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

　　回到赵府后，祈棠在穆景煜的暗中安排下偷偷进入大理寺监牢，见到了几次三番想致她于死地的宋忆南。

　　几个月不见，此刻的宋忆南早已不似往日的气质卓然，祈棠记忆中的宋忆南身姿修长，身着精致的云锦长裙，发髻高挽，皮肤白皙如雪，尤其是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却又被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柔情化解，宛如秋水潺潺，含情脉脉。

　　可如今的宋忆南，曾经精心梳理的发丝如枯草般顶在头顶，凌乱散落在额前几缕发丝还粘着泥土和尘埃，面容憔悴，眼中失去了昔日的光芒，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迷茫。

　　身上破烂肮脏的囚服，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划痕。囚服的布料粗糙，摩擦着她的皮肤，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气味，那是长久未洗澡和囚室中潮湿霉味混合而成的。

　　她呆若木鸡地蜷缩在囚室阴暗的一角，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塑像。突然，听到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微微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迅速低垂下去。

　　这时，她突然抬起头，脖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挣扎着起身，一把冲到祈棠面前，双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襟，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她恶狠狠地说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大喊道：“你自己跳下去的，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万里云上前一步，一把将宋忆南的手扯下，反剪到她身后一把推开，面无表情道：“宋小姐请自重。”

　　祈棠是趁夜而来，一身厚重的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宽大的斗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即便在昏暗的囚室内，宋忆南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祈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我不记得我曾经得罪过你。”祈棠平静冷淡的说着，没去看因万里云的动作摔倒在角落的宋忆南，掸了掸衣襟上的被宋忆南揪出的褶皱，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你为何一定要让我死？”

　　宋忆南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要将祈棠生吞活剥一般。她大笑着向前迈出两步，却被万里云挡在了身前。

　　“乐青县主，你别告诉我，你大半夜的到这里，是得了陛下旨意来的。”宋忆南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说宋家小姐已然疯癫。”祈棠噙着一抹轻笑，似乎带着几分戏谑，她微微弯腰，身体前倾，目光落在宋忆南的脸上，细细打量：“我瞧着，宋小姐清醒的很，哪里像是疯癫之人？”

　　“我要撕烂你的嘴。”宋忆南被祈棠的笑容刺激到，挥着双臂就要扑上来，动作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祈棠的身上，却在离祈棠几步之处被万里云死死挡住，只有两只手臂在半空中坚持挣扎着。

　　祈棠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淡淡道：“我劝你省点力气，我既然能来见你，你必然是伤不到我的，若你还想动手，那就不要怪她。”

　　说着，祈棠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对方看向站在她身旁拦着她的万里云。万里云身材修长，面容冷冽，一身黑衣更显得气势逼人。

　　“我这护卫，可不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人。宋小姐若是觉得多了胳膊多了腿的，她也不介意帮你取了，免得你胡乱折腾。”祈棠挂着笑脸继续冷声恐吓。

　　这几句话很明显的震慑住了宋忆南，她的双臂无力地垂下，愤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祈棠，猛地提高音量辩解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死，这一切都是谢嫣然出的主意！没错，就是她！她嫉妒你，嫉妒你的长相和地位，所以她才想在你前往庆州的路上对你下毒手。”

　　祈棠蹙眉，继续追问道：“你说是谢嫣然要置我于死地？可是丁瑶生辰宴上，你罗织在我身上的罪名，谢嫣然好像一无所知，这你又如何解释？”

　　宋忆南的双眼飞快地转动，仿佛正在拼命寻找合适的借口，喉咙里更是连连吞咽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其实是知道的，所有的事情，她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祈棠微微一笑，眼中却透着冷意，紧盯着宋忆南不放，“你是不是想说，你私下将吕又晴接到你家别苑，又暗地里与岭州温家两位叔祖父联络，计划在丁瑶生辰那日将这些事情捅出，谢嫣然都知道？”

　　“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宋忆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梗起脖子，阴狠着双眼，仿佛要将人吞噬：“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就是她谢嫣然的一条狗，她在哪，我就在哪。”

　　她继续自嘲道：“她的为人，你又何尝不清楚呢？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带着不甘与愤怒，仿佛是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将一切都说出来，“若不是她授意，我与你之间又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去做那些事情？”

