲的冷笑:
“若是寻常之人得了意外的钱财财,确实会买些荤腥打牙祭。但殿下可还记得刚才那个暗卫的原话?‘拎着酒肉’,这个‘拎’字就用得十分巧妙。”
她举起茶壶略微比划了一下:
“寻常人家打牙祭,不过割半斤肉,打一壶浊酒。可要当得起‘拎着’二字,那必定是整只的鸡鸭鱼肉,成坛的好酒。”
宁安公主听后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是说。。。”
她点了点头:
“这做派必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突然变的穷困潦倒了,然后像赌徒突然赢了钱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挥霍一空。”
“而那些真正需要钱的人,必定会担心这样的好事不常有,定会精打细算。只有那些。。。”
“那些知道财路不断的人。”张砚突然接过话来,眼中精光一闪,
“因为他们清楚,只要假药还在卖,这样的‘横财’就会源源不断。”
林晚此刻正在分拣药材,闻言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接口说道:
“况且听你们刚才所说,那刀疤脸在听到‘验药’时的反应,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惊吓不已,要是寻常的卖药人,又何至于如此惊慌?”
几人听到她的话纷纷点头,郭幼帧又接口道:
“不过这些也都是一些小角色上不了台面。”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边点燃,一瞬间灵动的火焰从蜡烛上跃然到了她的手上。
“但顺着他们,我们说不定能摸到什么大鱼。且看最近,他们还会不会来卖这些‘好药材’了。”
张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掉落在碳炉里的灰烬说道:
“若真如幼帧所言,由奢入俭难,他们怕是忍不住。”
窗外,一阵夜风卷着苍白的大雪敲打在窗边。众人听到这声音都下意识向窗外看了看,宁安公主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咱们这春晖堂,可要好好当这个‘冤大头’才是。”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春晖堂依旧每日开张收药,只是那四人却再未现身。
暗卫们每日都来回报,说那几人天天窝在那个城西大院里,不曾看见其他的人进去。
他们手中每日带回的吃食日渐稀薄,饭食从最初的酒肉荤腥,渐渐变成了清粥小菜。
郭幼帧等人却丝毫不急,她们几人如同经验老道的渔夫一般,耐心的等着鱼儿自己咬钩。
转眼的功夫到了冬至。
按南朝的习俗,冬至这天要进行封炉聚宴,家家户户都会用新酿的冬酒祭祖,再用特制的五辛盘来驱寒。
而皇室更会在这一日赐消寒糕给百官,取消尽寒苦之意。
这一日春晖堂早早收了铺面。张砚特意在家中备了铜锅,就等着众人一起齐聚集起来去涮锅子。
而原本这锅子应当是晚上吃才对。
但是这些人里,除了宁安公主和他外,其他人都还有家室,因此她们只能一起提前过节。
张思刚把最后一块门板装上,忽然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今日歇业了,明日请早。”张砚隔着门板喊道。
“掌柜的行行好吧。”门外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隐约中还带着几分颤抖,
“小人这里有上好的药材,冲这大过节的,您通融通融,看一眼,就当积德行善了。”
这声音说完,张砚一时间并没有回话,他只是感觉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不放心的,他凑着门缝往外撇去,这才看见这漫天的大雪中,上次来卖药的那个刀疤脸和另一个瘦的像是竹竿一般的男人瑟缩在风雪之中,两个人的脸此刻已经冻的通红,肩头上也落满了雪,活像两个被淹没了一半的雪人。
‘他们怎么来了。’
张砚心里想,但紧接着他眼中精光一闪,转头对着张思打了手势,
张思会意,立马上前去将那几个封好的门板取了几个下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寒风卷着雪花就这样不请自来的扑了进来。
瘦猴看到门开了,立马和刀疤脸谄着笑一个接一个的挤进了门里:
“掌柜的仁义,您看这大雪天的,也就是您菩萨心肠才肯放我们进来。”
身上的积雪遇到屋内的暖意,瞬间化作一道道水痕,在两个人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但是两个人都毫不在意。
瘦猴缩着脖子钻在门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他先是把药铺又里里外外的扫视了一遍之后才把目光落在了张砚身上。
他记得上次来时分明有两个药工的,可现如今这柜台后面只剩下那个高个子的哑巴汉子。至于那个伶俐的女药工,却是不见了踪影。
可他并未多想,只是献宝一般的捧起了手中的药袋,向着张砚的方向打开:
“您瞧瞧,这可是上好的。。。”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他身后的刀疤脸却突然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却被他一个眼刀又瞪了回去。
“我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您看看。”
张砚边听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药袋,在柜台前就直接拆开装模作样的检查了起来。
因为不用带到后面他都知道这些是假药,这两个人他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可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两人好奇,那个刀疤脸忍不住的问道:
“掌柜的今日不去后院验货了?”
