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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执念
晨光微熹,凤鸣谷内雾气未散。
傅辰斜倚在听水阁的窗边,指尖捻着一张密信,唇角微扬:"第七矿坑,天权位……"他低声念出信上内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鬼啸渊寒潭附近的溶洞?倒是个好地方。"
他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下属:"墨公子可醒了?"
下属垂首:"回阁主,公子昨夜又去了竹屋,饮至大醉,寅时才被斩渊大人扶回思光阁,现下还未起身。"
傅辰摇头轻叹:"罢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话音刚落,另一名弟子匆匆入内,抱拳急报:"阁主,谷外有一红衣女子求见,自称姓萧,要见您和墨公子!"
傅辰手中茶盏一顿,扶额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倏然起身,对左侧下属令道:"速去思光阁,告诉墨公子——他躲的那位‘海棠花’找上门了。"又对右侧弟子摆手,"带路,我先去会会她。"
—
冬日的凤鸣谷,枯枝凝霜,寒风掠过亭角铜铃,发出清冷的声响。
傅辰拢了拢银狐毛领的青色大氅,似笑非笑地看向亭外那道红衣身影:"这么冷的天,公主殿下不在府中烤火,倒有闲情跑我这荒谷里吹风?"
“你知道我的身份?”萧明昭踏进亭中,红裙扫过阶上薄霜。
“这北境谁人不知,拓跋公主和东陵昭阳公主私交甚笃,东陵公主逗留在北境两年多都没回东陵。”傅辰抬头看着亭外的风景说道。
"我来找个人。"她单刀直入。
"哦?"傅辰挑眉,"我这谷里除了弟子,就只有些不成器的下属,不知公主想找谁?"
萧明昭冷笑,指尖抚过亭柱上一道浅浅的剑痕——那是玄甲卫惯用的剑鞘留下的痕迹。
他这谷里,果然有玄甲卫。
她突然转身,直视傅辰:"墨公子在哪?"
傅辰轻笑:"公主对我这下属倒是上心。"
"下属?"她逼近一步,"一个连斩渊都恭敬称‘公子’的人,只是下属?"
寒风卷起她鬓边碎发,露出一双坚定的眼神。傅辰目光在她眼睛上停留一瞬,忽然叹气:"公主,有些事……"
"傅辰!"她猛地打断,"你们临天阁从不涉朝堂,为何突然对宇文家出手?”
傅辰往鎏金手炉里添了块炭:"谷中私务,不便细说。"
"是么?"她忽然上前一步,靴底碾碎地上薄霜,"我在东陵时,曾听皇兄提起...临天阁主有位同门师弟。"
傅辰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神色:"是有这么个人。"他转身望向结冰的湖面,"那小子天资不错,后来弃武从文...去东陵考了文状元。"
"那墨公子又是何人?"她突然发难,"看阁主待他的态度,可不似寻常下属。"
"下属也分心腹。"傅辰轻笑,"墨公子才华横溢,自然..."
"那为何——"萧明昭突然拍案而起,"他的身形、步态,甚至..."她声音发颤,"连声音都与阁主的师弟一模一样?阁主就不觉得蹊跷?"
傅辰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天寒地冻,公主还是请回吧。"
"你不说,我就自己找。"萧明昭起身。
寒风掠过檐角,铜铃轻晃。
弟子疾步而来,俯首禀报:"阁主,话已带到,墨公子正在听水阁等候萧姑娘。"
傅辰松了口气,唇角微扬:"还不带路。"
穿过回廊,踏过覆霜的石阶,听水阁就在眼前。
傅辰在门前驻足,侧身对萧明昭道:"进去吧。"随即抬手一挥,所有弟子无声退下。
阁门紧闭,四周静得只剩风声。
萧明昭指尖微颤,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暖阁内,炭火轻燃,茶香氤氲。
一道熟悉的背影立在窗前,黑衣墨氅,毛领在颈侧微微拂动,修长的手指搭在窗棂上,骨节分明。
她的呼吸一滞,心跳如擂。
——是他。
——真的是他。
她张了张口,声音却哽在喉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
“……砚之?”
