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心理剧表演在即。
　　心理剧的正式表演时间到来之前，这一群人还得去完成一些别的任务。
　　比如说化学预赛。
　　预赛这种东西就很迷，本来是高考层次的内容，拿来给这些学大学化学的人考。关键问题是参加化学预赛的人数还不到化学会给定的名额数，使得只要去参加的人就一定会有结果，至少也能参加夏令营，混一个省二省三。
　　聊胜于无。这次的考试地点，还是在学校的录播教室，然后却比去年多了一个意外来客。
　　意外来客是夏川卿。当他坐到教室里的时候，整个高二化竞班的成员都看向了他。
　　一时间分外安静，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唯独他的男朋友止不住说话的欲望：“话说川卿你怎么来了？”
　　“来陪男朋友考试，顺便找一个言正名顺的理由，到时候陪你一起去参加初赛。省选我就不陪你去了，因为那会抢你们一个名额。”夏川卿拿出纸笔，然后趴在桌子上，自然而然开始睡觉。
　　昨天晚上他一如既往地和顾聂一起熬夜看化学。对于他来说这场毫无压力的试，就是补觉的时间。睡觉前他特别理所应当地对顾聂道：“早点做完，不要让我失望。” 后者只得回应：“我尽量。”
　　“你要加油哦，如果你比我做的速度快，正确率高，会有小礼物。”
　　顾聂马上精神起来，“小礼物是什么”
　　然后他亲爱的男朋友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川卿你这就是画饼充饥。”
　　“我好歹画了个饼给你。”
　　“……”竟然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我睡了，等会卷子发下来再叫我。”说着夏川卿揉了揉眼睛，然后就真睡觉去了。
　　事实上这张卷子他做了不到一个小时。大概也就40分钟，夏川卿就从头到尾做完一遍外加检查完了。
　　然后卷子往旁边随手一放，继续睡觉。
　　过一会儿，顾聂也做完了，他轻轻推了推夏川卿，向他比了一个“出去”的手势。然后，顾聂拿起自己和他男朋友的卷子放在讲台上，两个人径直离开。
　　全场空了两个座位。
　　回到化竞教室后，夏川卿还是很困，忍不住继续睡着了。顾聂看着他在桌上侧颜，笑着叹了口气，摊开书本，不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除了化学预赛，学校还举办了一个樱花节的活动。大概就是学校想种一些樱花树，但是又不想花钱，于是让大家进行拍卖，买下的人可以在树上挂上自己的卡片，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这个对于顾聂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加上化竞的众人也有意向集体合买一棵樱花树，一伙人暗搓搓的讨论了一下，选择了二十七和二十八两棵。
　　二十七号元素钴，二十八号元素镍。
　　一群人真有眼光。
　　最后这两个数，在竞争对手极少的情况下，成功被他们拍卖得到，一群人在一棵挂了化竞班的名头，另一棵树上则是“顾聂&夏川卿”。
　　这真是明晃晃赤.裸裸的秀恩爱，就怕学校纪检的老师不知道，谈恋爱谈到这么嚣张的恐怕这学校也就他们两个，而且有可能从过去到将来也只会有他们两个，他俩的丰功伟绩将会被这棵樱花树刻录到很久很久以后，供后世的学生瞻仰。
　　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这大概是顾聂喜欢的那种类型，那嚣张之余又有着缱绻的温情。在每年樱花飘落的时候，他大概都会想起这件事，然后在那甜甜的香味里我一起和他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等到樱花开了又落，紫叶李已经长得茂盛的时候，心理剧汇演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到来了。
　　高二年级一共有十六个班，每个班准备一个节目就是十六个，每个班的节目还有一定的时限。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固定时间内演绎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完整的同时还与高中生心理有关。
　　夏川卿不知道顾聂究竟为此动用了多少资源，动用了多少人力，但是，对于他的学习一向有些苛责的夏川卿在此刻，却对于他的逃课保持了沉默，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许，默许他的这种行为，也默许这个行为之后的一切后果。
　　直到汇演的开始。
　　夏川卿设想过无数种汇演开始的情况，也设想过他无数的心情，但是，刚看到那意料之外出现的人时，夏川卿你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然后，就这样站在了那里。
　　夏梓席坐在全场的第一排，那是嘉宾坐的位置，这一次，理论上也只会有老师坐在那里。
　　的确，夏梓席是一个老师，但是他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场合，理论上来说，没有人会邀请他。
　　夏川卿转头看向身边的编剧，也是其中的演员之一——顾聂。
　　答案很有可能是他。
　　就像他不可能告诉林伟为什么会有人请这个人来，所以这是顾聂的私人之举。
　　太多的秘密缄默于口，不得言说，在眼神交流中，夏川卿却一瞬间觉得那双眼通透到让他能够理解对方的含义。
