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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玄返回扶风尖时,太一殿部属及南斗御清理血宗门的行为已接近尾声。
半身染血的南斗御单膝下跪,“玄帝,搜出宗主及教众家眷,如何处置?”
龙藏玄牙缝间吐出一个字,“杀。”
南斗御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领命。”
狐瓖与太一殿也来到了龙藏玄身旁,听见龙藏玄给南斗御的命令后有些犹豫,龙藏玄冰冷地问,“什么事?”
“……找到被抓来的孩子们了。”
那个瞬间,狐瓖感到龙藏玄强烈的杀意。
此时此刻,龙藏玄只想抹掉和血宗门有关的一切——
但他压住了这种冲动。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让邪道使带上孩子,一个一个地送回家去,若有无处可去的,问他是否愿意归附邪域,如不愿意,就交给官府。”
龙藏玄能于盛怒之中控制住自己,让狐瓖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风掌司呢?”
“正在绘制扶风尖的地形详图。”
“好,太一殿,按计划行事。”
计划是拿下扶风尖后,太一殿带领部属就地接管,再将家眷都移过来,让扶风尖成为邪域外拓的第一根楔子。
天亮后,邪道使将还活着的孩子一一送回家去,受到了父母痛哭流涕的感谢。方伯更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女,久久不肯放手。
有三个孩子没有去处,也不愿去官府,两仪殿将他们送回邪域,交给愿意收养的家庭,并通知授时、天工两司及炷之端赶来扶风尖。
按风疏狂从尧师宴遗骸中获取的情报,狐瓖下到映阳陵地宫,带领邪道清出了所有孩子的尸骸,统一进行安葬。
充满了血腥过往的映阳陵被封禁了,狐瓖进行了祝祷及净化仪式。炷之端望了扶风尖的风水、给即将入驻的诸邪道选择了合适的安置之处。
天工司为群葬的孩子起墓立碑,依照炷之端的选址,就地取材开始修筑工事。天工司的法阵宏大,挖掘地基,开凿山石,切削巨木,光华映亮了整个扶风尖。
那是龙藏玄在扶风尖下榻的最后一夜。
夜凉如水。
他驻足于一处巅峰,瞭望着这片领地,巨大的满月落在身后。
黑暗的山谷中,似乎有粼粼的水光闪动。
身后忽然有飘渺的笑声。
龙藏玄微微一愣,缓缓转身,看见一个玲珑的身形裹着五彩丝带从满月中落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那个场景又朦胧又迷幻,如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对方在空中飞舞,仿佛踩在看不见的花瓣上,梦幻般的彩练漫天飘动,挑逗般掠过他的胸前。
幽香在空气中弥散。
她已来到他面前,幽幽地看着他。
她很美,那种美与龙宿薄不同,天真,诱人,饱满欲滴,眼中有一点莹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一度以为她是天女,直到看见她额心的封印。
这是魔封。
预示着她是某一位魔的所有物。
能施加魔封的,都是魔中的厉害角色。
“你是谁?”他情不自禁地问。
她伸出双手,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声音轻轻浅浅地飘着,“幻吾。”
“……你为何而来?”
她诱惑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在心底抓挠着,“奉命前来……看你。”她的手指轻柔地抚着他的唇,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要吻他。
“奉何人之命?”
她倾世的容光亮了起来,口吻中满是盲目的崇拜,“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那一位。”
他的心头涌出深深的疑惑,难道她是指——
她离他这么近,浑身的彩练几乎将他困住,她细微的碰触让他感觉到——
她在打探他的底细。
“我有什么好看的?”龙藏玄笑了,不防备,让她试探。
她也笑了,孩子一般,“你很厉害,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而后轻轻地推开他,转身飞掠而去,消失在月色之中。
龙藏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望了很久。
这一切仿佛是扶风尖的一个灵异现象。
那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话语与身形都在他的心间萦绕。
阎浮邪域接受方伯的请愿,拔掉血宗门,送还被掳孩童一事传遍了荆州。虽然“走了血宗门,来了邪道”,但在玄帝治下,并没有任何百姓受到邪道侵扰,人们渐渐接受了“邪道只是修炼途径和正道不一样,并非是邪恶之徒”的说法。
这件事同样震惊了正道,紫宸天派来弟子,要求武林门派阻拦邪域入驻扶风尖,方伯带领此次受到邪道恩惠的百姓质问他们,“血宗门残害孩童时,你们名门正派和修仙的正道们在干什么呢?”
紫宸天的弟子自然解释了一通修道者不可对凡人出手——
“那你们可以把结界除掉啊。”
扶风尖的结界若如此好除,龙藏玄还费那么大力气干嘛。
紫宸天弟子无言以对。
更有狐瓖派人来请求紫宸天给予镇压符箓,“两百多年前的符箓,已经有些残破了,担心镇不住扶风君。”
如王宠的预判,紫宸天不肯赐符。
“这是紫宸天的符箓,要是被邪道拿去做局,栽赃在紫宸天的头上怎么办?”
