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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官民戮力同心,众志成城之下水患治理得还算快,倒是疫病蔓延实在防不胜防,河道修筑、城镇重建以及疫病防治同步进行,药材和粮食的紧缺稍微拖了后腿。
朝廷增调的补给前后拉了三轮,官府将受灾区域管制起来,才总算遏制了灾情的蔓延。大皇子救灾的重心全放在了主营产业受损严重的几个重镇,等赈灾物资辐射到下属乡镇时,百姓已经差不多完成重振和自救。
可笑的是,明明流离失所的民众都是江湖人士在收治,重建后的城镇却在为大皇子修祠立像,唯一一点慰藉,就是新上任的几个官员终于平稳度过此次灾难,在仕途上添了笔彩。
先前越明鸥说要完全结束灾情耗时短则数月,果真应了她这句话,江笠阳在这儿待了半年。
半年其实已经算快,夙兴夜寐的救治收容如今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江笠阳正收拾着余下的药材,有怀鹤门的师姐过来和她打招呼:“江医师,再过不久此间事便了了,届时不若与我们同回灵犀镇游玩一番?”
半年相处,大家也算培养了些感情,因此生出邀回家耍耍的交情,但江笠阳犹豫一息还是婉拒了。
“我离京太久,医馆里头如今全靠师父一人支撑,师父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我不放心让她起早贪黑继续辛苦,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话是实话,江笠阳是打算守在师父面前尽孝的,只是此次受灾情牵绊,才自请出京一趟,但神医婆婆的身子骨硬朗又康健,其实并不因重操旧业而疲累,所以江医师急着回京的原因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原因,是北上的人也将要在约定的日子回京,灵溪镇和京城在两个方向,若是应邀去了,少说又要拖延个把月,在外时间越长,思念便越疯着长,因此返程的日子不愿拖。
那师姐也理解这番孝心,只道可惜:“那也是,老人家年纪越长便越无心管事,咱们家这位是一样的呢。”
说着当事人就走到近前了,咋咋呼呼问徒弟是不是又编排自己:“早说你们别没大没小,东嫤那臭丫头就是让你们给带坏的,整个师门现在就数她最没规矩!”
那师姐笑着讨饶:“哎哟,师父,这话你还是等嫤丫头回来了自己跟她说吧!”
谁叫整个怀鹤门能招架住皮猴的人屈指可数呢,还不是师父她老人家自己惯的!这师姐看出来自家师父有话要和江医师说,便逗着趣撤了。
正巧影卫领着一群无家可归的小豆丁去洗手,那师姐又欢欢喜喜甩着装满糖的小兜跟上去逗小孩儿。
耄耋仙还在一旁抱臂嗫嚅着发脾气,念念叨叨说徒弟们个个练功都练到嘴皮子上去了。
江笠阳听了只是笑,在一旁岔开话题:“那群幼童,前辈打算如何处置?”
“怎么,想收回去培养成影卫?”
“晚辈只是医馆里的小小医师,这些事情,做不得主的。”
耄耋仙也就随口一问,看影卫们那么稀罕小孩儿,还当这丫头要紧着影卫们的意见把小豆丁都带回去培养呢,听了江笠阳谦逊的回答,又有些纳闷儿。
“逯丫头和三公主都不问你意见?”
卜逯儿信中早已请托帮扶新任官员,也不避讳透露东嫤与自己和三公主在一条船上,影卫们知道怀鹤门与东嫤的关系,自然与门内师姐们打成一片,也谨记逯姑娘说过不必与她们见外,因此耄耋仙虽不清楚她们在谋划什么,却也知道几个丫头在共谋大事。
量交情,论根底,江笠阳再怎么也不可能被排除在外,耄耋仙疑惑也正常。
江笠阳不知道小老太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思转了几轮,只是一味自谦:“晚辈只是帮逯儿和公主日常调理,她们议事虽不避着我,但我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不参与谋事。”
耄耋仙想了想,觉得也对,一个医师忙着治病救人,没道理还要掺和进权势里头瞎搅和,但看着这晚辈近乎自我贬低的说辞,心里不得劲儿,想到影卫们事事都紧着她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说不上话的。
小老太平时跟自家徒弟呛声呛惯了,头回安慰起人来心里头刺挠,嘴上也不利索:“嘛……啧,也不必轻看自己,想要什么就争取!”
一席话说得没头没尾,江笠阳只是谢过前辈,继续问收容的打算。
耄耋仙双手叉腰,回得潇洒:“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男娃娃嘛送到官府自有去处,女娃娃嘛要是愿意留在怀鹤门,那就给我当徒孙,要实在不是练武的料,那就给她们寻收养的人家,总归是都有着落。”
正说着,影卫那边就来招呼开饭,让耄耋仙挥挥手给招了过来。
“前辈,江医师,开饭啦,还有什么事饭桌上聊呗?”
“吃饭什么的一会儿再说,”耄耋仙指着江笠阳问影卫,“我问你,要是江丫头想把那群小豆丁带回京城抚养,你们三公主答不答应?”