　　然后顾聂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双手很冰冷，不同于自己那滚烫的温度，但冰冷之下，是一种纵容和信任。
　　相信他一定会做得很好，相信他不会辜负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我去后台了。”顾聂看着夏川卿，笑起来，“我会加油的，这就当是我送给你春天的礼物吧。”
　　“我希望送你一个布拉维之春。但是，我却没法做到，那谨以此弥补我的遗憾和你的幻想。”
　　听见男朋友有些笨拙的承诺，夏川卿勾起嘴角：“加油。”
　　加油。

　　舞台的灯光打起来，眼前有些刺眼。一场场心理剧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从未停歇。
　　夏川卿的心思并不在心理剧上。
　　夏梓席究竟是怎么被请过来的呢？
　　大概率应该是顾聂搞的鬼。春节时，顾妈妈提到过，她说她有她的路子，可以查到自己和夏梓席那些琐碎，凌乱，甚至有些不堪的事情，那么她大概也能请到夏梓席前来观看这一场并没有太大意义的演出。
　　夏川卿想起顾聂曾对他说过，顾妈妈和自己同学的关系都很好，如果她同学都是她那样的人，能够联系到夏梓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可能夏梓席的到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
　　就像他遇见顾聂一样注定。
　　又一场心理剧结束了。
　　舞台上的光影渐渐散去，那个班级的道具组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各式各样的道具。
　　夏川卿看了眼大屏幕上投影出的字样。
　　角落里有一个“高二五班”。
　　然后，这个字样散去，变成了高二六班。
　　PPT的背景看起来像是有人手绘的，黑底银线，无数的线条与色块，图案一起拼接出一张华丽而规则的图像。
　　夏川卿的瞳孔收缩。
　　那是沿对角线观察到的尖晶石模型。
　　这绝对是顾聂的手笔。
　　模型周围是小三角形的碎屑，那样子仿佛有人打破了一块水晶，无数晶体的碎屑四散纷飞，在黑色的背景下分外鲜明。
　　而心理剧的名字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银色线条组成的尖晶石模型之下，所有的碎屑在它周遭浮动
　　——《布拉维之春》

　　烟幕，虽然夏川卿猜测那是几个家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冰，干冰带来的小水珠就这样把舞台匆匆笼罩。
　　背景翻了一页。
　　仍旧是黑底银字，有英文的圆体，有中文的行书。
　　“Chapter1”
　　“用从今往后的三年，去交换一个吉凶未卜的命运。”
　　“I would love to exchange three years from now for a fate at stake. ”
　　烟雾中，道具被一一放置好，烟雾散去，露出舞台中心那个茕然独立的身影。
　　那身影夏川卿不及看就知道是顾聂。
　　除了顾聂，大概再也没有人可以显得那么的特立独行，旁逸斜出；却又有那种俯视众生的姿态。
　　虽然有点夸张，但是穿着一身白的顾聂在台上确实像是个下凡的上帝，就差给他来个特效，披上一身金光了。
　　背景音乐在下一秒响起，声音微弱，仿佛听不见。
　　但是夏川卿不可能认不出。
　　Astral Requiem。
　　在他愣神的一瞬，顾聂已经开口，在他开口的同时，一个穿着厚重黑色风衣的男人在开门的背景音里从旁侧上台。
　　对于这位，夏川卿还勉强有点印象，这是王浩然，演员之一，但是演的是什么他没有关心过。
　　不过这马上就不重要了。
　　因为紧接着，颈挂式麦克风把顾聂的声音传到了整个礼堂。
　　“爸。”
　　夏川卿：“……”
　　见过霸气狂拽款顾大佬的同学们：“……”
　　夏川卿目光的落点从台上两个人的表演飘到了大屏幕的角落。
　　那里写了这一章节的表演名单：
　　许颖森饰（母亲）李燕，王浩然饰（父亲）夏曦，顾聂饰（儿子）夏无羁。
　　夏川卿：“……”
　　接着顾聂那声“爸”，还有半句话，“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本一句正常的话被顾聂那无所谓的语气生生说出了一种“你有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感觉，夏川卿在听见时，一瞬间觉得他在听自己说话。
　　顾聂在模仿他！
　　对，夏曦和夏梓席，李燕和李越，夏无羁和自己。
　　无羁，是自己对自由的偏爱，也是顾聂对他的愿景。
　　所以道具会需要金牌，会需要化竞参考书，会以布拉维之春为题，会有那近乎完美的尖晶石模型，所以顾聂那么尽心竭力不惜翘课，只是为了演绎出他的人生。
　　是的，顾聂说过会借由心理剧改变夏川卿和他父母的关系。
　　但是到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坐在第一排的夏梓席作何感想。
　　看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是一个近乎玄幻的事，夏川卿过去从未想像过这样的场景，任过去的他如何去想，如果见着那样的人，一定是极为惊悚的，但是如今，看到台上的另一个自己，就像看着冰下的倒影，那是顾聂为了他而拼尽全力去破的冰。
　　在寒冬腊月里，按照布拉维晶系排列的水分子在熵增之下融化，是布拉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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