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弓藏的将军谋反了

作者:难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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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3 章


      江敞才躺下,阖了阖眼。
      有美人在侧,替他擦洗着身子,换寝衣。

      骤然惊醒,摸到床边不是空的,却也不是他熟悉的娇软身子。
      立即翻身起来,连靴子也没穿,便踉跄着往前走。

      “筝筝!”江敞出门后,便一直唤她的名字。
      有小厮缠着,美人跟着,侍卫紧随其后。

      唐守清还未休息,哪怕才见君王安置了,今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直到听见君王在寻王后,本就衣不解带、枕戈待旦,这下子更是直接出屋,迎了上去。
      “王上。臣拜见王上。”

      “王后呢?怎不见寡人的筝筝?她是不是弃我而去了?”江敞双眸猩红,瞳孔里布满血丝,一把抓住唐守清的衣襟,大力扯着:
      “是不是筝筝离开我了?回到他身边了。”

      唐守清不明所以,只被他拉扯着,清瘦的身躯晃了两晃。
      又恐他跌了:“王上,莫急。臣帮您一块找找。王后可能去茅房了,保不齐现在已经回去了。要不王上先回去等等,说不定您这会儿回去,刚到卧房,就看见王后的身影在那儿了。”

      江敞没耐心等在卧房里,方才醉酒后的鬼压床太清晰,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梦魇里,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兵临城下。
      他带领守城将士负隅顽抗。
      全民一心,老弱妇孺皆搬了石头,登上墙头。眼见正在攀登云梯,企图爬上来的叛军,向下投掷石头、木块、亦或烧得滚烫的油锅。
      箭矢漫天,守城之人纷纷应声倒地。

      血光冲天时,暮色中,是王后一身吉服,拾级而上,步步上了台阶,登上城楼。
      随即向下张望,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周文泰,朝她伸出了手。
      下一刻,筝筝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而下。
      没被摔得粉身碎骨,也没有飞升至云端,而是轻飘飘,又稳稳落入周文泰的怀里。

      下一刻,城破,江敞自刎于城门楼上,筝筝最后的笑颜,落入眼底。

      这梦太过清晰,甚至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患了癔症。
      急需这会儿就看见筝筝的身影,抱着她的冰肌玉骨,才会觉着踏实。

      唐府不大,可毕竟是个司寇,朝廷一品大员。
      平常丢了东西,让下人去搜,分头行动,都得找上半天。
      何况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一间一间寻过去。

      侍卫在身后请旨:“王上,由我等一并寻找吧。府上无女眷,也不怕惊扰了女主人。小的们一定会轻拿轻放,不会毁了唐府的东西,弄得满地狼籍,惹唐大人皱眉。”

      江敞已全然听不进去随从说什么,只撑着醉成了软脚虾,挨个寻常卧房。

      唐守清不知小姐跑哪儿去了,同样担心。
      不是担心王上找不到,心急如焚。而是真怕她出了点什么事。

      既王上去搜查卧房,将衣柜、茶几、榻上……都捅了几个窟窿,翻了个底朝天。
      唐守清能奈何,无非是等蝗虫走了,再灾区重建。

      自己便进了书房,只是未曾想,才一进门,就在这里看见一只母蝗虫,不,是母大虫。
      让他一时失语。

      时玥筝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朝他“嘘”了一声。
      随后立即将他拉到身边,与他一并隐匿在帘后逼仄的空间内。
      便开始了嫌弃般的质问:“你能干点什么?江敞最是好色之徒,你找的两个女人,却不能笼络住他。还把他放出来了,到处咬人。”

      唐守清头一遭与他的神明离得这样近,近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虽然小鹿乱撞的,只有他一个人。
      勉强克制住呼吸紊乱,还在惊诧,王上不在身边,她这样不驯服。
      不过仔细回忆起,方才江敞在时,她好像也没多卑躬屈膝。

