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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事
他只有走。
但走到木道人面前时，他又停下来：“你好。”
木道人怔了怔，开怀大笑：“好，我很好，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可曾见到陆小凤？”
木道人不小了，他叹了一口气：“我见不着他，谁也见不着他了。”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没再说话，带着他的剑走下楼梯，就要离去。
木道人忽得问道：“你去不去武当？”
“不去。”西门吹雪的目光掠过叶孤星：“我有剑，武当有解剑岩。”
叶孤星也叹道：“所以我也不想去武当。”
西门吹雪道：“你的剑术大有进益，只要再过五年，当可与我一试高下。”
叶孤星道：“可惜，我从来不喜欢比斗。”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修得不是无情道。”
“是。”
西门吹雪道：“但你终究是一个剑客。”
叶孤星淡淡道：“但我也是一个大夫。”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他带着他的剑，头也不回走下了楼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哪怕陆小凤还在跟那些老人纠缠，他也连看都不看，消失在灯火辉煌的长街。
高大威武的老人忽得叹了一口气：“这世上难道真的只有四个人能接住他的四十九剑？”
叶孤星与花满楼停住脚步，听到了木道人的应答：“真的。”
高行空道：“难道他真得已经天下无敌？”
高大威武的老人忽然一笑：“有一个人，能杀了他！”
高行空、鹰眼老七同声抢问道：“谁？”
高大威武的老人笑得很是神秘，缓缓道：“只找你们耐心等着，这个人迟早总会出现。”
他话中有话，仿佛早已看准了一个人。
叶孤星投去深深的注视，然后看向了木道人，见他只是沉默着站在一边，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反驳，仿佛深思一般站着，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紧迫。
在场认识的人中，只有木道人的好感度一直很低，甚至近来还有些许滑落。而他却是向来游戏风尘，喜好喝酒，甚至还是陆小凤的朋友。
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说，这样潇洒磊落，不拘俗尘的人，都该比鹰眼老七、高行空一流对自己的好高度要高。然而，他始终都只有寥寥二十点好感度。
加上石雁的病情，武当传承在即，以及陆小凤好友的身份，他一天比一天更疑心木道人。但他从来没有过分得担心木道人：阴谋之所以是阴谋，是因为不能袒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在这一刻，听到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想到先前那个蒙面剑客的剑术，叶孤星对于木道人的剑术，陡然生出一种忧心。
西门吹雪的剑术，固然是很高，陆小凤的运道，固然也是主角。
但谁让这是个濒临崩溃的世界？
所谓的主角，所谓的反派，未必能照着原著那样走下去。如果木道人真的能一人一剑，杀了西门吹雪，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想在前面了。
成王败寇，从来都是如此。
何况武当本就是木道人的门派，他的辈分，他的名声，他的子弟，他的积累，足以做成很多事。
叶孤星垂下眼睑，没有再说什么，也不再去看疑似陆小凤的那个人，只是与木道人等人拱了拱手，便就此辞去。
花满楼却留了下来：他想要去武当。
叶孤星并不惊讶，他与花满楼早已说定这一件事。何况，他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本就需要花满楼的协助。
他们心中都有数，就像此时的陆小凤与老刀把子。
随着那翠绿轻衫的外甥女坐车到了一处巷子，在一个遍栽红杏的宅子里与十七八个女孩儿说笑一通后，他果然见到了老刀把子。
灰扑扑的衣衫，灰扑扑的声音，以及那一顶篓子般的旧竹笠。
虽然跟这朱红的门，粉色的宫灯，乃至于锦帐珠帘几乎是两个极端，但他出现在这里，却并没有出乎陆小凤的意料。
只是他仍旧忍不住抱怨：“你明明有很多法子可以跟我见面，为什么偏偏要我空欢喜一场？”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现在跟你说的话，绝不能让第二个人听见。”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似乎连酒也喝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准备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老刀把子的声音居然还很和缓，似乎方才陆小凤那些惊险的，差点暴露身份的事，他并不十分在意：“可是现在事情总算已经过去，总算没有影响大局。”
