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还清

　　一行人停在灰腰巷口前，车夫大叔赶忙下车，指着深巷对祁昀说：“当时我就把小少爷送到了这里，然后和他一起的另一位少爷……诶不！是……是那绑匪就带着小少爷进了巷子，我在外面想等着小少爷出来拉他回城里去，可那绑匪出来把我打发走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人是绑匪，将军，我和那绑匪可不是一伙的！真的！”

　　车夫大叔说完情况还不忘为自己申辩，撇清自己与周岩白的关系。

　　祁昀没说话，皱着眉翻身下马，来到巷口。

　　车夫大叔在后面小心地提醒：“这灰腰巷里住的都是外乡人，又四通八达，复杂得很。”

　　不过一个小小灰腰巷而已，比这里情况更复杂的地方，祁昀都单枪匹马去过，没什么好怕的。

　　祁昀立刻作出决策，让陆诚和五个军士在外面守巷口，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灰腰巷里去找人。

　　车夫大叔则乖乖退到墙根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大家添乱。

　　祁昀为首率先进入灰腰巷，其余军士们则紧随其后，两两分组快速四散开来，挨家挨户寻找孟含清。

　　巷子里的住户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查看，都是守在家里的妇孺老人。

　　虽然是在搜查，但祁昀手下的军士对待巷中居住的无辜百姓毫不粗暴，只是利落地分堵住各个岔路口，挨户叩门时也保持着军人特有的克制。

　　一组军士搜查完一间只有一个年迈跛脚老人的住所后，临走时还扶起不小心被他们碰倒的笤帚。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且训练有素，极有章法，不过半个钟头就把灰腰巷摸了个遍，去没有找到孟含清的影子

　　祁昀此时已查到巷子深处，那扇落了锁的黑色门之前。

　　刚刚隔壁的一个妇人对他说，前天曾听到这个没忍住的院子里有动静。

　　祁昀眸色沉沉，开口道：“破门。”

　　身后一个军士立刻取出工具，将大门上的锁头拧断。

　　黑色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祁昀大踏步走了进去。

　　屋里的孟含清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发呆，听到外面有动静，吓得身子一震。

　　他不确定外面的动静代表着什么。

　　是周岩白回来了吗？

　　孟含清听到门外传来稳健沉闷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这脚步声不是周岩白的，孟含清听得出来。

　　他突然有些害怕，站起身退到八仙桌后。

　　眼睛正四处搜寻着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防身，就听脚步声停在了门外，而后就是门板被敲响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含清？你在里面吗？”

　　孟含清眼睛瞬间睁大，这个声音是……是祁昀！

　　孟含清立刻来都门边，扒着门缝回应：“大哥大哥，是我，我在里面。”

　　孟含清将手搭在门板上，与祁昀只一门之隔。

　　门外的祁昀在听到孟含清的声音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语调已经变得柔和，他说：“含清，我要破门，你退后，退远一些。”

　　“嗯。”孟含清乖乖地往后退，退到了墙边，冲着门说：“好了。”

　　祁昀随即后退两步，一抬脚，“砰”一声把锁住的门踹了开来。

　　门板撞在墙上不住地震颤，扬起的尘埃在投射进来的阳光里飞舞，祁昀就那样逆光站在门口，就像天神降临一般，光一个挺拔的身形就叫人心安。

　　祁昀的目光落在墙边的孟含清身上，他目不斜视，踏着天光朝孟含清走来。

　　孟含清不知怎么的，突然很难过很想哭。

　　被关了这快两天的时间，他都没有觉得害怕，或许是身体内在的保护机制吧，他逼着自己勇敢，逼着自己坚持下去，要自己不要怕，不要慌，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等，没事的，会没事的。

　　可看到祁昀，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他其实很害怕，怕的无以复加。

　　此刻他终于看到了可以依靠倾诉的人，可以毫不掩饰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于是他没等祁昀来到他的面前，而是率先一步小跑过去，扑到了祁昀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祁昀的腰。

　　祁昀的身形一顿，低头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孟含清，还有他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又太过惹怜，叫祁昀乱了呼吸，乱了心神。

　　祁昀眸底荡漾开春水似的波纹，涌动着无法言明的情绪，而后毫不犹豫伸出手，放纵了自己的心，一手环住孟含清的腰，一手搂住孟含清的肩，将他紧紧地深深地拥在怀里，倾心倾情地回应着孟含清的拥抱。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温柔的哄，说：“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还好，他没事，他没事……

　　孟含清的头靠在祁昀的胸膛上，耳边是祁昀的心跳声，这样有力的心跳，之前被蛇咬的稀里糊涂的时候，他在祁昀的怀里也听到过一样的。

　　这莫名让孟含清很安心。

　　这份安心让他贪恋，他便依偎在祁昀的怀里，贪婪地索取着祁昀毫不吝啬给予的安全感。

　　他闻着祁昀身上那沉稳清冽的松香，军装上的金属扣和胸章硌得孟含清细嫩的皮肉生疼也全不在意。

　　门外的人没有进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屋内彼此相拥。

　　黑白棋社几个漏网的余党被抓，孟含清也得救了。

　　一切还算是有惊无险。

　　那间屋子里，周岩白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两天的食物与水，虽然屋子有些简陋，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说起来，周岩白还是把孟含清放在心上的，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

