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木

　　不同于陈乐暂时的清闲，唐喻一大早要跟林佑视频聊工作上的事。陈乐看着铺在桌上的文件，轻轻放下一杯燕麦奶，坐在唐喻对面。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林佑问。
　　唐喻还在翻找文件，听到对方这么一问，心虚地瞥了陈乐一眼。还好对方正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这边的停顿。
　　陈乐的生日快到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北京，他想好好在这个新家里给对方过第一个生日。片晌，他才回答：“五月之后吧。”
　　林佑也能理解，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能不能把以前那份干劲找回来，谈个恋爱就松懈下来。”
　　对面陈乐放下手机饶有兴趣地看向唐喻，等待他的回答。唐喻对陈乐予以眼神回答，转头纠正林佑：“我已经完成我负责的部分了，你自求多福。”
　　挂掉视频，陈乐才开口：“今晚来我家吃顿饭吧？”
　　“这么快？”说完，唐喻回想起陈乐跟自己说方捷玉想让他去吃顿饭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
　　“方女士盼你盼的很久了。”
　　唐喻若有所思，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即便做好充足准备，他还是有些犹豫。
　　“她说买了几个小蛋糕回来，是新开的店。”陈乐补充一句。
　　“好。”
　　回答干脆利落。
　　晚上方捷玉开门看到唐喻时热情地张开双手抱过他，柔声说：“小喻长大不少啊。”
　　唐喻感受到背上温暖的轻抚：“阿姨好久不见。”同时，他还看到二猫活蹦乱跳在客厅里打圈。
　　陈乐家里没太大变化，除了增添些小物件点缀，那温馨的氛围还是没变。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不知道是不是唐喻的错觉，他总觉得陈乐一家人今晚格外热情。
　　他们态度不像是在招待一位客人，更像是在和家人聊天的感觉。
　　换作以前的他估计招架不住这汹涌的好意，但现在他居然也能报以同等的感情。
　　吃饱饭唐喻拉过一旁的陈乐说：“阿姨和叔叔他们今晚格外热情。”
　　“你怎么看得出来？”
　　唐喻：“从他们对我说的话，还有...态度。”
　　陈乐挑眉：“他们很久之前就知道我们的事，如今也已经把你当家人了，自然不一样。”
　　唐喻眨眨眼，许久说不出话。
　　“我很幸运有这样的家人，所以你也可以坦然接受。”陈乐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想吃哪个口味，你挑一个。”
　　还没等唐喻回答，陈清楠突然冒出来，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她眼睛都直了，语调上扬：“这些是妈买回来的吗？”
　　陈乐抬手轻敲陈清楠的头，开玩笑道：“看得两眼都放光了。”
　　“你会选紫色这个吧？”唐喻问她。
　　陈清楠点头，身体往唐喻那边靠，对陈乐说：“看，喻哥还记得我喜欢什么颜色，你就会挖苦我。”
　　陈清楠的话逗得唐喻微微一笑，听着他们两兄妹斗嘴，仿佛和以前结伴一起回学校的日子一样。
　　唐喻留意到方捷玉招手让他过去，他捧着那盒蛋糕抛下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陈乐兄妹两人往方捷玉那走去。
　　“哥...”陈清楠突然停止跟陈乐的斗嘴，“...以后你不会一个人躲着哭了吧？”
　　陈乐脸上闪过一瞬的愕然，眼底又滑过落寞，闭眼睁眼之间又温柔下来：“你都知道的啊？”
　　“不小心看到，”陈清楠放低声音，“虽然喻哥以往总是一个人，但是你后来又何尝不是呢？”陈清楠故作神秘停顿一下，“所以，喻哥回来了，你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陈乐轻笑，抬手揉了把陈清楠的头发。
　　“以前听陈乐说你喜欢甜的，快试试这蛋糕好不好吃。”方捷玉挑了一个给唐喻，嘴边的笑意从进门到现在就没下去过。