陆小凤忍不住追问，因为他的心慢慢沉下来：他早已知道老刀把子的计划很周全很沉稳，但他本以为，在这之前杀的那些人，还是能够证明某些不稳定的破绽。
然而，在这一刻，老刀把子似乎又展现了他的信心。
这种信心，无疑是一种强大。
远比其他人，其他事更重要的强大。
而在这种忧心中，陆小凤依旧有信心，因为他是陆小凤，麻烦总会找上门，但也会解决那些麻烦的陆小凤。
然而，他听到了差事，却也听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于账簿的故事。
武当前任掌教梅真人，以及如今掌教石雁真人的账簿。它纪录了一些秘密，足以影响千千万万人身家性命的秘密。
陆小凤并不信，但老刀把子的声音也绝无虚假。
他怨毒的声音回荡在温柔乡一样的房间里，森然欲噬人：“若不是他们以别人的隐私要挟，石鹤怎么会在接任武当门户的前夕自毁面目？顾飞云、高涛、柳青青、钟无骨这些人的秘密，又怎么会被人知道？”
陆小凤吐出一口气：“这些秘密都是梅真人与石雁说出来的。”
老刀把子恨恨道：“因为他们要挟不遂，就一定要将人置之死地。哪怕这些人已洗心革面，想重新做人，也绝无机会。”
陆小凤注视着老刀把子：“所以你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我只给他们一次机会，而不是一个机会。”他的声音冰冷，却似乎暗示着什么。
陆小凤道：“那有什么不同？”
老刀把子道：“他们想重新做人，而不是做死人。”
活在幽灵山庄的人，与死没有什么分别。而毁了那账簿，他们才有真正做人的机会。
陆小凤已然听懂，但他生出了更多疑虑：柳青青他们早已身败名裂，又怎么能重新成为一个活人？就算是杀了石雁等人，毁了那本账簿，很多事情也早已回不去了。
除非，眼前这个老刀把子，是那个账簿上记录的人，但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能付出足以让梅真人与石雁真人满意的代价，这个人的身份绝不会低，而遍数武林，这样的人绝不会超过二十指之数。而那些人中，大半都是他的朋友。
在这一刻，陆小凤想到了霍休，想到了金九龄，甚至他想到了叶孤城。
他本不该相信这个人，但他本也不该相信梅真人与石雁真人。
看着老刀把子一把粉碎在掌中的酒杯，看到那崩裂而出的鲜血，陆小凤沉默下来。
他的确从未怀疑过梅真人与石雁真人，但就该全然怀疑老刀把子的所有事情？
或许，他应该多这一件事，从头到尾，重新估计。
老刀把子似乎也在盯着他，仿佛想要看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就如同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愿意去做一件事，谁也没法子勉强你，所以我一定要你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所以，陆小凤知道了他说得真相，也终于答应了这件差事：去摘一顶道冠。
武当掌门石雁真人戴着的道冠。
并且是在武当派的大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从石雁的头上，摘下他的道冠。
武当石雁真人，年少时便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剑客，近年来功力修为更有精进，平时虽然绝少出手，据一般估计，他的剑法已在木道人之上。
而他将要逊位传承于下一代掌门的大殿里，绝不会少了那些观礼的各派掌门人，高手如云四个字，是真真实实的现况。
这岂止是不容易办到的事，简直是难如登天摘月。
但老刀把子却已然有了全然的把握：
那时候，大殿内外七十二盏长明灯会同时熄灭，而为了保证这一点，他们已经做了八百次实验，甚至还安排了花魁，用漫天花雨的暗器，打掉有可能遗漏的灯。
然后，在骤然的黑暗中，陆小凤夺道冠，石鹤杀石雁，无虎兄弟杀铁肩，表哥杀小顾道人，管家婆杀鹰眼老七，海奇阔杀水上飞，关天武杀高行空，杜铁心杀王十袋！
老刀把子的声音沉稳而冰冷：“无论是否得手，等到灯火再亮起时，都要全身而退。”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老刀把子告诫着：“无论你是否得手，也一定要走！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绝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陆小凤听着他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佩服你！”
不论是真是假，但这样的计划，这样的阴谋，几乎已经是周全到了极点。
陆小凤从心中生出一种颤栗，但他依旧要问。
虽然他已经不愿去想，却依旧想要问。
问石雁，问自己，甚至问叶雪。
因为他的差事，原本居然安排给叶雪的。
老刀把子却很冷漠，直到陆小凤提到了叶雪的母亲：神眼沈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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