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08
郑禾恩凝视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突直蹦,他难受的捂着胸口,胃部时不时泛上干呕的感觉,伴随难以控制的寒噤。
他知道并不是身体出了任何问题,而是他的心在痛。抽搐的痛意来的猝不及防,几乎让他的理智走失,天旋地转。他从未想过重逢会这样令他肝胆俱裂,一时间记忆和思绪全都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把他拉入恐惧的深渊。
越是刻骨铭心,越是想要忘记,被揭开的时候越是鲜血淋漓。伤痛的补丁不像创可贴一撕即落,而是用针线缝了整整一圈,看似愈合,与周围皮肤融为一体,实则针眼和丑陋的疤痕永远无法消退。
曹高阳满脸担忧,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人,“你还好吗?再忍忍,医院马上就到...”
郑禾恩猛的从失控的感觉里抽出,虚弱道,“师哥,我不去医院,我想回家。”
“那怎么行!”曹高阳有些着急,“你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难看吗?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说我不去!”郑禾恩蓦然提高音量,把曹高阳吓了一跳,突然爆发的气势是曹高阳从未见过的任性、倔强而强硬。
曹高阳默了默,低声宽慰着,“好,我们不去医院,回家也是同一条路。”
郑禾恩的心悬在空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张,摇摇欲坠,汹涌的回忆片段让他快要分不清现实。半晌后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用极低的音量道,“抱歉...”
曹高阳无奈的动了动嘴角,心说郑禾恩还是这么客气疏离。尽管他十分好奇自己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却又不忍心发问。
车子驶到小区门口,郑禾恩喊了停,再次低声表示歉意,说师哥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他推开车门,不顾曹高阳在身后紧张的询问,头也不回的小跑着走了。
郑禾恩一路跑上楼,门一关,他扶着墙一点点瘫软在角落里,说不清满身黏糊糊的是冷汗,还是跑步溢出的热汗。胃里似藏了只泥鳅来回翻涌,额头滚烫,每一寸皮肤皆如同针扎般刺痛。
那双桃花眼本是极为漂亮精致的,却好似时刻锁定郑禾恩的所在,让他喘不过气。
俞温的凝视带着压迫感,又不能仅用威压概括。他们的对视仿佛接通某种奇特的信号,雪花屏立刻变得清晰,一帧帧历历在目。透过那种目光,郑禾恩看到的是约会时候的甜蜜的侵占,是在床上如睥睨天下的君王一般的气场,粗暴或者冷漠,含情脉脉或者怒意滔天...
回忆纷至沓来,美好的,痛苦的,激情的,复杂的情感几乎将他冲垮。他知道自己伪装的壳再不像之前那么无坚不摧,硬生生被俞温的出现凿开裂缝,冷风呼啸而入,卷起他心头上个冬天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
俞温找到他了,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所在,自己遁逃至此还不够吗?还能躲去哪里?俞温非要逼他到这种地步吗?
郑禾恩用了很久适应发僵的身体,搓了搓麻木的脸。快要到晚饭时间,他提不起丝毫胃口,洗漱完便将自己扔在床上,与世隔绝,尝试重新堵住心尖漏风的豁口。
...
曹高阳将车停在小区外,车窗摇下,树影婆娑,蝉鸣阵阵。手机屏幕上是郑禾恩的号码,他早已烂熟于心,却迟迟未拨出。
他有意无意试探多次,知道郑禾恩拒绝的态度明显。但两个人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以郑禾恩的性格不会特意在人前表露出来。他便光明正大的继续陪在郑禾恩身边,做处处照顾他的好师哥。
这样的方式有些卑鄙,可谁让他对郑禾恩念念不忘呢。
然而郑禾恩这回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从前不管有多反感,他都会用一种圆融的方式化解,而现在他尖锐得像根冰锥,刺的曹高阳无从发力。
郑禾恩看起来很不舒服,但又不像生病,他十分果断的封闭自己,像蚕结茧一样专注,拒绝旁人靠近。这倒让曹高阳琢磨不透了。
他猜想,也许需要给郑禾恩一点喘息的空间,便没逼得太紧。一看时间,剪彩已是接近尾声,他只好打电话向主办同事道歉,解释说禾恩身体不适,自己送他回家。
之后整个晚上,曹高阳都没打通郑禾恩的电话。
心中忧虑更甚,于是他一早排队买了郑禾恩喜欢的早餐抵达他家门口,尝试敲门。许久无人回应,手机一如既往无法接通。
曹高阳百思不解,觉得郑禾恩避着自己,只得先去上班打卡,竟从同事那儿得知郑禾恩今早请假了。
郑禾恩若想请假,于情于理应该先通知他,这回居然直接把他排除在外?