　　陈海潮跟陈显渡对弈期间留意到唐喻胸前的吊坠，在一旁说道：“这不是那小子让我教他做的项链？”老人家明白地从容一笑，“你还戴着，陈乐他一定很高兴。”
　　闻言，唐喻耳根有些红地抬手揉揉脖子上的吊坠，才说：“嗯，我很喜欢。”
　　陈显渡沉思良久才下一步棋，这一步直接让棋局变得胶着，陈海潮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棋盘上。
　　方捷玉把人拉到阳台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喻如实回答。
　　“来回奔波也挺辛苦，之前听小楠说在机场看见你。”方捷玉眼睛极亮，“我手机里有陈乐大学毕业的照片，要看吗？”
　　唐喻点头，当方捷玉翻到照片时唐喻呼吸一滞，心脏突然乱了阵脚。
　　穿着学士服的陈乐站在合照中间，笑容依旧。照片都是从相机导出来的，画面比手机拍出来的精细不少。
　　看着一张又一张的合照，唐喻仿佛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第一次参加陈乐的毕业典礼。
　　心底的某些遗憾被补全，同时其缺憾又深了几分。
　　最后一张照片看上去是方捷玉抓拍到的，照片里只有陈乐一人，他低着头侧身摆弄手机，站在镜头中间的他看上去略显落寞。
　　唐喻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旁边方捷玉才开口解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偶尔会盯着手机走神，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他沉迷进去了。”
　　她尽力捕捉眼前唐喻的每一个微表情。
　　方捷玉当然清楚陈乐为什么会盯着手机出神，可当时的她能做些什么。
　　“小喻，阿姨说这些不是希望你有所愧疚。只是我不说，陈乐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跟你提起。如果那台旧手机你还留着，不妨去看看。”方捷玉抓起唐喻的手，在他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以后多来阿姨家，这里永远欢迎你。”
　　唐喻和陈乐离开前，唐喻提议：“之前我妈把这里的钥匙给了我，回去前我想上楼看看。”
　　陈乐了然，没多问。
　　唐喻打开房门，扑面而来是封尘已久的味道。
　　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显得冷请无比，唐喻进门的一瞬便感受到长久以来习惯的孤独。
　　陈乐识趣地没进去，靠在墙上等待唐喻。
　　听过方捷玉那一番话，唐喻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房间里的旧手机。这里实在过去安静，连同回忆都变得冰冷。
　　经过厨房的门前，唐喻莫名停下脚步。
　　翻找橱柜，果真让他找到那个歪七扭八的杯子——以前陈乐来他家里专属的杯子。他捧起沾了点灰尘的杯子，细细看了很久后又将东西放回原处。
　　唐喻并没有久留，只是在关上门的一瞬把房子的现状刻在脑海里。
　　陈乐注意到唐喻的情绪微变，抬手伸进对方发丝之间揉了把，问：“舍不得吗？没关系，以后你想过来了，我都陪你。”
　　唐喻握住自己耳边的手，好整以暇才说：“我们回去吧。”
　　多年不用的手机需要充电才能开机，唐喻靠在床边点开没有登过的微信。
　　铺天盖地的消息弹了出来。
　　投影仪里播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电影，剧情正好到主角二人生离死别，令人潸然泪下。
　　然而唐喻目不转睛划着手机里数以百计的消息。与电影剧情相比，他泛红的眼眶只是因为旧手机里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那个熟悉的可乐头像左上角的红标已经是三个点，唐喻心跳猛然加快。
　　他点开那个头像。
　　最新一条消息，是今年唐喻生日那天。
　　——第八个生日快乐。
　　聊天框里满屏白色的信息框。
　　唐喻看着每条消息的日期，陈乐每日发过来的不过是那些不太注意的日常。
　　酸涩从眼睛来到鼻尖，又跑到胸腔前。唐喻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猜测，将日期定位到分开的那一年。

