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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说书
京都城东,有个地方叫虎贲仓。
相传是哪年哪朝哪代,这里住了个虎贲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爱听评书艺术,在家里养了一群说评书的艺人。
时过境迁,白云苍狗。
现如今,这虎贲中郎将已经消失了,但是这评书艺术却是一直流传了下来。
曲艺这东西,向来是众口难调。
就好比说快板儿,胡言吾觉得这就是个‘嘴被烫了’的,但十三王爷淳于?就觉得快板儿挺好倍儿棒。
但唯独评书艺术,京都人是都人人皆认同。
京郊内外,无人不听评书,无人不从小听评书。
如今的虎贲中郎将没了,但是在虎贲仓,靠近宣德门的位置有一条虎贲桥。
虎贲桥下,沿着铺开来是一条街,这便是著名的京都评书一条街。
说是评书一条街,说是茶馆一条街更合适。
毕竟来了,屁股一坐干听书,也不大合适。
爱听书的坐下来,点上一壶茉莉瓜片儿,听着个三侠五义,听个水浒传乐呵半天。
这里有一间茶馆子,门脸儿极小,门口却摆了一只肚子擦的铮亮的大茶壶,进去后里面摆了三三两两几只八仙桌,桌子上坐了三三两两几个人。
最里面的小台子上,是一个年轻的评书艺人,正在激情昂扬地说着书。
“这哭面罗汉带着缺德老道跟这假马清风,来到了这悬空寺找宋玉宋光明,跟他说了,宋光明啊……”
可是,观众显然不买这人的帐,几人围了一起,与这评书艺人各说各的。
“听说了吗?朝廷要翻天啦。”
“哟,这难道又要改朝换代了?”
“嗨!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听说朝廷要进行吏改!说什么要把六部变成一部,还要把宰相给废了。”
“啧!这是哪门子的改革?宰相废了,活儿谁干?”
“我听说,这是十八王爷那伙子人提出来的。”
“十八王爷?哦,就是那个去年刚从南方回来的。”
“啧,这毛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
这时,又有一人走进了这茶馆。
也不管这些人苍蝇似的嗡嗡嗡,这人捡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又问老板要了一壶茉莉瓜片,静静地听着那说书人的口若悬河。
见到一个终于肯捧场了的,这年轻的评书艺人自然是得了鼓励,嗓门儿也大了些,这《九义十八侠》说得是更加卖力。
“上身着轻缎子紧身小袄,十三太保的白纽扣绷绷瞪紧,白龙绳在胸前勾成十字畔,堆里蝴蝶纹!白色的绑带扎腰纹配在两旁……”
段暄看着那评书艺人,不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锭小银角子,挥手示意店小二过来收下。
“哟,谢谢客官!”
跑来的不是店小二,而是另一个说书人,这说书的是个老头儿,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就朝自己荷包里装。
段暄皱了眉头,“我赏他的,不是赏你的。”
“嗨!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说书的这行讲究师承,讲究门派,他这么一个年轻后生,没门没派的!我肯把地方借他就不错的了,他与我说好了,得了赏一分不要,全部归我,嘿嘿!”
段暄点点头,心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胡言吾这样的扣货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不一会儿,‘啪’地一声醒木响。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人胡言吾又是抱拳一作揖,“谢各位捧场!”
然后跳下台来。
当然,没几个人理他。
胡言吾走到段暄那桌,一拉凳子坐了,然后就抱着那壶茉莉瓜片,对嘴猛吹。
“渴死小爷了。”
“你和唐百虎请了病假,说身体不好,可我看,你这身体好的很呐。”
胡言吾不好意思的笑笑,“无非混口饭吃,要是哪天被赶出京城,好歹还有一技傍身,现在先找个地方先练练。”
段暄没有接话,只是给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上了茶水,慢悠悠地喝着,这便宜的茉莉瓜片倒是让他喝出了明前龙井的味道。
段王爷的一杯瓜片还未下肚,耳边就又传来胡言吾的聒噪:
“你来听就听呗,好好的打什么赏……”
段暄放下茶杯,看着一脸肉疼胡言吾,“既然来了,便支持一下,再说了,要是不打赏,下次人家还能让你上吗?”
胡言吾闭上了嘴,觉得这蛮子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这时又见着刚刚那说书的老头儿又踩着小步子走了过来,一脸的着急。
见着他二人,老头儿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举着刚刚段暄打赏的银锭子。
“爷,您这个不太对吧。”
段暄也不看他,只是傲慢道:“不可能。”
这老头儿见他敬酒不吃,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笑道,“爷,您这到底对不对?您自个儿心里清楚,穷装阔的过来听戏大有人在,可这拿□□当真钱使的,您还是头一个!”
胡言吾见他不客气,却是立刻急眼了,“你丫怎么说话的?注意点儿!”
