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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茶会（二）
正月初六的野水坝，还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四处挂着红灯笼。
这个地方有一处非常宽阔的空地，一年一度的年茶会便设在此处，临时搭起的竹棚连绵着，一眼看不见头。
高宴立在分配给林家的茶棚下，位置比周围几个小茶摊要宽敞许多，主办方也是看人下菜。
他扫过每家摊位前的招牌，眉毛蹙了一下。
旁边的林雾齐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今天起得早，没来得及吃饭就出门了。
“吃点？伙计从林家河带的”。
“好”，高宴都没回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听见“吃点”两个字。
他直径绕过林雾齐递来的桂花糕，手凭借感觉找到盒子，在里面胡乱抓了一块。
然后塞到嘴里，继续目不转睛打量那些“同行”。
林雾齐把手收回来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至少七八家棚子前都挂着“茉莉白茶”的牌子。
还有摊贩用长长的尖嘴小铜壶往白瓷盏里注沸水，动作竟有几分模仿高宴之前在林家河推销茶叶。
真是变错了人，应该当鹦鹉去。
林雾齐也看上了头，没什么胃口，想把桂花糕放回盒子，手指尖一下子碰到了高宴手背，烫烫的跟烧着似的收回手。
高宴不察，手还在抓他的第二块桂花糕，剩下的三块好好的糕点，被他的手指蹂躏得稀碎。
“啪”。
林雾齐一巴掌落到高宴手背：“要吃就好好吃，别糟蹋我的桂花糕”。
“嗯？”
高宴有些懵地回过头，不知道林雾齐为什么打自己。
见林雾齐撤回糕点盒子，扫了一眼里面的桂花糕，立马明白过来。
他悻悻地收回手，拍了拍手心碎屑：“我吃饱了，你吃吧”。
林雾齐：“……”
高宴心思都在那些“仿制品”上，着实有点儿无辜。
林雾齐细细想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过了。
他捏起碎掉的桂花糕咬了一口，慢声道：“去年你的茉莉白茶那么受欢迎，被人这样仿制，你心里头不气？”
高宴倒比他平静，还在看某家茶摊正往茶里撒干茉莉花，语气带点无奈：“气有什么用？”
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你们这儿又没地方申请专利，难不成还能拉着人家说茉莉白茶是我的独创？”
专利？
林雾齐眉梢微挑，显然没听懂这个词，只当他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便没再追问，只道：“这会儿你又不计较了，之前我花银子向你买，可都没机会。”
高宴语塞，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林雾齐的问题，目光投向斜对过那座最扎眼的竹台。
醉仙楼的临时茶摊，红绸缠木，金字牌匾亮得晃眼，比周遭所有摊位都高出一头，活脱脱把年茶会当成了自家戏台。
他一边心虚地解释道：“怎么能用钱来估量方子的价值，任何行业本就有样学样，若是真能做出新意，倒也算好事。有模仿才有超越，或许能催生出更好的茶来。”
“高二公子说得在理”，林雾齐撇过头，不是很诚心地夸赞了一句，目光定在左边的台子上。
醉仙楼的阵仗压过全场，他们仿的茉莉白茶，用的是比高宴他们更精致的白瓷盖碗，茶水上浮着整朵茉莉干花，沸水一冲便缓缓绽开。
单论卖相，比他们那讲究“原汁原味”的粗陶碗要讨喜十倍。
看到这儿林雾齐就头疼，原本他们也是准备了的，伙计运送过程中打碎了，只能东家西家借来各式各样的碗，别说造型和材质，连样式统一都达不到。
起初只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被那噱头吸引，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这茶好香！比我刚才喝的那杯滋味润口多了！”
话一传开，人群像潮水般涌过去，队伍从棚前一直排到坝边的柳树下。
伙计们提着铜壶穿梭其间，忙得脚不沾地，收钱的掌柜龇着大门牙，笑得合不拢嘴。
不到午时，醉仙楼的茉莉白茶已被炒成了年茶会最热门的饮子。
别家摊位前冷冷清清，连往年最受欢迎的杏仁茶摊都无人问津。
“我原先在林家河的一家杂货铺里喝过，味道是真让人过嘴难忘，回味无穷”。有客人站在醉仙楼的摊位前，对着他们的主打“茉莉白茶”摸胡子感慨。
醉仙楼的伙计叉腰道：“咱们醉仙楼能把旁人的东西做得更好，那才是本事！”
说罢，还故意朝高宴和林雾齐站的方向瞥了两眼，那得意劲儿，仿佛对今年的第一名志在必得。
“醉仙楼是一个酒楼，怎么什么生意都掺和？”高宴忍不住问身旁林雾齐。
林雾齐淡笑：“只怕不是真想做这个生意，上次在铺子里拆穿他们的幌子，被记恨上了”。
高宴心一惊，没想到这么大的酒楼，老板气量如此小。
“娘，我想喝这个”。
一个小孩儿跑到高宴和林雾齐的摊位前，指着陶碗嚷嚷道。
“小朋友，尝尝”，高宴立即端起碗递给小朋友。
小孩儿的手还没碰上碗沿，就被身后跑来的妇人拉住，扯着他往回走道：“醉仙楼可是林家河最有名的酒楼，咱们去那边买，也尝尝鲜”。
高宴端着碗的手僵住，看着母子俩站到醉仙楼排队的队伍中，失落地把碗放回去，对林雾齐道：“你说，明明我这个才是正版……”
他抱怨半句，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算了，世人喝的可不仅仅是茶这么简单。
那边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一个布衫男子把白瓷茶碗摔到地上，继续道：“什么狗屁好茶？满口土腥味，当老子没喝过林家河百花杂货铺是茉莉白茶？”
“客官此话何意？”醉仙楼伙计问。
“去年林家河那家杂货铺的茉莉白茶，喝着是清甜回甘，哪有这股子霉味！”
“胡说！”伙计严辞否认。
布衣男子背对着高宴，他觉得此人说话极其中听，见那伙计还在嘴硬，扬声道：“这位公子不妨移步过来尝尝？我这茶虽然卖相不好，却真正是林家河百花杂货铺的茉莉白茶。”
他声音清亮，恰好传到对面。
布衣男子闻言，竟真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林雾齐忙要去拿干净茶碗，重新倒杯热茶，高宴却直接端起面前的粗陶碗。
“请。”他将茶碗推过去。
抬头瞬间，他和林雾齐看见布衣男子的脸后，双双愣住。
是在山上躲避草马帮时，猎屋里遇到的……杨凌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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