　　——你在那边安顿好了吗？

　　4月份。
　　——选科成绩出来了，小梁夸了咱们班很久。
　　——竞赛住宿环境没有之前我们两个住的那么好。不过你在国外住的好吗？

　　5月份。
　　——今天我生日。小糖果，能送一句生日快乐给我吗？
　　……

　　唐喻眼睛泛酸，鼻腔像是被堵住，艰难呼吸。眼前一片朦胧，文字开始荡漾。

　　——我被保送了，阿昭他说要跟我读同一个大学，希望他成功吧。
　　——我准备去北京，方女士很不放心。我在想你如果也在，她会不会稍微放心一点。

　　淋浴间水声停止，唐喻抹了把眼泪。
　　那无数条短信，都是陈乐七年来的日常，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向不会回复的微信分享自己的生活。
　　即便过去这么久，陈乐也丝毫没提及过这件事。
　　陈乐擦着头走到唐喻身旁，望到唐喻眼尾一片湿润，又瞄到电影中主角分离，俯身轻吻对方脸颊，问：“小糖果，这么老的电影都能感动到你。”
　　不是电影。唐喻很想回答，看到陈乐眉眼的笑意后又觉心中一窒。
　　唐喻不敢细想陈乐当初是以什么心情发送这无数条消息，现在又是如何体贴地选择不告诉自己。
　　陈乐向来如此。
　　每一个枯燥的文字背后，都是对方汹涌的思念。
　　唐喻的状态很不对劲，陈乐蹙眉坐在唐喻旁边。直到他扫到唐喻手机里的聊天，又对上唐喻眼底的心疼和后悔。
　　他才意识到唐喻是看到那些消息了。
　　唐喻的眼泪像止不住似的往下掉，无论陈乐怎么擦拭都没用。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不会跟我说？”唐喻问。
　　陈乐抽走手机，用力把人揽到怀里：“猜到你会这样，就不舍得给你看。”
　　“你发了多少？”
　　“没数过。”
　　唐喻抬起头看陈乐：“当时我没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告诉自己不能找你。”
　　“嗯，我知道。”
　　“我当初不告而别，明明你可以……”
　　陈乐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唐喻唇瓣上示意他不要说。
　　唐喻望着那张不敢忘记的脸，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极致的温柔。
　　他再也说不出话，心尖触碰一处柔软。
　　陈乐吻去唐喻眼尾的一片湿润，吻到年岁的苦涩。
　　陈乐把人抱到床上，轻抚对方发丝：“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找这台手机？”
　　唐喻眼睛仍然红红的，在彼此的厮磨中回答：“突然想起来了。”
　　陈乐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品，又仿佛在细细描摹对方。
　　唐喻被吻得脑子不太清醒，只能笨拙地迎接对方的侵入。
　　他不敢低头看眼下陈乐的动作，上下浮动的手与微微颤抖的双腿构成一幅缱绻光景。唐喻觉得仿佛看一眼都要失去仅存的理智。
　　宣泄过后，唐喻喘息间抓住陈乐的手腕，稍仰起头在陈乐嘴角的痣上落下一个吻。
　　“陈乐，我们试一试吧。”略带沙哑的声音。
　　陈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埋进对方颈间轻吻：“家里没...”
　　“柜子里有。”
　　陈乐一讶，拉开床头柜看到里面的东西，在唐喻额头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期间还问：“什么时候买的？”
　　没有回答。
　　唐喻一手捧起陈乐的脸，吻了下去。
　　陈乐笑着吻得更深。
　　“疼就跟我说。”陈乐低头看着躺在身下的唐喻，那双眼睛里漾着水光。
　　唐喻点点头。
　　到了深夜，唐喻额前细汗浸润发丝，喘息被撞得断断续续。
　　“小糖果，你出汗了...”陈乐的声音也低了不少，俯身亲吻，“…脖子也是红的。”
　　脊背被触碰，唐喻泛红的指尖抓住一旁的被角，挤出几个字：“是、床…太、热了。”
　　陈乐简单回了句“嗯”，拉过唐喻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轻吻对方发梢：“放松点......”
　　电影早已落下帷幕，屏幕上播放制作人员的名单，缱绻的音乐回荡在房子的每个角落。
　　良久，两人躺在铺了新床单的床上。
　　唐喻瞥了眼地上缠在一团的衣物，转身埋进陈乐怀里。
　　“不舒服？”陈乐关心问道。
　　怀里的人摇摇头。
　　即便陈乐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做准备，唐喻还是觉得不太适应。
　　说不上来疼，却是一阵阵酥麻。
　　“真没有不舒服吗？”陈乐细嗅对方发香，瞧到唐喻通红的耳根，坏心眼地伸手揉搓。
　　唐喻一惊，抓过陈乐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陈乐：“其实我有次喝醉，喊了你的名字，”陈乐表情略带讶色，“喊了很多次。”
　　“陈乐，我爱你…”他用力抱住身边的人，“不是因为那些数不清的消息，只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
　　因为是你，我从来都不需要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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