段暄只是静静地喝茶,并未理会,淡定的如同一尊泥菩萨。
胡言吾的这声反击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群嗡嗡嗡的观众们停止了指点江山,目光全被拉到了他们三人身上。
“呵!您这是给脸不要脸呐!”见这爷摆谱儿,这说书的老头儿彻底不客气了,扯着嗓子开始了即兴发挥:
“用了□□还不承认?我老舒在这条街上开了茶馆儿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第一次见着你们这些个大尾巴狼,呀呀个呸的!有道是:好良言劝不住这该死的鬼……”
说书的人就是不一样,骂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骂出了节奏,骂出了押韵,骂出了段子。
要不是记着被骂的是自己,胡言吾都想给这说书老头打个赏。
骂人这件事完全是个技术活儿,而说书人,往往是占据了这项技能的顶峰。
老头儿的单口相声很快就吸引了路过的人驻足观看。
老头儿更是得意,开始引经据典,骂的那叫一个舌灿莲花、芬芳四溢。
很快,这小茶馆外面就聚满了过来凑热闹的。
见着一穿着破麻布的指着鼻子数落那俩穿绫罗绸缎的,众人大呼精彩。
终于,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差不多得了!都是街坊邻里的!何必搞的如此不堪?”又对着坐着的二个倒霉鬼道:“把钱给赔了,然后赶紧走吧!”
胡言吾怒道:“放屁!都被他骂了那么久!还要掏钱!老子才不傻呢!”
这话一出,立即惹的哄堂大笑。
说书老头儿也是一笑,“得!那咱们就公事公办!前些天京里可是说了,用□□流通者剁手剁脚!走!咱们去见官!”
说完,他便准备动手拉扯二人。
可谁料,忽然听见“啪”地一声巨响。
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
方才段暄一手运掌,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这张八仙桌。
段暄起身站了起来,面露狞色,扫视了一圈。
“报你妈的官!老子就是官!”
现场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这人看来是个狠角色,但说书老头儿也不是善茬儿,立刻高呼:“打人啦!有地痞流氓闹事啦!”
段暄立刻一个巴掌甩了这老头的脸上,力度之大,一下把这老头儿掀翻在地。
老头儿被打的是眼冒金星,嘴角被打出了血,迷迷糊糊中听见这恶汉接着道:
“方才你们诸位说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从南方回来的十八王爷,正是在下!你们愿意报官便去报!”
段暄一向隐忍腹黑,往日里被六爷、被太子压着嘲讽都不见得皱一个眉头,怎的今日别人几句话便把他给激怒了?
胡言吾也站了起来,一脚踏在了条凳上,从靴筒里抽出短刃。
“哎呀,这才是‘好良言劝不住这该死的鬼’!”胡言吾将短刃从剑鞘里拔出,冷笑着对这吐血的说书老头儿道:“您呐,还真说对了,我们确实是地痞流氓,本来不愿声张的,可惜您一口一个无赖、恶霸的,逼得我们不得不动粗!”
胡言吾又转头对着围观的群众道:“还劳请诸位去报个官,就说十八王爷使用□□,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半时辰,最后十八爷一怒之下将这人给打了。”
段暄看着胡言吾,眼神里是不易察觉的深沉。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不过是故意为之。
胡言吾知道,段暄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但两人已经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搞事情,怎么能不带他?
胡言吾笑笑,将短刃收回刀鞘,“风紧,扯乎?”
人群见这恶霸二人组往外走,于是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胡言吾拉着段暄走出了门外,才发现,这些看热闹的已经从虎贲桥一直铺到了宣德门。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得罪了谁都不要得罪文化人,更不能得罪吃嘴皮子功夫的文化人,用不了多久,十八王爷与他的兔儿爷在虎贲桥打人的光辉事迹将传遍整个晟京。
然后……
“咱俩这下可算是出名喽,”胡言吾故作轻松的笑笑。
他俩已经走上了虎贲桥,桥的前方,是熙熙攘攘的牌楼大街。
后面不断的有人对他们这俩泼皮指指点点,但二人皆未理会,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便说。
段王爷这招是兵走险棋,吏改之事皇帝拖着迟迟不办,他让人将消息“不小心”传到了岭南,再在天子脚下,搞出这样的事,他这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也是逼着皇帝开始正视这些事情。
段暄依旧是一副木刻似的脸,无悲无喜,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二人下了虎贲桥,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牌楼大街,沉默不语的段暄忽然开了口:
“你不怕吗?”
胡言吾闻言先是短暂的愣了一下,继而骄傲的笑了笑:“怕他奶奶个腿儿!”
他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眼神无比坚定:“小爷难得有这么帅气的时候。”
段暄闻言,原本木刻似的脸忽然放松了一下,然后是眼底飘过一丝自责。
胡言吾懂段暄,段暄也懂胡言吾,既然搞事情,那就有事共搞,有难同当。
胡言吾轻轻摇了摇段暄的手,这一摇,便把段暄原本微皱的眉头给摇开了。
胡言吾笑笑。
下了桥,眼前的晟京是人来人往。
大街上的行人匆匆,一副盛世光景。
二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在这繁华晟京一路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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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灵感来自于江源东老师的《莫愁,莫愁》,这歌超级好听的,大家快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