他背对着她,嗓音低沉:“听闻,你是从东陵来的昭阳公主。”
萧明昭一怔,没有应声。
他继续道:“傅阁主都告诉我了,说我和公主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她忽然上前,站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
他指尖微紧,语气却仍冷硬:“声似之人何其多。”
“既如此,那便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就知是与不是。”她盯着他,寸步不让。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怕公主失望。”
“是不敢吧?”她冷笑。
他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北境局势动荡,又风雪酷烈,公主为何要在此滞留两年,不回东陵?"
"你很在意我的去向?"她指尖轻抚结霜的窗棂。
"只是觉得..."他喉结微动,"落叶当归根。"
"根?"她忽然轻笑,眼底泛起涟漪,"我的太傅当年授课时,曾说过——"
霜花在她睫毛上颤动:“家非瓦舍,非疆界,是焚身亦不悔的执念。”
一滴泪坠在冰纹砖上,碎成八瓣:“如今我的执念就站在这里...却要我回哪里去?”话音落下,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看着她落泪,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终于,嗓音微哽:"看来今日……这面具,公主是非摘不可了。"
萧明昭呼吸一滞,缓步走近,目光紧紧锁住他露出的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却比记忆里更深、更冷。
她抬手,指尖轻触面具边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何要躲我?"
面具被轻轻摘下。
——一张陌生的脸。
轮廓冷峻,眉骨上一道疤斜斜没入鬓角,鼻梁高挺却略显嶙峋,唇薄如刃,没有半分沈砚之温润如玉的影子。
"怎么会……"她踉跄后退,脸色煞白,指尖发抖,"不可能……"
他别过脸,声音低哑:"我早说过,公主会失望。"
萧明昭双唇微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眼神空洞地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门关上的一瞬,傅辰从侧门踏入,看着沈砚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苍白的脸,轻叹:"还是你狠。"
傅辰的指腹摩挲着面具上的纹路:"不是说好的心思单纯天真烂漫吗,方才我在亭子里,差点就瞒不过了。"
沈砚之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弟子惊慌的声音:"阁主!萧姑娘晕倒在谷口了!"
话音未落,沈砚之已经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连大氅都未及披。
萧明昭在混沌中浮沉,隐约感觉自己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稳稳抱起。
那怀抱温暖得让她贪恋,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松木香,混着一丝苦涩的药味——是记忆里最令她安心的气息。
她想睁眼,却连抬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
“忧思过度,气血两亏。”谷中太医收回诊脉的手,低声道,“需静养调理,不可再受刺激。”
沈砚之立在床畔,面具早已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他微微颔首:“下去吧。”
太医退下后,傅辰抱臂倚在屏风旁,叹道:“你这是何必?”
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执起萧明昭的手,她的指尖冰凉,睫毛微颤。
他低头,唇近乎克制地贴了贴她的手背,一触即离。
傅辰摇头,转而道:“第七处矿坑已确认位置,但内部机关复杂,需要地图。”
“蜀客的信到了?”沈砚之嗓音微哑。
“今早到的。”傅辰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地图在倚梦阁的云娘子手中,此女是宇文烈旧部,不好对付。”
沈砚之替萧明昭掖好被角,沉默片刻:“两日后出发。”
“那这丫头呢?”傅辰瞥向昏睡中的萧明昭,“要通知拓跋怡来接人?”
“不行。”沈砚之声音一沉,“现在放她出去,太危险。”
傅辰挑眉:“那就让她在这儿休息几天?”
“嗯。”
二人出了寝室,站在廊下,夜风卷着细雪掠过他们的衣角。
沈砚之望着不远的方向,沉默片刻,对身旁的弟子低声吩咐:“把屋里的檀香撤了,换成白梅香,要淡些。”
“是,公子。”
“地上铺一层绒毯,要厚实些。”
“是。”
“炭盆里的银丝炭不能断,夜里再添个手炉送去。”
弟子一一记下。
傅辰抱臂轻笑:"又是香又是毯,怎么不干脆把心掏出来给她?"
沈砚之眼神一冷,傅辰马上噤声。
看着沈砚之离去的身影,傅辰:“到底谁是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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