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雨晚晴

　　周日，季攸宁照旧早早出发，林琴默认她去找左其琛学习了，没有多问。

　　到了约定地点，果不其然，左其琛又在等着了。
　　季攸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自己等他一次，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左其琛看到季攸宁来了，拿过她的书包，和自己的一起寄存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毕竟待会儿要费点体力。”
　　“好。”

　　简单裹了腹，两人便出发去爬山了。

　　北云山作为一个景点，海拔不高，但用来锻炼身体已是足够，所以在特意修葺的大道上常能看到饭后散步的老人和小步慢跑的青年人。
　　而今日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又是周末，大道上的人只多不少。

　　左其琛不想这难得的独处时光太过热闹，便拉着季攸宁往小道走了。

　　大道盘山，阳光直照，小道蜿蜒，又藏于林间，只有光斑点点。
　　季攸宁走在平缓阶梯，闻着清新空气，手拂常青树叶，很是满意左其琛的选择。

　　“楠楠跟我说爷爷奶奶过来看你们了？”
　　这段路的台阶太短，没有太多余地容许两人并排走，左其琛便走在季攸宁身后，能护着她。
　　“嗯，周五就过来了，昨天陪了我们一天，问了些我们的身体和学习情况。”
　　“哦，那他们知道你今天是出来和我爬山吗？”
　　“知道啊，不过不是我说的，慕阳那大嘴巴老早就嚷嚷出来了。”

　　季攸宁停了脚步，转了身：“啊？那你家里长辈知道你是和我单独出来？”

　　看出了季攸宁的担忧，左其琛忍俊不禁：“怎么，我们单独出来犯法？”
　　季攸宁看他如此放松，开始自我怀疑了，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不是啊，就是...长辈的话，多少会不放心的吧...我以为你会让萧慕阳打掩护的呢。”
　　“在我家，没那个必要，只要我不违法乱纪，我爸妈就不太会干涉我的事情。”
　　说着，左其琛又上了一个台阶，两人距离拉近，他又比季攸宁高了，便俯了身：“再者说，我只是出来和朋友爬个山，要打什么掩护啊。”
　　“......”

　　季攸宁迅速背过了身，一步两阶梯地往上走去了。
　　走快点走快点，脸太热了。

　　“你慢点，台阶陡。”
　　左其琛没想到季攸宁反应这么大，笑着赶紧追了上去。

　　季攸宁只顾埋头往上爬，直到听到一稚嫩童声才慢了下来。
　　她抬了头，只见一个胸前挂着大水壶的小男孩正半蹦半跳地往下走来，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应该是小男孩的母亲。
　　这台阶本来就陡，旁边还没有围栏，所以季攸宁看着小男孩，有些担心，可他母亲也没出声，她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往外边走，将里侧让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好似看出了季攸宁的善意，抬头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季攸宁也回以微笑：“不用谢，小心点。”

　　后方左其琛早已赶上，也将里侧让给了小男孩。
　　“谢谢哥哥。”
　　左其琛拦住了欲继续往下走的小男孩，上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用谢，不过这里有点危险，不要再蹦蹦跳跳的了，而且你走太快了，不等等妈妈吗？”

　　小男孩妈妈终于有机会抓住了小男孩的手，闻言也赶紧对他说道：“就是啊浩浩，妈妈跟你说过这里危险的，妈妈先牵着你走这段路，等路平了你再自己走好不好？”

　　见小男孩不再挣扎，女人才安心跟两人道谢：“谢谢你们啊，我儿子他硬是要自己爬这台阶，刚不小心让他挣脱了，我也不敢喊太大声吓他，还好你们帮我拦住了他。”
　　“不用谢的。”

　　女人牵着小男孩走了，季攸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天没回神。

　　“怎么了，喜欢小孩儿啊。”
　　季攸宁看向左其琛，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刚才若不是你，我就让那小男孩直接走了，不会拦他的。”

　　好似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季攸宁表情认真，无玩笑意味。
　　但左其琛不愿她在此刻还有着重心思，所以即便继续这个话题，却也轻快了语气。
　　“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他的行为很危险吗？”
　　“我知道危险啊，但他妈妈就在后面，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万一他的行为是被他妈妈默许的，我不就是多管闲事了吗......”

　　左其琛直视着季攸宁，他知道她不是冷漠之人，只是有些想法禁锢了她的行为。
　　“很简单啊，闲事也是有区别的，你就想想，跟小男孩发生意外比起来，被他母亲认为是多管闲事是不是根本不算事，至少如果我们出手了，心里会安心一点，而且说到底，我们帮的是小男孩，他还小，连多管闲事这个词都还不认识呢，你说是不是。”

　　季攸宁看着左其琛，不知是不是阳光偏移了角度，使她双眸越来越亮。

　　“左其琛，还有多久到山顶。”
　　“...快了。”
　　“那我们快点。”

　　季攸宁体力一般，所以虽然心里想快到山顶，两腿却跟不上，还是一步一歇的。
　　左其琛也不催她，台阶够宽时就跟她并行，不够宽就跟在她身后，同时跟她一起，一步一歇的。

　　终于，前方有了大片阳光，到了。

　　季攸宁发现山顶人还是挺多的，便换她拉着左其琛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挺不好找的。
　　两人一时没说话，极目远眺，不远处人声不断，耳边风声也不断。

　　季攸宁又开始做深呼吸，山顶空气从鼻腔入身心，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洗涤了一遍，人都变清爽了。

　　“舒服吗？”
　　“舒服啊。”

　　季攸宁伸了个懒腰，发出一道惬意呻/吟，而后双手背在身后，望了望四周稍矮的群山。
　　“这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吗，可比起众山，好像我们更渺小啊。”

