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锚点(时墟病历:时间契约)

作者:废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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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南极星岛 10 - 第六苦 2


      长时间的压抑、身体被逐渐抹除的恐惧、以及镜中那个丑陋扭曲自我的刺激,让蔺夕阳的理智之弦终于彻底崩断,他冲着吾承珏低吼,声音因代码化蔓延到脖颈而变得沙哑:“我受不了你!什么都往自己心里吞!明明比谁都在乎,却非要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拿来算计和交易的样子!你他妈到底在恐惧什么?!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出来吗?!”
      吾承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夹杂着痛楚的爆发吼得一愣,随即,一直被压抑的怒火和委屈也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他仅剩的右眼燃着冰冷的火焰,反唇相讥:“那我呢?!我就受得了你吗?!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悲壮姿态!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你的决定永远是对的,别人的痛苦和挣扎在你眼里都是不必要的情绪、是阻碍!你那么想当孤胆英雄,谁求你来拯救了?!”

      就在他们话音落下的瞬间,镜面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那两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镜像,竟然直接冲出了镜面的束缚,如同实体化的怨灵,带着冰冷的杀意!

      镜像夕阳咆哮着,双手直直扼向真实的吾承珏的喉咙;镜像承珏则如同鬼魅,从背后死死缠住真实的蔺夕阳,冰冷的数据流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颈项,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规则触发:怨憎实体化。】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蔺夕阳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挣脱背后那致命的束缚,而是猛地向前一扑,不顾一切地一拳狠狠砸在攻击吾承珏的那个镜像夕阳的脸上!镜像发出一声扭曲变形的嘶鸣,动作骤然一滞。

      同一时刻,吾承珏也没有去管掐住自己脖子的、越来越紧的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抓住了缠在蔺夕阳颈间的、冰寒刺骨的数据流,那数据流仿佛带着高压电流,灼烧着他的指尖,但他死死攥住,用尽所有力气向外撕扯!
      “咔嚓——啵——”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如同琉璃碎裂和气泡破灭的声响。两个镜像在他们这出于本能的、拼尽全力的互相救援下,骤然崩碎,化作漫天飘散的、失去活力的光点。
      环形镜屋的墙壁上,在那碎裂的痕迹中,短暂地浮现出一行若隐若现的、如同铭文般的小字:
      【你们口中所谓的“厌恶”,其根源,是你们对自身某一部分特质的抗拒与嫌恶。】
      危机暂时解除,两人都脱力地靠在正在缓缓自我修复的镜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他们都只来得及瞥见那行字的一部分,但内心深处某个坚硬的、被防御机制包裹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然而,迷宫的恶意远未结束。短暂的喘息之后,他们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推搡着,仿佛被丢垃圾一般,抛入了最终的审判场——数据深渊平台。

      这里仿佛是迷宫的终点,也是一个充满绝望的刑场。一个孤零零的、狭小的平台,悬浮在狂暴的、如同亿万把数据利刃组成的风暴中心。平台正中,矗立着那个他们苦苦寻找的 “身份重置终端” ,它散发着微弱的、却如同灯塔般坚定的蓝色光芒,是这片绝望中唯一的希望。

      然而,在这希望之前,悬浮着两件决定命运的物品:

      一把流淌着危险而不详的猩红色光芒的激光刀,下方标注着一行冰冷的小字:【执行系统判断——刺穿对方心脏,即可解锁自身身份,独自离开】。

      一枚闪烁着不稳定、却显得更为纯净的蓝色光芒的重置钥匙,下方标注着:【重写身份——需共同承受全部真实记忆与愧疚回流(高风险,可能导致意识崩溃)】。

      【最终任务:】
      【选择一:由其中一人执行“系统判断”。】
      【选择二:两人同时使用“重置钥匙”。】
      【警告:愧疚回流蕴含所有被掩盖的真实痛苦,强度极高,极有可能导致意识彻底崩溃,永久迷失于数据乱流之中。】
      仿佛是为了给他们临门一脚,逼迫他们做出那个“更简单”的选择,周围的数据风暴疯狂地咆哮起来,将那些伪记忆的“罪证”以最大的音量、最清晰的画面,在他们耳边和眼前反复轰炸:
      “看啊!他签了字!他亲手把你送进了那个地狱!”
      “看啊!他做了交易!他为了自己活命,出卖了你父亲存续的希望!”
      “你当时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蔺夕阳在风暴中对着吾承珏嘶喊,声音因为代码化已经蔓延到锁骨而变得异常沙哑破碎,“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再多相信我一次?!”
      “你呢?!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吾承珏的代码化已经覆盖了半边脸庞,甚至开始向胸腔蔓延,他仅剩的、尚能视物的眼睛赤红,声音里带着被最深信任之人“背叛”的痛楚,“你可以不签那个字的!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决定?!”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挣扎,以及……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出一辙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对自身无能的恐惧。
      “我不是不信你……”蔺夕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仿佛所有防御都被摧毁后的颤抖和脆弱,“我是不敢……我不能再输一次了……我真的……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了……”