      “哟,这么怕?方才我想杀他,就是你一嗓子,把狼招来了。你怕,我不害你。我不在你府上行凶,然后连累你。”时玥筝戏谑道。
      随后嫌弃地看他一眼。

      唐守清被她这一眼深深刺痛,寒门出身的卑微,瞬间涌了上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敏感。
      很想证明些什么,但在她面前,连恼羞成怒也没有。
      “我起初不知道,后来反应过来也不可置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不是迂腐之人,不愿意让你受伤。若不能全身而退,我不想让你跟他同归于尽。”

      “人终有一死,不过时间长短罢了。”时玥筝嘴上这样说,还是仔细思量了他的话。
      她的确被滔天恨意冲昏了头脑,被一个人违背自己意愿,持续性/暴力;无故将她软禁,如同看管犯人;间谍害死她娘,让她爹受尽苦楚;逼迫姐姐改嫁做妾,晋儿手刃爱宠……
      就算这个时代所有女人都认命了,她也不愿意认命。
      “你说的是,我的命很尊贵,他则不值钱。我与他以命抵命,不值得。他阳寿已尽,我却要恣意的活着,快意余生。”

      “以前不懂,今后明白小姐心意,某知道该怎么做了,必定效犬马之劳。”唐守清拱手弯腰行礼,却忘了空间狭小。
      尤其他身形颀长,才一弯腰,正撞在她胸口。
      仿佛被烫了一下,一直红到耳根,忙将手收回来,拼命道歉:
      “对不住,是臣冒犯了。”

      唐守清不知她是不是为着时家的事,恨上了江敞,以至于夫妻反目。
      他不问,只要相信与跟随就够了。

      时玥筝看着他耳尖通红,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秘密。
      偏头凑近些,看着他,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唐守清,你敢肖想我。”

      他想跪下,可仅能容下两人的空间内,他需得将脊背紧贴着墙壁,才不至于与她肌肤相亲。
      打消了这个念头,连脖子也红了起来。
      明知会冒犯她,还是点了头:“小姐是天边皓月,我只是路边杂草。我不敢肖想,只是偶尔抬头时,会看看。”

      时玥筝并非身经百战,可还算是了解男人。
      意识到自己没猜错,也只点了点头:“我现在相信,你不是酸腐书生了。”

      “小姐即便不挑明,也可以信任我。不管小姐想做什么,都可以吩咐,我愿做小姐最忠诚的勇士,助你一臂之力。”唐守清一股脑地倾斜出来,直说,不是为着恩师,就是为了她。

      “唐守清,你很大胆。”时玥筝忽地在想,这些年他一直默默无闻喜欢,是不是很辛苦。
      找不到从前对他的点滴记忆,因为她的目光,从来没落在旁人身上。
      “你确认不要拉我出去,交给他。换取你的高官厚禄?”

      她体会到了欺负老实人的乐趣,未等到他面红耳赤的争辩,身边已传来脚步声。

      于是,在她眼里趋炎附势、胆小怕事的唐大人,立即将她丢在原地,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不多时,传来外面的交谈声:“书房已经搜查过了,没有王后的身影。不若几位兄弟,再到别处去看看。”
      “是,既然唐大人都说了,我等便往亭子里去看看。”
      “我这唐府就这么大,走一圈还没找到,只怕是王后先行回宫了,也保不齐。几位兄弟看看,是不是也到咸阳城里找找。另外,天马上就亮了,王上圣体要紧。还是要早些休息。”
      “唐大人放心,王上已由美人的服侍下,回卧房安枕了。王后不大可能出了这府邸,我等奉王上之命,务必保护好王后,已将几个出口、大门和矮墙严防死守,连狗洞也有人把手,就算是只苍蝇,也是插翅难逃。”

      “是。有兄弟们几个替我守着这小小宅邸,的确王上更安全些,也能去了我一块心病。我虽也有几个护院,但都是摆设。”唐守清心底一沉,确有几分心疼小姐,嘴上还是道:
      “原该好酒款待各位大人,以示感激。怎奈囊中羞涩,也不敢越俎代庖,赏赐侍卫,好似与君王平起平坐,是大不敬。”

      侍卫拱了拱手,说着场面话:“唐大人清廉,朝中人有目共睹。保护君上,是我等职责所在。公务在身,不便攀谈。”
      说罢,握了握手中的剑,继续奉命行事。
      倒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只就二三人把手门口,其余诸人,往咸阳城内找寻。
      又派了腿脚轻便的,先行回宫,看看王后在不在。