老人家想得简单,觉得公主位高权重,应当是主要话事人,况且逯丫头随和亲切定不会拒绝,所以问公主的意见就行。
影卫先是一惊,看耄耋仙的神色又不像是察觉到什么,因此放下心,眼珠子提溜转。
那可太答应了,只要江医师开口,公主绝对没二话的!但江医师脸皮薄,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向前辈透露点儿什么,过后恐怕就是公主遭殃,公主遭殃自己就得遭殃,于是斟酌了一会儿才回。
“江医师开口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些主要是逯姑娘在管,我们幼时无家可归也是逯姑娘带回去栽培,所以这些小孩儿要实在没去处,我们带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进京路途遥远,孩子们小又经不起折腾,还是不要舍近求远的好。”
耄耋仙眉毛一挑,笑道:“你们这些丫头真是,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这就把人全丢给我怀鹤门啦?”
“嘿嘿,前辈矜贫救厄,肯定不会放任这群孩子不管的,晚辈只是把前辈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
“行行行,就你贫,吃饭去吃饭去!”
影卫乐呵呵去招呼别的人吃饭,耄耋仙跟江笠阳一同缓步往回走,边走边说:“看,我就说吧,这群影卫丫头成天跟在发号施令的人身边是最有眼力见的,她们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也别整天把自己摘得远远的,好像与谋划毫无干系漠不关心,别的人怎么样不好说,让臭丫头知道了,指不定要伤心呢!”
江笠阳听了这话仿佛已经看到东嫤闹腾的样子了,不禁笑起来,回道:“晚辈知道了,谢前辈点拨。”
“算什么点拨,”耄耋仙摇摇脑袋不以为意,过后想起来自己找人的初衷,又问起来,“说起来那丫头在西南怎么样了,也不说多寄几封信回来,你们在京城收到的消息应该更多?”
哪有师父不疼徒弟的,何况是自己费尽心思拐来的关门弟子,知道她去了塞北又闷声不响地就跑去西南,没有不担心的道理,奈何小皮猴都不想师父的,离了师门那么久,信也没寄回来几封。
江笠阳知道耄耋仙心中担忧,只是脾性使然不愿明说,于是让她宽心:“我离京前她也只寄回去两封信,想来是一时忙碌不得闲,不过信中叙述一切顺利,前辈不必忧心。”
“唉,罢了,”耄耋仙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未了给自己脾气又叹上来了,“这臭丫头就是心思太野,也不知道多报报平安,等她回来非得收拾一顿不可!”
这师徒俩的脾气不能说一个模子刻出来,但十成至少是像了九成,江笠阳也只是笑笑,陪着小老太消解烦闷。
水患的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最终大皇子出尽风头,揽了力挽重镇兼治城乡的美名,新官沾光添绩,百姓重获安定,皆大欢喜。
失散孩童最终交由怀鹤门培养,按耄耋仙的意思,若是争渡宫日后需要人手,也尽可以从门内调遣,这批徒孙就当是帮争渡宫养的,至于东嫤出门在外莫名以“皮猴小师叔”的诨名深受素未谋面的小豆丁喜爱就是后话。
江笠阳在大皇子返程之前与怀鹤门一行人分别,将耄耋仙的决定带回京城,卜逯儿听了知道自己也被怀鹤门当成了自家人,于是又给耄耋仙去信一封诉说感谢并提打算。
至于往后如何,那是逯儿要操心的事,江医师总算回了医馆,没得休息又将医馆里的大小事务重新挑在肩上,一刻也闲不下来。
不过再忙也盖不住心头那点焦躁,听逯儿说越明鸥已经回京多日,塞北之行十分顺利,最近也没有什么要忙,却始终不见人影。
江笠阳想见人只能等三公主寻来,想着自己回来的消息影卫们应当早已禀报,一时间拿不准是不是只有自己因经受思念折磨而迫不及待要回来相见。
其实也不是不能直接问,就算逯儿忙着在飞鸢阁和争渡宫两头跑不常来,也还有日日守在医馆的影卫可以求证,问“越明鸥到底是在忙什么,半个月了还不来见我”。
但江笠阳脸皮薄,没有办法那么坦诚直率地向已经知道两人关系的人们昭告思念,好在她能忍,所以忍下来不问。
好不容易歇息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没来由想起聚散匆忙的那一年,如松如柏的身影站在月色里的那个夜晚,平静的目光从容地望过来,好像自己的所有都尽在她掌握。
就连去年的第一次亲吻,也不见她面上有任何慌乱,好似胸有成竹自己一定会半推半就任她为所欲为。三公主总是从容又矜傲的,不知道上次不告而别有没有让她大惊失色。
自己没问,逯儿也不说。
江笠阳无端短促地笑了,当初怎么就被月色迷了心呢?任由她得寸进尺地闯进来把心意全摊开,归来后在短短三月里穷追猛打把自己的那颗心也剖出来。
可是今夜无月,也没有清俊的身影站在院里如松如柏,没点灯院里黑漆漆一片,江笠阳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又渐渐地收了笑。
她睡不着。
发着呆,视野里晕出一抹辉,江医师以为自己在黑夜里睁眼太久晕了眼,眨巴眨巴,却听见推门受阻的“哐”声。
院门落了闩,外面的人推一下便不推了,里面的人一颗心被推门那一下震得咚咚响,忙从凳子上起身要去开,却见来人提着灯笼,直接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大内高手教出来的轻功与怀鹤门教的相比毫不逊色,那人身姿轻盈、灵巧落地,提着灯,在院子里又松柏一般笔挺地站着。
江笠阳身形隐在黑暗里没出声,像是想抒发一点委屈,又像是想施加一点惩戒,眼睛就这么盯着来人,看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已经歇下的人扰起来。
不过江医师心软,没让人犹豫太久,在屋里悄声摸着黑点了灯。
“江江?”