曹高阳心里火灼似的愤愤不平,几个小时都心不在焉,一到中午就直奔郑禾恩家。他把恼怒克制的极好,依旧礼貌的敲门。
原以为会像早上一样,不料片刻后,房里传来轻微的趿拉拖鞋的声音。
郑禾恩把门开了一条缝,见是曹高阳,弱弱叫了声,“师哥。”
窄窄的缝隙里,郑禾恩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微微凌乱的垂在额前,皱巴巴的家居服挂在晾衣杆似的身上,整个人憔悴不堪。
登时,曹高阳一颗心被揪紧,顾不上烦躁,关切道,“你生病了?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他开始自责,为何昨天没有态度坚决的付诸实践。
郑禾恩摇头,“不用了,我没有不舒服。”
曹高阳见他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估计说不通道理,便温声细语道,“那这样,我照顾你,行不行?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师哥,不用。”郑禾恩堵着门,还是不大不小一条缝,隐在半明半暗的灯光里,显得身形异常单薄,完全没有让曹高阳进来的意思,也让他根本无处使劲。
“禾恩,你这样我很担心,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一说吧。”曹高阳几乎恳求道。
郑禾恩笑了,笑容浅淡而漫不经心,似戴了一层薄而透明的蝉翼面具, “师哥,你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去上班的。”
门在曹高阳眼前缓缓合拢,他发现自己手脚僵直,竟然来不及阻止。焦灼的徘徊良久,曹高阳终是无奈离去,再做打算。
...
俞温紧紧盯着豪斯医院气派的南大门,浅米色拱形,两旁石柱需要几人合力环抱,其上浮雕栩栩如生,人物群像表情安宁祥和,排列似乎有一定的故事内涵,然而俞温没有心情详解。
这里是所有行人的必经之路,包括患者,也包括工作人员上下班。
从园区的平面图看,低敏症基金会的实验室在西北角,需要穿越包括住院楼门诊部在内的重重关卡才能抵达目的地,而目的地宛如被黑暗森林包裹,让人望而却步。
俞温焦躁的坐在车里,一眨不眨的望着入口处,从天蒙蒙亮开始到日上三竿,想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他走下车小幅度的来回踱步,依旧不敢转移视线,生怕错过郑禾恩。
直到过了午饭点,他确定每一个通过的人都被他收入眼底,但不包括心中的那个人,许多次觉得自己快要等到,却在几秒以后发现只是相似的背影,心中不免惶惑和担忧。难道他看的还不够仔细吗?渺茫的希望令他推开车门走向园区,怯意和理智又让他拔足返回。
助理送来简单餐食,小声汇报上午的工作。俞温不咸不淡的答应着,显然心思已经飘向远方。
他多想走进实验室大楼...不...只要站在实验室门口远远看一眼,确认郑禾恩的存在和平安就行...
可只要回想郑禾恩昨日的眼神和反应,他便心痛不止。他说不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态,明明忍不住想和郑禾恩说句话,哪怕只是简单的打声招呼,却什么都不敢做,像个傻子似的在门口苦等。
对,他不敢,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成为郑禾恩的负担,又无时无刻不想让这份负担更重一点,如果压垮了郑禾恩,自己是不是有理由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烧着他,让他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魂不守舍间,忽听助理出声道,“俞总,您要的资料查到了。”
俞温顿时精神一振,从他手里拿过纸张匆匆翻阅起来。这是比第一份更加详细的资料,除了整理基金会的地址、部门、人员构成以外,还多了研究部几位部员的简历。其中显示,副主任郑禾恩于去年12月正式入职,期间参与完成大小十余个项目等,而主任曹高阳是最初一批成员,入职基金会以前曾是国内甲元制药研发中心副主任。甲元制药是业内首屈一指的企业,其研发内容多为国家级项目,他怎么愿意跳槽来到刚刚成立不久的励昂?
俞温没有深思,因为这些资料依旧停留在表面,更加详细私密的信息全无,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俞温并未苛责助理,只让他先回去工作。
助理低声应是,提醒道,“俞总,别忘了今晚回国的飞机。”
车内恢复寂静,俞温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原处,比门口岗亭的保安更尽职尽责。他
等到青色夜幕低垂,园区灯光倏忽亮起,俞温依旧没有见到郑禾恩。他不知道郑禾恩住哪里,只能猜测他今日调休。在助理的催促中赶往机场,登上回国的飞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