张砚笑了笑,说道:
“我看二位着急,就在这儿看看吧。这大过节的,大家都想早日回去,因此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
他头也不抬,只是手指不停的在那些药材之间来回拨弄,就仿佛真的在检查一般。
“二位看看,二两银子如何。”
张砚收了药,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琐碎的雪花银子,向着两人的面前递了过去。
看到这价钱,那瘦猴顿时就垮下了脸来,因为这钱一看就没有达到他的心坎之上,因此他立刻谄笑道:
“掌柜的,您看看今儿可是冬至啊,这外面风又大,雪又大的,我们哥俩也好不容易才背了来,您看看能不能……”
他搓着三根手指,向着张砚示意。
只是张砚并未吃他这一套,他装扮的本就是黑心商人,若是仅仅因为别人几句口舌而软下心肠,那他早就被拆穿这身行头了,又怎么能苟活到钓这几人身后的大鱼。
只见张砚故作纠结地叹了口气,手指在那药袋子里又拨弄了两下:
“这位客官,小店也是小本经营,您看看你拿来这药的成色,能给二两已经是看在二位冒雪前来的份上了,要不也就一两银子的事。“
说着他就拿起一片发霉的假黄精在他们两人的面前晃了晃。
瘦猴听到之后急得直搓手,刚要争辩几句,却见张砚从袖中又缓缓的取出一块银子,举到了两人的面前:“不过嘛......”
他故意拖了声长调,“不知道两位手中还有多少存货,若是二位能给我长期供货的话。。。”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刀疤脸却突然拽住了瘦猴高声喊了句:
“够了够了!”再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继续在瘦猴耳边说道,“让大哥知道咱又偷卖。。。”
“你个怂包!”
瘦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枚多出来的银子,喉结上下滚动。但他最终只是拿过了张砚手中原来的二两银子,攥在了手心里。
“哪还有存货?俺们又不是药贩子,哪来的那么多的药。”
可话虽然这样说着,但他仍然贪婪地看着张砚手上的银子,只是那刀疤脸仍然强硬的想要将他快点拽出门去。
他最终只能一跺脚,将手中的银子放进了怀里,这才往外走去。
只是临到门口之时却又忍不住的回头,只是此刻他一句话也没说,又被刀疤脸拽着闯进了风雪之中。
出了门,还未走远,远远的就听到风雪中传来了那瘦猴的怒骂声:“早晚被你气死,那房中那么多药,少了一两包他能看出什么来。”
只是这声音很快便随着狂风吹没了踪迹。
看见两人走远,张砚又示意张思重新装上店门门板离开了前厅。
风雪中,两人匆匆登上后门早就等待多时的马车,车轮碾过积雪,碌碌的朝着福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就在马车刚启动不久,街角处,一转眼间,一抹刺目的白突兀地出现在了偌大的雪幕之中。
那人一袭白衣,披着一个白色的素色大氅,就那样直立立立在拐角处,任凭鹅毛大雪落满他的肩头他也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座没有了生气的木头人一般。
只有那一双阴鸷的眼睛显示出这人仍有一点生气存在,他死死的盯着远去的马车,眸中翻涌的恨意几乎都要冲将出来。
“看来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那白衣人声音沙哑,但这话说的却有些咬牙切齿,仿佛这毒解了是什么让人十分憎恶的事情。
“你安插在福王府的那个小厮,处理干净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黑衣蒙面人出现后单膝跪地,又将手放在了胸口处,对他恭敬的说道:
“属下早已处置妥当。趁当时那女子去鬼市之时,属下吩咐下面的人将人杀了之后从福王府中抬了出来,属下亲自验看过他的尸体确认死亡之后,才将他拖到了乱葬岗里,看着那些野狗将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白衣人听到这话后满意的点了点,但眼睛中对着眼前已经走远的马车仍然充满着恨意,只是这恨意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又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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