　　左其琛又是一笑：“可我们能俯视众山，众山却只能仰视我们，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是渺小的，可世界是谁，我们何必在乎，现在在这里，我们在乎的只有对方，我们会认为对方渺小吗。”

　　季攸宁低了头，笑意蔓延。
　　她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着，然后拿出了一支蜡烛和一个打火机，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左其琛面前点起蜡烛来了。

　　不过风有点大。
　　“来帮我拦着点风。”

　　左其琛什么都没问，伸出手护住了打火机和蜡烛。

　　好不容易点上了火，季攸宁小心护着火芯，慢慢举起了蜡烛，然后，夹杂着无数噪音的生日快乐歌就这么唱起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止，季攸宁催促着：“快，许愿。”
　　左其琛看着不停跳动着的火焰，还有小心举着蜡烛的人，只是笑着。

　　“跟你许愿有用吗？”
　　“只要你觉得有用，那就有用。“
　　闻言，左其琛不再多说，闭眼开始许愿。

　　片刻，左其琛睁了眼，吹灭了蜡烛，而季攸宁看着他，终于笑得明媚。
　　“左其琛，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谢，很快乐。”
　　“在我这里，你的十八岁比我晚哦。”
　　“......”

　　返回路上，左其琛买了个小蛋糕，而后将其给了季攸宁。
　　“来，寿星亲手买的拆的蛋糕，吃了有好运。”
　　“......谢谢寿星了。”

　　.
　　高三，经由无数家长和老师的语言渲染，已然成为了十七八岁少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不过于季攸宁而言，高考的重要性并不需要别人来提醒她，若说之前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不错了，那现在她只觉得还不够。
　　山顶高耸入云，同行之人望着途中的目标旗帜，已经大步向前走去了，她不能落后太多。

　　不过季攸宁抗压能力强，但有人却是累了。
　　虽说之前也经历过忙碌非常的时期，但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抬头是写满公式的黑板，低头是数不清的习题，颜可灵真的有些崩溃了，可偏偏身边人都强得不行，让她想松懈也不敢。
　　如此强压之下，加之来了例假身体不适，颜可灵情绪很是低落。

　　晚上零点过，406所有人陆续熄了自己的小台灯，裹紧小被子准备睡觉。
　　由于疲累至极，其他人很快便入睡了，不过季攸宁在翻了个身后，隐约听到了下铺传来的吸鼻子声。
　　因为只有那细微的一次声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探出头看了眼，结果发现颜可灵用被子把脑袋蒙住了。
　　不对劲，可灵睡觉没有蒙头的习惯的。

　　放心不下的季攸宁还是爬下了床，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颜可灵床头，怕是自己误会，便没打算叫她，只是想确认她有没有睡着。
　　不过，才掀开了颜可灵被子的一角，她就吓得回了头，虽光线昏暗，但能看出她的确是脸上挂着泪。

　　季攸宁也同样被颜可灵的模样吓到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坐到她床边，用手将其泪水抹去，很是担忧地轻声问：“可灵你怎么了？小腹又痛了？要不我们去找宿管阿姨，让她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颜可灵缓慢地坐直身子，摇了摇头：“没有，小腹不痛的。”
　　“那你…是怎么了？”

　　颜可灵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其他人，下了床，给自己和季攸宁都披上外套后，拉着她去了阳台。

　　夜色正浓，对面宿舍却依旧有点点微弱灯光正亮着。
　　颜可灵知道那些星点意味着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季攸宁安静站在她身旁，等着她开口。

　　“攸宁，我今天完型填空错了好多……”说着，颜可灵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有了波动，甚至带上了哭腔，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季攸宁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后背：“可灵，你压力太大了，别这么紧绷，试着放松些。”
　　虽是这么说，可季攸宁知道，这话没什么用。

　　果然，颜可灵又开始抽泣了：“可你们也压力很大啊，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脆弱……”
　　“怎么会，你可是我们的小太阳啊。”
　　“嗯？”颜可灵看向季攸宁，肩膀还因为哭泣一颤一颤的。
　　季攸宁面露微笑，声音温柔：“你耀眼着呢。”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颜可灵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抽出纸巾擦泪。

　　“可是，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好舍不得你们啊，而且我的成绩......”
　　“你的成绩不差的，英语虽说不是特别突出，但相较之前已经进步很多了，而且你的理科分数完全可以拉回来，可灵，你也说过咱们不是冲着状元去的，只要能上心仪的院校，多几分少几分又如何，所以你放松些......”
　　“可我万一考砸了怎么办，不能跟你们在一个城市了怎么办，还有左其琛，他好讨厌，为什么要出国，就他那成绩，甘心只拿个本科学历吗，可若他不甘心，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夜空如水，繁星沉浸其中，随着涟漪荡漾。
　　颜可灵泪眼朦胧，很是委屈，不过她正看着自己。

　　季攸宁无声叹息，趴上了栏杆。
　　“这是他的梦想啊。”

　　“可我以为你们……”想起这话不妥，颜可灵住了嘴，“反正，我这段时间太不开心了……”

　　季攸宁倒是没什么难过情绪了，或是说那难过情绪一直在，只是因为习惯了，不会刻意去感受了。

　　“可灵，我们是他的好朋友，就该支持他的决定，而且......”
　　她抬头，眼眸盛着星光。
　　“我觉得他会回来的，至少我们可以期待着。”

　　季攸宁都这么说了，颜可灵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什么沮丧话了，她不忍看朋友再难受。
　　拢了拢衣服，她用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管别人如何，她一定要继续陪着季攸宁和柳烟。

　　“攸宁，我一定会继续加油的！”

　　季攸宁还在想着要如何安抚颜可灵，可她不知怎的突然就自己想开了，虽有一时怔愣，但她也放了心，笑道：“嗯，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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