于是邪道使当着百姓的面说,“那我们就只有留下来帮你们镇守了。”
扶风君精神失常,被紫宸天镇压之前,已为祸数百年。如此一来,邪道留守扶风尖的理由十分充足。
位处扶风尖与封地之间的武林门派感到如芒在背,原本是他们合围邪域,现在反而被邪域包了饺子。
龙藏玄派人安抚这些门派的掌门,说邪道和正道都是修道者,只是双方在修炼理念上不合,我们修道者之间的纷争,与你们凡人无关。
言外之意,别搅进来做炮灰。
紫宸天明白这些武林门派已无法指望,不再帮他们释经。各掌门感到被正道利用,更不愿为他们卖命。
道法天尊建议诸天开放道门是要泽被天下,自然而然地收拢人心,扶持武林正派,不含功利之意,结果被紫宸天一番算计、执行成这样。
扶风尖善后期间,龙宿薄因“身体抱恙,需静养”,回了邪域常住,封地内开始有一种奇怪的传闻,说公主是不是有身孕了。
封地的事务,龙宿薄继续依靠往来文书处理,有朝议的日子,龙藏玄会带妹妹一同参加,看她如何决策,甚至有时让龙宿薄独自主持,这个时候,在幕后扮演“青帝”的,似乎就变成了龙藏玄。
感觉到龙藏玄隐身幕后培养龙宿薄的意图后,即使玄帝十数日不露面,大家也不会多想。
这正是龙藏玄想达到的目的。
为了闭关,他必须为自己长时间的缺席寻找一个合理的掩饰。若隐若现的“青帝”,也能让不安分的人心存忌惮。
王宠笑而不语,他直觉这件事的背后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单纯,但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该试探的,他不会去碰。
楼光并不知道龙宿薄回了邪域。她也没去看楼光。
太一殿驻扎扶风尖一事成定局之后,龙藏玄终于闲下来。
他去看楼光。
芍药见着他,行跪礼时担心地说,“玄帝,楼大夫近来炼功着了魔,昼也炼,夜也炼,我们很担心……”
他略有些惊讶,“……我知道了。”
楼光躺在榻上,穿着极单薄,正闭目运气。
龙藏玄默默地看着他缠着药布的两只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楼光忽然问,仍然闭着眼。他一直以为龙藏玄在扶风尖处理善后。其实龙藏玄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忙得没空来看他。
龙藏玄打趣道,“你现在能感觉到身旁有人接近了?”
“不止能感觉到有人接近,还知道那个人是你。”
“楼大先生现在挺厉害了嘛。”
“我可是曾把邪域玄帝打到吐血的高手。”
“是是是,你现在是邪域一等一的高手。”
听了这话,楼光显然很满意,“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闭关?”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等你伤愈吧。”龙藏玄顿了顿,“你这么炼不闷得慌吗?”
“不算炼啦,只是闲来没事,运转一下内息,”
屋子里安静下来。龙藏玄在榻旁坐了一会儿。
初夏,凉风中的花香味淡淡的。
“你感觉好点了吗。”
楼光睁开双眼,“……我感觉一直都还可以啊。”
“……我还没告诉宿薄你受伤了。”
楼光沉默了,想自己把龙宿薄送他的香囊弄丢了。龙藏玄也想起这件事,从怀中取出簪子和香囊放在他的枕边。
楼光很意外,“怎么会在你这里——”
“捡到的。”
他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他把血宗门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妇婴皆屠,尸首烧成灰填进了映阳陵地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楼光问,“是不是没有找到无恙……”
“……是。”
楼光作势要起身,龙藏玄扶着他,“扶风尖太大了,我派太一殿整部镇守,风掌司已摸清了那地方的变化规律,也许再过几天,就能有无恙的消息。”
楼光直觉无恙回不来了,也许那孩子出事了,龙藏玄只是在安慰他,“……扶风君呢?”
“靠紫宸天的符箓压着,”龙藏玄认真地说,“别再想摘符的事了,扶风君疯了,要是放出来,谁都镇不住。”
楼光感伤地说,“他是神……”
“神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我偶尔能去扶风尖看看他吗?”
龙藏玄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楼光看了看他,“这是命令?”
“是。”
楼光沉默了一下,从榻上下来了。
龙藏玄立即问,“你去哪?”
“你今天来得挺早的,再晚点,我就在玄命司坐诊了。”
龙藏玄很意外,“你这副样子还要看诊?”
“我现在不能动手,太常掌司让我在一旁看着。”他说着披上外衫,龙藏玄随手帮他把带子系好,“扶风君的事,忘了吧。”
“我没法忘掉扶风君的请求,”楼光的语气极为自然,“但你的命令,我会服从。”
龙藏玄望着他的眼中闪动着什么,无论你们如何相友,仍然是君臣。
楼光唤来雪衣,将簪子递给他,龙藏玄先下去了,等楼光收拾停当来到玄关,发现龙藏玄在院子里等他,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反正顺路,我陪你去玄命司。”
“只是为了陪我?”
“当然了。”
楼光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前几天绽青来看我,说你上个月老是跑去玄命司找她,一起玩的都在嘲笑她,你想干嘛?”
龙藏玄终于笑了一下,“你不觉得绽青很可爱吗。”
“是很可爱,”他慢慢反应过来,“你这个禽兽。”
绽青也是当年被玄命司买下来的孩子之一,理论上,是龙藏玄的人。
“还好培育成功的是我,没给你机会祸害绽青!”他忽然觉得龙藏玄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干嘛?”
龙藏玄掉开目光,“没什么。”
雪衣提着药匣跟在两人身后。
看楼光进了玄命司,龙藏玄就走了。
楼光来到自己坐诊的屋子,王宠正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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