　　听完她的话，祈棠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额头，手指在皮肤上微微摩挲，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原来你不仅仅是恨我，也如此厌恶谢嫣然。”

　　“我当然厌恶她，她平日里对我颐指气使，捅的那些烂摊子都是我在帮她收拾，若不是我...”宋忆南沉浸在对谢嫣然的恨意中，咬牙切齿的要将一切谢嫣然加到她身上的痛苦全然说出。

　　“且慢。”祈棠微微清了清嗓子，带着疑惑继续道：“我不关心你与谢嫣然之间的种种纠葛，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这么恨我。”

　　她顿了一顿，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清思绪，“我从未对你有过半分不敬，每次相见，都是礼貌有加。若是谢嫣然对我心生怨恨，我或许还能勉强找出几个缘由。但你……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愿意与她联手，一同陷害我？”

　　“我......”宋忆南绞尽脑汁，试图寻找所有可用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最终她幽幽地说道：“二殿下对你有意。”

　　祈棠看着宋忆南，一脸茫然，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别说我现在是太后收养的义女，即便只是赵府的女娘，我也不可能与殿下有任何瓜葛。殿下的婚姻大事，岂能由你我二人来插手置喙？你捕风捉影地陷害我，难道是想替谢嫣然讨个公道吗？”

　　“哼。”宋忆南仰起脖子，看看囚室漆黑一片的屋顶，祈棠清楚的看到两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的目光再次转回祈棠，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那是嫉妒，是怨恨，也是深深的无奈。

　　“我知道，你与二殿下之间，早已注定无法走到一起。”宋忆南的声音逐渐低沉，像是被夜色淹没的叹息，“可是，每当他看你时，眼中的倾慕和欣赏，我又怎能视而不见？我又怎能不恨？”

　　祈棠的眼眸微微颤动，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轻声低语：“原来如此。你心中爱慕二殿下，却因嫉妒谢嫣然能够与他光明磊落地并肩而行，所以生出了这般毒计。你利用谢嫣然，却不敢直接对她下手，只想着借她的手来除掉我。又利用我，不论我生死如何，你都能将罪名推到谢嫣然身上。”

　　她微微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可惜啊，你精心部署的一切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我从中搅乱。你心急如焚，只盼我速死，以为如此一来，谢嫣然便难以洗脱嫌疑。只是你未曾料到，世事难料，你的计划终究还是落空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宋忆南疯狂的摇头，眼中满是慌乱恐惧，“是谢嫣然想要你死，不是我，不是我。”

　　祈棠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冰般射向宋忆南：“那日你与谢嫣然落水，在屋里更衣之时，你可知你旁边的屋子里有人？”

　　宋忆南眉头紧锁，疑惑地看着祈棠，心中暗自回想那日与谢嫣然的对话。她仔细回忆，确定自己并未露出任何破绽，于是不屑地斜了祈棠一眼，冷笑道：“那又怎样？又能说明什么？”

　　祈棠不为所动，继续冷冷地说道：“你与谢嫣然密谋买凶之时，虽未曾见过那人真容，却隔着屏风说了不少话。那人记忆力极佳，不仅清楚地记得你们所说的一切，更将你与谢嫣然的声音分辨的一清二楚。”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那日你们更衣之时，那人就躲在隔壁，将你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宋忆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心中一阵慌乱，却强作镇定地反驳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仅凭声音，又能证明什么？”

　　“呵。”祈棠的声音中透露出丝丝冷意，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谢嫣然虽然对我心存怨恨，但并不曾真心想取我性命。反观你，心思狡诈狠毒，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如今你落到这般田地，竟还妄图将罪名推到谢嫣然的头上。”

　　“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些，明明只安抚住了吕又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我一击即中，让我身败名裂，又迫不及待的在丁家发难，让我想想。”祈棠冷笑一声，“你在赌，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也想赌一把，让我担上欺君之罪，万劫不复。”

　　见祈棠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宋忆南索性不再伪装，狰狞着表情阴狠道：“哼，你倒不像谢嫣然那般愚蠢蠢。”

　　她的话语一顿，目光转向牢房的门口，话中透出一丝嘲讽，"你，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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