      唐守清确定人已走远了,依旧绷着那副面色如常,生怕有人在暗中盯梢。
      好在书房外,门口的小厮,都是面熟之人。
      但这帮侍卫各个都是武状元出身,神出鬼没,在哪个杏林后藏着,跟红砖绿瓦融为一体,也并非不可能。

      唐守清将门闩从里面插好,清了清嗓子,小声唤了句:
      “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他更喜欢叫她小姐,她永远都是他的大小姐,而不是谁谁的王后。
      有了这样的称呼,即便有眼线听见,顶多奇怪,想必不会露馅。
      每日生活在高压下,他如今也想暴君能早一日,被拉下台。

      唐守清询问了一声,屋内不见回音。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她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溜出去了。
      疾步在不大的书房内,走了两圈,直到看见茶几下,是时玥筝抱着膝盖,蜷缩在里面,小小一只,紧贴有墙壁的一端。

      “小姐,他们都走了。地上凉。”唐守清现在有点懊悔,没在书房放一张床,不能让她休憩。
      只有一张太师椅,坐在上面过一夜,明早准要腰疼。
      他倒是无妨,从前求学时秉烛夜读、囊萤映雪。可他的大小姐身娇体软,不该受这种苦。
      “晚上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去小厨房做些吃的过来?没进相府之前,我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不应,唐守清原本是猫腰低头瞧她,正欲直身去给她做夜宵。
      还未走,就被她拉住了。

      “我父亲贪墨,是不是就因为养了你们这些蛀虫?”时玥筝仰头看着他,拿他打趣道。
      又自言自语道:“难得在你这里,可以让我获得一丝平静。我也很意外,这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安宁生活。我以前想要的就是这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唐守清终不再执着,而是从茶几的餐盘里,拿出一块点心,递到她手边。
      顺势坐在她身旁,不似她小巧玲珑,将自己整个人都搁进去,只陪着她一并坐在地板上。
      “小姐要不要一起出去看星星。”

      时玥筝拿过酥饼咬了一口,没理会他掌心还有残留的饼渣。
      睁大眼睛,仿佛整晚的惊心动魄让她疲惫,目光里尽失空洞。

      “去房顶上,他们发现不了。”唐守清道。

      时玥筝点了头,吃完饼,从自己的蜗牛壳里出来。
      倒不是真以为,爬梯子的时候不会被发现。而是想必这时候,江敞也该睡熟了。
      这里注定只能一时安身立命,无法一直躲下去。
      天快亮了,她早晚得出来,跟他一块回宫。

      唐守清领着她,走了唐府小路,到了后院,废弃的一口大缸旁边,架着一个梯子。
      “小姐先上,臣为小姐扶着梯子。”

      时玥筝没客气,攀上了梯子,一步步爬上了房顶。
      不得不说,他扶得的确很稳。

      可待他也上来的时候,时玥筝还是偏头嫌弃道:“若是换了周哥哥能飞檐走壁,我搂着他的腰,他纵身一跃,就将我抱上来了。”

      唐守清坐在她身侧,灰头土脸,又有几分不知所措。

      时玥筝见他这副丧气的样子,方才还神采奕奕呢,又拿他打趣。
      “原来司寇大人,是能这样轻易被别人左右情绪的。也不知我父亲是看重了你哪一点,这般器重你。”

      唐守清位极人臣,除了政绩,自然还有八面玲珑,就像在江敞面前时,左右周旋。
      只是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只有在小姐面前,才很容易受她影响,拼命反思自己哪里不好,只觉配不上,甚至不配仰望。

      他不解释,看他那副窝窝囊囊,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时玥筝突然有几分不忍心继续捉弄了。
      只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久违的心如止水,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时光。

      在屋顶坐了片刻,唐守清支吾了半晌,那些巧舌如簧的功力都没了。
      才想开口说什么,已被时玥筝堵了回去:
      “你不用担心失礼或者我无趣,故意没话找话。我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只是这样坐着,就足以感觉到惬意。”

