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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疯魔
黎锦光连续这般喂了六日,终于再第六日晚时,身子终于彻底倒了下来。
他无力的倒在阎贺云的身旁,瞳孔涣散,但还在凭着本能的瞧着那人的脸,轻而又轻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手指一点点划动,半晌才摸到袖中的药丸,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把药丸放在口中,吞咽下去。
末了,黎锦光眨了眨眼,趁着心中仅有的一丝清明,还在想着他今晚留下的血还够不够......
“和尚......”
徐如林应声站在他身边,瞧着眼前这人早已灰败的脸,沉默不语。
黎锦光指尖敲了两下,气若游丝:“答应我之事,莫……要耽搁。”
“我好累……想睡了......”
魏新握了下黎锦光的指尖,用黎锦光的指尖又敲了两下木榻。他在两日前便已出现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之症,他想告诉两人什么,便只能用指尖敲两下,再握着他指尖敲回两下。
黎锦光慢慢露出一抹笑来,这笑凄艳又绝丽,仿佛是一朵在最盛开的同时也自甘凋零的花。
手指最后抽动了一瞬,黎锦光微微偏过头,彻底闭上了眼。
魏新:“他睡了。”
徐如林沉声应了一句,随即盘膝而坐,对着黎锦光默念祈福经文。
魏新终是不忍看到这一幕,只背过身处,独自红了眼眶。
虽说还有一线生机,可这一线生机究竟何时来,能不能来,谁又能得知。
诵经结束后,回想起几日前黎锦光说过的话,徐如林淡淡发问:“当真要把他带走吗。”
魏新看着昏迷中的阎贺云,脸色已重新恢复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最后一碗喂进去,想必很快就会醒来。
“和尚,若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你,醒来发现,自己的命是用我的命换回来的,你会如何?”
徐如林没有犹豫,起身沉声道:“只要能让你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回你的命。”
“是了,你会带着愧疚和绝望一直守着我,若是走了极端,怕是都会做出放出自己的血重新喂于我的事。可阎贺云还要带兵打仗,如今情势万分耽误不得,你觉得若他知晓了,他还有别的心思去考虑这些吗。”
徐如林无法回答,因为他一点都不敢想有一天会同样面对这般绝望之事。
他会怎么做?
他会求尽一切神佛,神佛若不佑,即便是入魔,也要换回魏新重新睁眼看他的机会,若是他不醒,自己便把人随时带在身边,带他去实现儿时的约定,背着他走遍这天涯海角。
至于什么普度众生,若这个人不在,那他出家还有什么意义。
徐如林道:“阿阎何其聪明,你我二人定瞒不住他,他胸怀大志,或许不如我们想的那般脆弱。”
魏新侧目:“你的意思是告诉他真相?”
徐如林张了张嘴,又无力的合上。
无论怎么做,此事当真都无法圆满,他们两个人,总会有一人承受这份悲痛欲绝。
相比徐如林,魏新倒是在谈吐上更清明一些,所以便是由徐如林背着黎锦光,去了一处这附近县内的寺庙里。早年间他游历到此,与这间寺庙住持颇有缘份,住持留着花白的胡子,眼神却清明至极,看着徐如林背着个人到访,也没过多询问,只安排了上好的厢房,并嘱咐小和尚每日不间断的来此诵经祈福。
“贫僧不问因果,只是若你放心,这位施主便留在此处。”
徐如林单手行佛礼,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若是此人有醒来的征兆,还请及时通知与我。”
住持点点头,目送徐如林大步离开后,便率众和尚齐齐来到黎锦光的榻前,席地而坐,神色庄重肃穆,口中默念经文。
待经文结束,跟在住持身旁的小和尚不解地问:“住持,我们为何要如此厚待于这位施主?”
住持叹息一声,只摇了摇头,“这关系到苍生与大义,你还小,日后自然会懂。”
小和尚虽听不懂,却觉得那位模样极其俊俏的白衣男子定然厉害极了,当即便对黎锦光肃然起敬,决心日后一定要照顾好他!
-
帐中内,魏新瞧着帐外,估算了下时辰后,便扶着阎贺云,喂下了那最后一碗。
阎贺云喉间不自觉的吞咽,随后便动了动眉头,竟很快睁开了眼睛。
魏新一喜,连忙把手中的碗藏在身后,扶着阎贺云躺下,一连确认:“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阎贺云剑眉微微皱起,凤眸戾气很重,他看了魏新一眼,便捏了捏眉心,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嗓音暗哑无比:“我睡了多久。”
“七日。”魏新偷偷把碗藏到桌子下面,而后转身催促道:“你快活动一番手脚,看看还有哪里不适,若无碍,便快快回前线处,你的兵还在等你。”
阎贺云揉着疼痛不已的头,慢慢从榻上坐起:“他呢。”
魏新假装不知,垂下眸子,给阎贺云去倒水:“什么他,哪个他,话说你怎么这般大意,怎能让那巫师有机会近身?”
