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闭嘴，闭嘴，闭嘴！”明帝不停地拍打着桌子，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继江淼离世后，他第几次在朝堂上发火了。
　　他一阵怒喝，底下的臣子纷纷战战兢兢，而他脸色涨得通红，倒回龙椅上，喘着气，许久，他喘匀了气，“你们要干什么，是要拆了这儿不成？每次上朝都跟市井街坊一样，就差没有扯头发拽衣服了！成何体统！”
　　“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他的思绪被他们搅得一通乱，烦躁不已。
　　“江南一带起兵了。”阮自名提醒道。
　　“对，对。江南一带都起兵了，都闹得沸沸扬扬，民心不安了。云都现在才收到消息。各地的官员呢，各地的将领呢，都在做梦呢！”他越说越气愤，阮自名忙过来舒了舒他的后背。
　　“陛下，这件事何大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身为兵部尚书......”
　　“笑话，老子是兵部尚书，又不是礼部尚书，更不是内阁大臣，折子又不是递到我这儿。”
　　看着又要闹起来的局面，明帝立马喝止，“行了。为今之计是追究责任吗？”
　　此刻关樾站了出来，“陛下，此事皆因江南盐政混乱引起，这些起兵的人，大多参与盐政，因利益不均，又因朝廷严查江南盐政，而心怀怨愤之气，起兵造反。他们大多都是商人或是官家人，因江南一带守备军不足，才导致他们闹出此泼天大事。”
　　“官家人？”
　　“是的。若非有官门中人撑腰，区区商人怎敢染指盐政。臣这里有一份证据，里面涉及涉事一干人等。”
　　阮自名看了眼明帝的眼色，立马取了，交给明帝。
　　明帝翻阅着折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接着说。
　　“他们如今气势正足，须得打压他们的气势，镇住了如今慌乱的局面，而后逐一攻破，一举拿下。”
　　明帝点了点头，将折子甩到阮自名怀里，“这份名单好生收着，丢了，朕拿你是问。”
　　“是。”
　　他点了点膝盖，“派兵？”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下面，眼神逡巡了一边，皱了皱眉，“诶，谢景呢？谢景今日没上朝吗？”
　　然后他看了看阮自名，阮自名立刻看了看，道：“确实没来。”
　　“他去哪儿了？”他也不想再问，只是吩咐人，“去，去，去，去找！”
　　“陛下，世子今日告假了。”左清答道。
　　“他跟你告的假！”
　　左清微微一笑，道：“他的侍卫跟何大人告的假，微臣恰好在一旁，听了一耳朵。”
　　“告假现在也得叫过来，去找！”
　　“怕是，来不了。”何萍有些尴尬，“今日天刚亮，世子夫人就发作了，如今怕是正在生产。侯府如今老的老、小的小，还都是女眷，没人支应，连我家夫人都被叫过去了，世子在好歹有个拿主意的人不是。再说了，这靖安侯府，去的人比来的人多，二十多年没有孩子出世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一个，总得有人镇场子不是。”
　　他扯了扯安几道的袖子。
　　“老臣以为确实如此。”
　　“行了行了。那你们说，调哪只军队？”他指了指左清，“你说。”
　　他咳了咳，“臣，臣觉得就近调遣就很好。”
　　“那是哪支啊？”
　　“这个，这个......”他偷偷踢了踢何萍的脚。
　　此事安淮奕开口道：“陛下，江南一带并无整编军队，都是些州府兵，都没什么经验......”
　　“不过就是打打他们的威风，又不正儿八经的打仗，要什么经验，人多就行。”那人翻了个白眼。
　　安淮奕转过身看着他，“这就已经开始打仗了。江南内乱，周边各国必定蠢蠢欲动，届时腹背受敌，损失的只有我们。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只有一击即中，趁早解决才不会让外人有可趁之际。”
　　“继续。”
　　“去年，北境就开始骚乱，而距离当初靖安侯班师回朝，已经四年了，他们不可能安于现状了。如今我们自己乱了，这么好的机会，谁会不要。江南一带无整编军，而军队在编的人都是些纨绔子弟，混个名头某个差事拿些好处。指望他们，我们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到时候战败事小，让各国察觉我国军事储备有缺口，就事大了。”
　　“危言耸听！”
　　“江南一带毗邻黎国，尤其是河阳。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黎国还是当年的黎国吧。”
　　“可大玄，也不是当年的大玄了。”
　　“哦？”安淮奕挑了挑眉，“黎国水军当年可与宁安侯府相媲美，即便当年强盛如沈家军也差点全军覆没在黎国水军手下，如今，大玄可还有半支水军？没有，一支都没有。你们觉得，黎国不会乘人之危吗？”
　　“若是真有人为了利益通敌叛国，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萍喝道，“商人重利，更何况这已经是诛九族的死罪，狗急跳墙，谁来承担！一个个好日子过舒坦了不成，蠢钝如猪！”
　　“你......”