“没睡,怎么这会儿……唔,”江笠阳迎上去,没料想被对方快步扑进门就堵了嘴,想说句话都错不开气口,“不……嗯,等……唔!”
越明鸥捧着脸不放人,嫌叆叇碍事,伸手往上抬,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江笠阳扭开一点气口就被她重新堵上,好像在借索求无声控诉。
江笠阳实在憋得没办法了,抵着肩膀用了些力气将人推开,换了气问:“怎么这时候来?”
越明鸥却不答,扶正叆叇又回来在唇上咬了一口,才看着江医师不知是疼还是憋出来的湿润眼眸,低声问:“你该叫我什么?”
江笠阳喘匀了气,喊:“小鸥。”
“嗯,”越明鸥这才满意,在方才咬过的地方亲了亲,看着眼前绯红的面颊笑,“我还当你不想我。”
这人,怎么一回生二回就熟了,亲得熟门熟路的。江笠阳羞得转身往里走,被拉着手就任她拉了,反正跟在身后的人会顺手关好门。
到底是谁不想呢?自己回来足足半个月了,见不到人,也收不到一点音信。
越明鸥多机敏,能从羞红的面容上看出一点秘而不宣的埋怨,知道她怨自己不来,心里又是一阵熨帖,挨上去搂着人就不撒手,惹恼了人就自己哄。
“我听影卫说了你救治灾民的作为,多亏你遏制疫病蔓延,救下越明信罔顾的一方百姓,也帮新上任那几个官员托了底,我该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在任我也会去,况且我一个人也搞不定,要谢该谢耄耋仙前辈。”
这是气还没消,晾了半个月哪那么容易哄呢?越明鸥叠声回着“是”,说耄耋仙前辈有逯儿去谢,抱着人往床边拱,拱到并排坐下,重新捧过脸来亲,见没被推拒,知道不是真生气,才放心地噙了笑。
“当初只亲一下你就跑那么远,我还当你是被我吓跑的,”说到这儿,越明鸥把江笠阳羞得别过去的脸掰回来,亲得人老实了,才盯着她低垂着不看人的眼眸继续说,“回来了也不见主动跟谁问问我,我不寻你,你就不挂心,我以为你迫于我皇嗣的威势委曲求全,还担心是自己一头热。”
越明鸥是真的心生埋怨,堵了气的,打算和江医师犟到非得由对方主动联系不可。
“可我又听影卫们闲聊的时候说,东嫤的师姐邀你去灵犀镇,被你拿神医婆婆当借口拒了,说不放心老人家操劳。”
江笠阳还是低垂着眼睛,不看人也不应声,脸上的红褪不掉了。
“可神医婆婆康健,医馆里还有别的医师主事,交给老人家着手的事务并不繁重,这些都是你离京前交代清楚的,所以我想,你急着回京,会不会是因为我?”
江笠阳知道自己不够坦率,抬眼看着越明鸥,忍着羞把委屈说出口:“半年多,我以为你不想。”
“那现在呢,”越明鸥笑着在她唇上一抹,“觉得我想不想?”
问完没得到回答,见人红着脸抿嘴不说话,知道这是哄好了,又装模做样抱怨着逗人。
“你知道我多想你,我却不知道你多想我,”说着,三公主体贴地凑近了些,“不公平,你亲亲我?”
本来就没抱期待,却不想真的得到了回应,小心又轻柔地贴上来,不似自己那样急切,触感温润柔软。越明鸥得了寸便要进尺,拥倒在榻上,诱着人沉溺。
想干坏事的人勾着衣襟问:“我今夜能不能留宿?”
江笠阳觉得有些快,但想一想分别的时间又觉得足够久,既已互通心意,便不必拘泥时间长短,于是展了怀,却在越明鸥要再度俯身时,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我怕你多心是自己再次将我吓跑,所以提前说,我已经听说西南那边开战数月,戍边军营里没有女医。”
越明鸥瞬间冷静,撑起身又离远了些,惊弓之鸟一般问:“你这是又打算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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