      天蒙蒙亮,时玥筝已起身,拍了拍衣角下的土,一步步从台阶上爬下来。
      身后,是唐守清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意识到失礼,立即又亡羊补牢,唤了声“小姐”。

      “回家。”时玥筝头也不回道。
      不知这个时候爹爹有没有醒,想着应该不会打搅到他。

      正大门是出不去的,便找了一处高墙。
      不能埋怨唐守清将墙堆砌的这么高,因也有矮的,只是侍卫守在那儿。

      “要不走小门?”他紧随其后,想到跟侍卫的对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踩在我肩上,我托你上去。”

      时玥筝眨巴了两下眼睛,在判断他这句话的可行性。
      她着实有几分想家了,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在看见他俯下身去,蹲在地上,予她为坐骑时。
      时玥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他的肩膀,被他拖着爬上了高墙。
      想不到他看着文弱,倒还有一把力气。

      小时候没少上树爬墙,长大后方觉有辱斯文。
      坐在墙头上,便看见底下值夜班,正在巡逻的侍卫。
      没人见过端庄的王后这样,都吃了一惊。
      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行了礼:“拜见王后。敢问王后这是——”

      “我要做什么还需要跟你们报备吗?”时玥筝气恼道。

      “王后言重了,小的们不敢。只是王后若想出这个院子,还需得王上发话才行。”侍卫越聚越多,直接围成人墙。

      “若他国事繁忙,亦或你们不得圣心,他一直没机会亲口跟你说,允许我出行呢?若我有王上诏命呢?”时玥筝气得两腮鼓鼓。
      “我又不去哪儿,不惹祸,不给王上丢人。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爹,给我娘上柱香。难道我是什么很丑的东西吗?一定要让他把我藏起来。”

      “请王后恕罪,王上特意吩咐过,只听口谕,不看诏书。因诏书有可能会作假,即便王后假传诏命,王上也不舍得治您的罪。”侍卫奉命办事,不苟言笑道:
      “王上说了,各城守将正在跟叛军奋力搏杀,如今外头乱,王后还是待在王上身边更好。”

      时玥筝心知肚明,江敞就是怕她跑去周文泰身边。
      “也就是我传诏不行,别人传诏就可以咯?若是太后肯放我自由呢?若是公主替王上传诏,说江敞让出去呢?”

      “这……”侍卫短暂的迷糊了以后,还是认死理道:
      “王上说,在保护王后这件事上,只听王上口谕。王后一向体恤下人,悲天悯人,还请王后不要为难小的们。”

      “我若非走呢?就算硬闯,你们又能将我如何?”时玥筝气鼓鼓地,仿佛河豚。
      威胁道:“原本,我只是想回相府,看看我爹娘和姐姐。你们若苦苦相逼,我还真远走高飞,离开咸阳城。若我真从这里坠下去,摔得碎尸万段,你们担待得起吗?”

      “王后,若您死了,我们给您陪葬。因您就算无虞,但离开了这,君王那里不好交差,我们同样是一死。”侍卫自然是怕,可一根筋,直接齐齐跪下,给她施压: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玩忽职守而死,不若在王上为王后的死而悲痛,盛怒之下被赐死。这样,才能留个好名声。”

      时玥筝瞠目结舌,不知武将何时这般婆妈了。
      “别跟我施苦肉计,我见多了生离死别。若真有神明,也不会渡我,我更不想去渡别人,更没这个能力和闲心。你们就算跪的膝盖烂了,在我眼里也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顽石,只是比寻常人力气大了一些,但依旧是顽石。”

      又同他道:“若你们跟着我回相府,天大亮前就回来,总成吧?若是运气好,保不齐那时候王上还没醒呢。”

      几个侍卫被她骂的有几分动容,但千百年来,镌刻进骨子里的忠孝仁义,还是让他们拒绝了:
      “不可。请王后先秉明王上,向王上请旨。一旦他应允,王后舍弃坐骑,我们扮作骡马驮您过去都行。”

      时玥筝终于死了心,在高墙上不稳,一阵风刮过,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稳稳落在唐守清的身上。
      她毫发无损,唐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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