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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家人?真是可笑至极!”对方像是被这个回答彻底激怒,声音像是骨哨一般尖锐起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
他大声笑了起来,那饱含恨意的疯狂已经彻底掩饰不住,“那个女孩,会给神明彻底带来毁灭!你如果一开始就杀了她,我今天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荒神,你这个神明的叛徒!你一定会怀抱着这份罪孽,在悔恨中凄惨死去!”
这番对话带来的信息量实在惊人,甘柚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直到这时,她才完全看见那位吐露诅咒的神明的样子。
不,她在心里否认了这点,那已经不算是神明了,就连基本的人形都无法维持,恐怕已经堕落成为污染世间的“污秽”了。
黑色的潮水簇拥着挤在一起,勉强拼成一个细长的形状,可以看出他尽力想要再拼凑出双手和双脚,可那些黏黏糊糊的潮水却只能无力地往下流淌,直到彻底脱落,其中夹杂着许多断裂的枯枝和杂草,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原形的妖怪的残肢。
想必即便是他曾经的信徒亲眼看见,也已经无法认出这是自己曾经信仰的对象吧。
荒霸吐就像没有听见这份诅咒一样,事不关己地掏着耳朵,“就算我当初杀了她……”说到这里,他明显停顿了下,仿佛仅仅想象那副场景就已经让他痛苦万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身为曾经的河神,你应该明白才对。”
“不惜堕落至此,也要活下去,河神,如今的你,还有着身为神的尊严吗?”
甘柚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荒霸吐交好的朋友不多,但她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一些事的。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神明不像他的同僚们那么嚣张任性,也算尽职尽责地履行了自己庇护人类的义务。在这个神明一职没有任何竞争压力的年代,这位也勉强可以称上一声“爱民如子”了。
可就算如此,也逃不过对生存本能的渴望。
“那又如何?!”河神的身体反复散开又凝聚起来,“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是想要活下去……”
说到最后,那道声音已经近乎于嗫嚅了,比起说服眼前的人,倒更像是在欺骗自己——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头路了。
“……是啊,无论如何,生存是所有生物的行动本能,人类、神明,都是如此。”
这一次,响起的是一道充满威严的女声。
她是突然出现在此的,背后还有一道漆黑的裂缝,像是硬生生撕开了空间的隔阂。
为了防止自己惊呼出声,甘柚使劲捂着自己的嘴,但眼里的震惊依然几乎溢了出来。
而晴明与叶王的神色也不再保持之前的平静。
”……是天照大神。“
晴明轻声说出了那位神明的真名,饶是他这位大阴阳师,也不曾想到这趟行程会牵扯出这么多”大人物“。
”天照……“河神也像是被这个发展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就连你也……甘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他不再疯狂,但眼中原本的希冀与痛恨也逐渐黯淡了下去,像是知道自己终于迎来了末路,”你明明,身为主神,却也要让同胞们彻底湮灭吗?“
”正因为我是主神,“一丝不忍之意从天照的脸上闪过,可最终她还是沉下声,充满着威严,”所以,我才知晓,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
说到这里,她隐晦地朝寂静无人的角落看了一眼,甘柚总觉得这位神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可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她并没有当场揭穿他们。
”河神,我们诞生于人类的信仰,作为交换,我们庇佑、保护他们,如今,已经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这个世界选择了能够让人类独自前行的命运,无论如何挣扎,最后的走向也都是一样的。即使没了那个孩子,也会诞生新的秩序之子。人类、神明,不过都是行走于世间的过客。“
“而现在,河神,我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世人总以为神明能够永久地端坐于高天之上,不死不灭,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也不过是规则和秩序之下的棋子。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想死啊……“河神眨了眨早已模糊的双眼,可那双眼睛早已干涩如枯泉,再也无法流出清冽的流水来。
”但是,也许你说得对,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
他看向天照大神,堕落带来的影响已经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就连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
“我有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吗?”
“有没有辜负那些信徒们的祈愿呢?”
“还有……是否愧对于河神之名呢?”
天照放轻了声音,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吾以主神的名义向汝保证,汝尽职尽责,切实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
“所以,请去休息吧。”
“是吗……”河神闭上了眼,原本缠绕全身的戾气都消散干净,“那可真是……太好了。”
而从天照降临于此开始,荒霸吐都保持了沉默,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
直到现在,他微微低头,算是为曾经的同胞做了个短暂的饯别。
“荒神啊……”,在彻底消散前,河神转过头,那双依然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果然还是讨厌你,但……要小心啊,想要杀死你们的神明比你们想象中要更多,也要更加强大。”
荒霸吐挑了挑眉,“对于这一点,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我还真是多嘴了。”
视野中终于连最后一丝光亮都隐去,河神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尽头,若说心里没有不甘是不可能的,可也感到了某种莫名的释然。
想起自己曾经庇佑的那些人类,他开始有点期待起他们创造的新世界了,会比现在更好吗?会是一个能够让人发自内心欢笑的世界吗?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能看看啊……
甘柚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有点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会极度棘手的事就这么被解决了。
直到天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猛然回神。
“几个小家伙,躲了这么久,也该被这野外的毒虫给骚扰地烦躁不已了吧?”
晴明和叶王默契地上前,将甘柚挡在了身后。
“哎呀呀,没想到传说中的天照大神竟会亲自降临,这可真是荣幸啊!”
“胆敢在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你们还真是大胆。”
“不不不,比起刚才展现出的惊天大秘密,我们可算不上什么。就是不知道平安京的那些大人物们对此知道多少呢?“
眼见两人还要继续阴阳怪气下去,荒霸吐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好了,我们还要在这傻站多久?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喂虫子吗?“
当然,神明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被咬的只有在场三个人类而已。
”罢了。“天照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整个神都显得疲惫不堪,”我这次来,还为了提醒你们一番,这段日子以来,不同权能的神明之间频繁发生争斗,扰乱了原本的时间线,许多灵魂都被投入到了错误的时间上,这次事情之后,他们的反扑会更加激烈吧。“
她眉眼中的烦忧完全藏不住,”身为主神,我在明面上不能过于偏向你们,在这之后,得靠你们自己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荒霸吐一脸复杂和心虚的表情,再结合甘柚方才的表现,她立即了然。
”莫非,你还没有告诉她一切?“
荒霸吐理不直气也壮,”她一个小孩子,只需要每天吵吵闹闹就好,哪里要操心这些烦心事?“
虽然听着是挺有理,但放在眼下这个情况,还是会让人想瓣开他的脑袋瓜瞧瞧里面装着的是不是水。
”算了,算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向那孩子解释吧,再不回去,那些家伙又得惹出新的乱子了。“
这一次,甘柚算是完整看到了她出行的过程,在将空间撕出一条缝隙后,她就干脆利落地跳了进去。
那处空间泛起微微的波纹,就再次恢复了正产。
”原来如此,是直接将神力附着,对概念进行影响吗?“
甘柚有时候还挺佩服叶王的,他的心态如此稳定,居然还能抽空分析天照大神对于力量的使用。
但对于她来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这件事与我有关?对不对?“
荒霸吐曾被那双宛若初阳的眼眸凝视过无数次,可此刻,他却觉得无错起来。
”你们……算了。“他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多出来的两个臭小子,越发不爽起来,但归根到底,这件事还是多多少少与他有些关系,于是只得认命,”总之,先回去吧。“
”然后,我会告诉你们一切。“
”无论是神明注定的毁灭,还是新的规则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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