　　“够了！你说调那儿的军队。”
　　“不如调抚宁军吧。”安淮奕提议道。
　　明帝一愣，立马否决，“不可。”
　　“可各地已经没有可供调遣的整编军了。”安淮奕急切地看着他。
　　明帝闭上眼，点着膝盖，就是不说话。
　　安淮奕还要提议，阮自名轻微摇了摇头，他便住了嘴。
　　阮自名见明帝双眉皱得越来越紧，便凑了过去，“陛下，岭南还有一支军队，如今无人指挥。”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岭南。”
　　“对啊，岭南一带军队，自元帝在位时，特地设立的，专门护佑岭南安危的。”何萍拍了拍脑子，“而且很近，若是整装出发，不过半月就到。”
　　“可自从罗清被处死，他们就群龙无首了。”
　　“姚家世子在岭南，可用。”
　　“再说了，逸亲王不也在岭南嘛。”
　　“可是逸亲王是.......如何领兵打仗？”
　　“世子安好。”
　　“世子成日流连花街柳巷，文不成武不就的。”
　　“就先让姚安和逸亲王世子带兵去江南，然后安淮奕，你也去，届时，你领兵。”然后吩咐阮自名，“兵符拿来。”
　　看着安淮奕接过兵符，明帝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大意。不然朕拿你是问。退朝！”
　　他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上了龙撵，往后一仰，闭上眼，声音极度疲倦，“去看看，谢家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阮自名心下一震，看来陛下忌惮谢家一如往昔啊。随即低声应了。

　　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守在外面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的紧张之色尽数散去，随即而来的是迎接新生的喜悦。
　　而当产婆出来告知是个女儿时，众人皆纷纷喜色，都围了上来看着刚出生的孩子，而谢景则是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刚进门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久经沙场他微感不适，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小跑到床前，看见江离满头大汗，面色苍白，浑身透着一股疲态，可是一双眼睛仍旧弯起一道笑意。
　　她看见谢景急匆匆地扑到床边来，伸出手，握住了他，“你有没有看见孩子？是个女儿，你的心愿达成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用手覆着她汗涔涔的额头，轻轻地擦拭，然后轻轻靠在她的脸颊旁，低声道：“辛苦了。”
　　“你先出去吧，刘妈妈她们要收拾产房了。我也有些累了。”她轻轻推着他的头。
　　而谢景似乎就赖在她身边不想离开，“我陪你。”
　　“今日我生产，这云都城都盯着呢。他们从我有孕到生产盯了这么多个月，如今瓜熟蒂落，他们必然来势汹汹，祖母和母亲恐招架不住。”她缓了缓，“再说了，你如愿了，有些人也如愿了，总要炫耀一番不是？”
　　他慢慢抬起头，有些不舍，“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打发那些牛鬼蛇神。”
　　她轻轻点了点头，实在疲惫的她还是没忍住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中。
　　而屋外谢景请来支应场子的何萍的夫人，看着止住啼哭的婴孩，也不知是该庆幸这个孩子可以打消帝王疑虑，还是担忧谢家未来的走向。
　　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张氏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今日忙里忙慌的，还未多谢夫人。”
　　她一回神看见谢景的大舅母，笑道：“不碍事。弄瓦之喜的大喜事，旁人赶都赶不上。”随即她有些羞涩，“只是，我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来庆贺这孩子。”说着就将手上翠玉环取了下来，“这个先将就将就，等我那位来了，再添礼。”
　　张氏满脸喜气地接过，“那就多谢了。”
　　何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笑道：“只盼着我家那口子脑子灵光些，别空着手上门，徒惹些笑话。”
　　二人聊得热切，就听见有人来报，阮公公奉陛下旨意前来恭贺谢家弄瓦之喜。
　　一瞬间，笑声突然间哑了，一阵静谧。
　　老夫人从谢景僵硬的胳膊里将孩子抱了出来，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晃了晃，逗弄着，不在意地吩咐着，“安阳，替世子更衣，我们一起往前去。”然后又吩咐那小厮，“你去告知公公一声，烦请等上一等。”
　　然后她看向何夫人，“劳你一同前去。”
　　何夫人随即应和道：“难得的大喜事，可不能落下我。”
　　一行人浩浩荡荡说说笑笑的往前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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