　　孟含清被关了两天，时间很难熬，但总归没有吃到太多的苦头。

　　孟含清被祁昀护着出了灰腰巷，祁昀嘱咐陆诚把人安全地送回家去。

　　看着灰腰巷口一行军士，孟含清的心才开始慌起来，临上车前，他终于忍不住拉着祁昀的手问：“大哥，周岩白他怎么了？”

　　孟含清对周岩白离开之后的事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周岩白为什么要把他锁在那间屋子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

　　周岩白只让孟含清留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听，留在那里，就当是帮帮他。

　　孟含清怕周岩白做傻事。

　　虽然知道周岩白选错了路，走错了道，明白自己不该帮他，可他看着周岩白渴求急切的目光，想起他之前和他说的不是一路人的沉痛的话，他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岩白锁上了屋子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此刻看着眼下的情况，孟含清也猜到，周岩白必定是犯了大错，所以他想问问，问问周岩白到底怎么样了。

　　祁昀看着孟含清拉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做了错事？”孟含清看到祁昀的表情，心中不安，试探地问。

　　祁昀点点头：“他与黑白棋社逃犯勾结，暗通款曲，险些泄露重要的机密文件，已经被捉拿归案。”

　　孟含清嘴唇颤抖，道：“怎么会……他只是没想明白，犯了糊涂，一时冲动所以才……他……”

　　孟含清自己都觉得他这套为周岩白开脱罪名的话站不住脚，可他就是想说给祁昀听，至少让祁昀知道，周岩白这样做有他的原因。

　　“含清，”祁昀打断了孟含清的话，神色认真地道：“他带走你，把你关起来，又往家里写了勒索书信，意图明确，就是想用你来分散我们行动的注意力，好与黑白棋社余党接头，这是预谋已久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孟含清的心沉到了谷底，慢慢松开了手，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要怎么办。

　　祁昀看着孟含清失魂落魄的神伤样子，想摸摸孟含清的脸，可众目睽睽之下，抬起的手最终只是落在了孟含清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像兄长一样，柔声道：“他误入歧途，如果肯悔过自新，我们会给他机会。”

　　孟含清抬起眼，问：“真的？”

　　祁昀郑重地点头：“嗯。”

　　虽然这样说没错，可是悔过自新，周岩白那样倔的性子，会悔过自新吗？

　　他那样恨那样怨，应该是不会的……

　　他宁愿死，也不会低头的吧。

　　等上了车，祁昀亲手替他关上车门，而后翻身上马，带着队，一路护送着车进了城后才分开。

　　祁昀还不能回去家，周岩白还有一行黑白棋社余党的事，还要等着他去处理。

　　林静姝早一步回来，把孟含清平安无事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等孟含清回来的时候，祁老夫人、祁钰、林静姝还有郝天师一行人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孟含清从祁昀的车上下来，就立刻围上来嘘寒问暖。

　　祁钰还以为孟含清这两天是去给同学送行去了，乐呵呵地跑过来，拉着孟含清的手晃啊晃的，说：“含清含情，你终于回来啦。”

　　孟含清心情沉重，有点发懵，看着祁钰，叫他：“阿钰。”

　　祁钰问：“含清怎么去送行送了这么久？”

　　“送行？”孟含清有些没听懂。

　　“是呀，大哥说，含清这两天不回家，是去给含清的同学送行去了。”

　　孟含清看了眼祁钰身旁的大家，看到他们都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孟含清就懂了，看来他的事大家是瞒着祁钰的，也是，这种事不告诉他是对的。

　　于是孟含清顺着话头说：“嗯，是去送同学了，路途有些远，所以久了。”

　　“那含清送了两天，是不是很辛苦？”

　　孟含清摇摇头。

　　“那含清，你的同学回到家了吗？”

　　祁钰无意的一句话，戳中了孟含清的心。

　　回家？

　　周岩白和他说了的，他已经无家可回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这两天真的是给周岩白送行去了，而不是……

　　孟含清的心中钝痛，鼻子一酸，怔怔地落下两行眼泪。

　　祁钰一愣，看到孟含清哭了，连忙伸手去捧他掉下来的眼泪，问：“含清，你怎么哭了？”

　　孟含清又摇摇头。

　　祁钰便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孟含清，他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给他力量一样，安慰他：“含清不哭，含清不哭，阿钰一直陪着含清，一直陪着含清……”

　　“阿钰……”

　　孟含清的眼泪簌簌落下，抬起手回抱住祁钰，在他的怀中轻轻地哭泣。

　　祁老夫人和林静姝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心疼，眼眶也跟着红了。

　　心道孟含清经历了绑架这样可怕的事，一定是吓坏了，所以才哭了。

　　真是可怜……

　　好在有祁钰在，可以守着他，陪着他，和他互相安慰，互相疗伤。

　　这就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祁老夫人和林静姝不想打扰祁钰和孟含清夫妻二人，于是没有在旁边当电灯泡，挽着手离开了。

　　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郝天师，也识趣地没有杵在二人身边，但在转身离开前，又深深地看了孟含清与祁钰相拥的身影一眼。

　　垂下的长睫，遮掩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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