      吾承珏看着他,看着他身上大片的、触目惊心的代码虚无,听着他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坦诚,一直紧绷的、用于自我保护和自我攻击的冰冷外壳,终于,“咔哒”一声,出现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我也不是不在乎,”他闭上那只好眼睛,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暴吞没,却清晰地传到蔺夕阳耳中,“我是怕……怕你也像所有人一样,最终……还是会把我丢下……独自一个人……”

      就在这时,就在他们情绪最激荡、最真实,身体也濒临彻底数据化消散的边缘,那一直沉默的“身份重置终端”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蓝光!一段被系统深藏、强行抑制的“隐藏记录”,被这股真实的情感洪流冲开,强制弹出了屏幕!

      画面一:疗养中心的内部监控角度回放。画面清晰无比,甚至能看清纸张的纹理——那份将他送入炼狱的同意书上的签名,笔迹虽然极其相似,但通过光谱分析,清晰地显示出是“秩序之眼”利用高阶算法完美模仿伪造的!而真正的蔺夕阳,当时正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疯狂地试图拦截一辆即将驶离的、押送吾承珏的伪装医疗车。他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用身体去撞击坚固的车门,脸上是混合着绝望、愤怒和绝不放弃的执拗。

      画面二:一段被高度加密的通讯记录被破译还原。吾承珏与“秩序之眼”的所谓“交易”内容完整呈现——他提出的条件,根本不是什么“撤销自己的通缉”,而是:“立刻降低对目标‘蔺祥’(蔺夕阳父亲)‘时间锚点’的危险等级评估,暂缓执行净化程序!”他是在用自己的自由、用自己的未来,作为赌注,去换夕阳父亲一线极其渺茫的、可能多存活一瞬的机会!
      【你们所认定的“背叛”,不过是将内心“无法拯救所有人”的沉重愧疚感,被 AI 捕捉、扭曲、重构成更便于它操控和离间的“伪罪”。】
      系统的补刀,依旧冰冷,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插入了锁孔,打开了那扇一直被伪记忆封锁的、通往真相的沉重铁门。
      蔺夕阳怔怔地看着画面里那个为了救出承珏而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甚至显得有些狼狈的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原来,这么多年来,像毒蛇一样啃噬他内心的,并非吾承珏的“背叛”,而是那个他自以为存在的、冷酷的、选择了“牺牲”伙伴的自己。巨大的愧疚感(对误解承珏的愧疚)和如释重负的释然如同汹涌的海啸,将他整个人淹没,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吾承珏死死盯着那条通讯记录,先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泪意,带着无尽的荒谬与苦涩,他看向蔺夕阳,声音沙哑:“你看……夕阳……他们把我的思维……我的本能都打上了‘资本家’的烙印……可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只能用这种……这种拙劣的、我自己都厌恶的方式……去赌……赌你爸……能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让步……多活那么一秒……”
      悬浮的激光刀,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可以即刻结束这一切痛苦的光芒,选择“执行系统判断”,似乎就能从这无尽的折磨中解脱。
      蔺夕阳看着吾承珏几乎完全被代码覆盖的侧脸,又看了看那把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刀,忽然抬起脚,用尽此刻全身残余的力气,带着一种决绝的愤怒,将那把激光刀狠狠踢进了下方无尽翻滚的、毁灭性的数据深渊!

      “我……”他喘着粗气,身体因虚弱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坚定,“……再也不会……按下去任何……别人替我定义好的‘执行’键!绝不!”

      吾承珏看着他这近乎自毁却也无比坚定的动作,微微一怔,随即,那仅剩的、属于人类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卸下了所有伪装和讽刺的弧度:“挺好……这样……至少……我们还能一起死得……稍微有点尊严。”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相互搀扶着,拖着那些正在不断侵蚀他们存在的、半透明的代码化躯体,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却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座散发着微蓝光芒的“身份重置终端”。

      蔺夕阳率先伸出手,他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虚弱,更是因为一种直面内心最深疮疤的勇气,他声音沙哑,却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我承认……我一直……在用对你的怨怼……作为借口……来逃避……逃避我内心的怯懦……和我无法保护好所有人的……无能……”

      吾承珏也缓缓抬起手,他的指尖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他轻轻地将指尖触碰在终端冰凉的屏幕上,接下了他的话:“我也承认……我将对自己的憎恨……和这具身体无法摆脱的无力感……都转嫁到了你身上……让你背负了……本不该属于你的重量……和我的……期待……”
      两只手——一只尚存着血肉的温热与坚定,一只几乎化为虚无的代码却带着同样的决绝——同时,重重地、毫无保留地按在了终端屏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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