接过水杯,阎贺云沉默片刻,轻轻皱眉,哑声道:“我不知要如何解释,只是那一刻我心中不宁,那巫师奔我而来,我本能一刀解决了他,可不知为何,那一刻我…似乎动不了。直到那巫师把东西放入我口中,我才快速把人杀了。”
魏新心一沉,这现象怎么听都像是上天有意安排的考验。
他不敢询问太多,只催着人赶紧回去,阎贺云慢慢穿好衣服,目光不断在帐中搜寻,剑眉微皱:“他去哪了,我昏睡这些时日,他定是担心的很。”
魏新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口中过了一遍,轻声道:“他照顾你照顾的累倒了,却还是不敢前去休息,我与和尚便把人敲昏了,送去别处好生休息去了。我答应他,若你醒了,定要快快催你回去打仗,前线战况紧急,你若再不回,局势瞬息万变,万万耽误不得。”
阎贺云眉头皱的更深,语气微凉:“你们竟敲昏了他?”
“那不然怎么办,”魏新背过身,假装收拾桌上的东西:“他日夜不休不吃不睡,担心至极,差点都要把自己身子熬坏了,我与和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若真心疼他,还是快快回去,把那鸦巫族的人摆平,省的他不仅担心你,还要忧心在前线的程启等人……”
魏新一转身,却发现阎贺云不知何时突然站在他身后,顿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摸着心口道:“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阎贺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眸渐凉:“他在哪,你带我去见他。”
魏新干瞪眼:“他被和尚送去别处休息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等你回来,定然便能瞧见生龙活虎的他。”
阎贺云沉默的看着他,凤眸渐渐眯起:“你在骗我。”
魏新:“我为何骗你?”
阎贺云:“你这人一旦说谎便会喋喋不休,甚至都不敢看着我说话,你当真以为我不知?”
阎贺云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他去哪儿了?你们即便把人敲晕也会把他放在我身边,他人在哪?”
阎贺云咬紧牙关,沉声道:“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新推了他一把,突然气息不匀起来,“是,他是出事了,他知道你被那鸦巫族暗算,便一人单枪匹马的说要去给你报仇,至此未归!你有这时间在这逼我问,不如快回前线去找他!”
阎贺云浑身一惊,顿觉全身血液齐齐凉了一瞬,转身披上铠甲,抬步便要大步出去,魏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喉间不自觉吞咽一瞬。本以为阎贺云会直接杀回战场,却不想这人即将快步走出之际,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魏新心中一跳,手指微微颤抖,便把手背过身后,极力装作若无其事。
阎贺云背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只突然道:“我中了那巫师邪术,是谁救治的我。”
魏新沉声回道:“自然是我命人去寻的丹药。”
阎贺云慢慢抬手,抵住唇边,大力擦了一下,目光落到指前,又放到鼻尖轻嗅。
是血的味道。
“魏新,我再问你一遍,”
阎贺云侧过头来,两眼通红,目眦欲裂:“他到底在哪。”
魏新张了张嘴:“他......”
阎贺云打断他:“我口中为何会有血?你刚刚在喂我喝什么,嗯?”
阎贺云重新踱步而归,魏新只能步步往后退,一不小心便踩翻了那装血的碗。
阎贺云闻声停下脚步,蹲下身,捡起碎片看了半晌,沉默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忽然笑了一声:“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
魏新却沉默下来,两眼极力忍耐,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阎贺云突然发狂,握着血迹未干的碗,在这帐中角角落落不断搜寻起来。帐中没有他便冲出帐外,每间帐内都被他翻了个底。阎贺云的眼眶红到极致,脸上狰狞可怖,口中不断高声大喊:“你在哪?你在哪?我醒过来了,你快出来!!!”
营地中士兵纷纷被吓到禁声,阎贺云冲到军医的营帐中时,军医瞧着将军狰狞似恶鬼的脸,登时便吓得尿了裤子,涕泗横流,止不住往后退:“他不在这,他、他不在小的这,黎先生他已、已经死了啊......”
阎贺云浑身一顿,慢慢偏过头来,似哭似笑,“你说、什么?”
军医哭道:“他、他确实为了救您而死了啊,那老道说您中了寻常法子无法解的毒,说只有让他以命换命才能救您......”
“以命换命……”阎贺云冲过来一把揪住军医的衣襟把人提起,恶狠疯癫地看着他:“什么是以命换命,嗯?你把话给我说个一清二楚!”
军医真的被吓坏了,哭的浑身都在抖,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以命换命啊,那黎先生只有、只有用自己的血喂你七天七夜才、才能把你唤醒啊将军......”
扑通一声,军医自半空掉落在地,摔的他直咧嘴,但依旧拖着身子一步步往外爬,嘴里止不住念叨将军疯魔了。
他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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