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当轩怡醒来的时候，天微蒙蒙地透着光亮，此时的她正趴在桌上，面前的一滩水气早已浸透了桌面。轩怡抬头看向四周，昨晚写好的信整齐地叠在眼前，身边的煤油灯依旧亮着。轩怡抬手将煤油灯关掉，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身边的场景一样样地在眼前清晰起来，毛巾，脸盆以及秀兰的座位。直到完全清醒过来，轩怡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连忙转身探向身后的秀兰。
　　床上的秀兰呼吸均匀，睡得安稳，轩怡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然没有了温差。轩怡不由地松了口气，那没能在确保秀兰无恙的情况下就睡去的自责淡了些去，这时的她，才彻底地放松下来，有了精力去处理自己。
　　她抽了个信封出来，写上妻子的名字和家里的地址邮编，将信折起来装了进去，将自己的闹钟关掉，接着将盆里的水拿出去倒掉，忙完这些才提着自己的脸盆和毛巾，去水房收拾自己。
　　这一夜，轩怡提着心吊着胆，从来没有睡得这样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与妻子分分合合，亦真亦幻。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屋外细雨依旧，轻轻飘飘地浮在天地之间，昨夜雨到底有没有停过，轩怡自己也不确定。楚老师应该是不会来了，自己也没了跑步的精力，轩怡安下心来，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假。梳洗之后，轩怡提了把雨伞，拿着秀兰和自己的饭盒，早早地下了楼。
　　轩怡先拐到了值班室，将信投进了邮递箱，才向食堂走去。那信封鼓鼓囊囊，捏在手里，倒有了些份量，轩怡投得慎重，仿佛将它投出，便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那信写好后，轩怡便没有再检查，她有点害怕，害怕自己的所书所写，经不起自己的检查，但更有一丝期盼，期盼远方的她能读到看懂。
　　屋外湿湿嗒嗒，食堂里更是水汽蒸腾，轩怡穿进后厨，在烟迷雾障中找到了厨师。那厨师正掰着面团，一个个地往蒸笼里放，不知怎地，看见馒头，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轩怡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来打米汤？”那厨师回头，认出了正端着盒饭站在身后的轩怡，笑着问，“我认得你，你是那个食量大得惊人的女孩，是有人生病了？”
　　轩怡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那厨师从轩怡手中接过饭盒，浅浅地在粥面上划了划，盛出一碗稀稀的米汤来，又帮着装好，递还给她。
　　轩怡道了声谢。
　　那厨师眯着眼打量了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说，“你好像瘦了，那天你那个吃法，几个男生都不是你的对手。”
　　轩怡不知该如何解释，一脸的尴尬，只是此时肚子里又是一声，将她的尴尬放得更大。
　　“饿了吧，馒头还没好，来，饭盒给我，我再帮你打碗稀饭。”那厨师心善，永远的笑脸，“别不好意思，谁都有饿的时候。”
　　“谢谢！”轩怡想着拒绝，可生理需要终究还是战胜了心理上的羞愧，低着头将自己的饭盒递了出去。
　　那天早上，轩怡又吃了十几个馒头。看着那厨师从蒸笼里往外装着馒头，一副“早给你留着”的样子，轩怡不由地将露在外边的手腕往衣袖里缩了缩，将皮肤上的红斑掩进了衣服里。此时的轩怡全身泛着红斑，虽然浅浅地浮在皮肤下，不痛不痒，她却无法再视而不见。
　　这身体怎么了？又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饥饿感？轩怡细细想来，始终无法寻得要领。
　　只是这样的情况没有再出现，也没有给生活带来困挠，轩怡留意了几日，没有更多的发现。

　　细雨断续，却让人感觉延绵，天气便在这断断续续的延绵中渐地热了起来。端午节一过，气温一下子窜高了起来，天气也晴朗了起来，不再阴沉。“吃过粽子换衣裳”，老人嘴上的俗话，最为明显地反映在了姑娘们的衣裙上，衣服薄了，短了，颜色更加地绚丽了起来。白天的时间长了起来。轩怡早晨下楼跑步的时候，天已明亮，学校恢复了第三节自习，放学后的天色还未暗去。楚老师的舞蹈训练也在这个时候安排了起来。
　　舞蹈队的成立，是学校的一件大事，目的是为了参加全省高中生舞蹈比赛。消息是在星期一升旗仪式后，由许校长亲自宣布的。学校十分重视，特意在女生宿舍的一楼开了间房间出来。那房间原本当作储物间用，堆放着空的床架和桌椅，如今经过简单的整理打扫，特意在地上铺了地毯，当作舞蹈训练室。
　　楚老师挑选了十来个姑娘，组成了舞蹈队，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其中也包括了轩怡和她的舍友：秀兰。
　　对于平山县高中的孩子，舞蹈表演本就是个新奇不常见的东西，而能代表学校到城里去比赛，更是吸引了他们的关注。消息一经公布，舞蹈队的成员便成了同学们的焦点，她们的一举一动也成了同学间闲话时的谈资。

　　早晨的晨跑，因为舞蹈队的出现而热闹了起来。从舞蹈队成立的那天开始，楚老师便要求每个舞蹈队的成员都得提前到校，进行身体柔韧方面和体能方面的训练，而长跑便是体能训练的主要形式。每天早晨，一队姑娘在操场上跑圈压腿，大大地促进了学生锻炼的积极性，操场上晨练的同学多了起来。
　　虎子常常到操场看轩怡跑步。他也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在篮球场上和一帮打篮球的伙伴们一起打球。从篮球场回来的路上，他总是特意地从操场边经过，看着轩怡在场上奔跑，有时轩怡发现了他，挥手和他打招呼，他的一天便是好过。他也想着和轩怡一起跑步，和她多说说话，可她总是和她的班主任一起跑步，便不敢上前。
　　自从轩怡让他绑上红绳，他的心便有了些期盼，家长们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讨论，似乎与轩怡的关系是件不言自明的事，可他总觉得自己与轩怡之间有了阻隔，让他在心中不那么确定。上了高中的她，似乎变化了许多，以前只是挂在嘴边的减肥，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坚持了下来，以前的喜怒常挂在脸上，连狡黠都能从她的目光中读出，而现在的她，话少了许多，平淡的目光下有着深沉的心思，竟无法读懂。她似乎有着远大的目标，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而他只想着高中毕业后，能和她一起生活，一起到南方打工，满足她见世面的愿望。他信心满满，凭着自己的文凭和强壮的身体，让她过上好日子，是板上钉钉的事，而那一根红绳，便成了他通往理想生活的导线。
　　对于轩怡入选舞蹈队，虎子并不感到奇怪，她爱跳舞，从小学开始就是县舞蹈队的成员。那是一个民间组织，却是县上仅有的舞蹈团体。她为跳舞付出了许多，其间的辛苦与伤痛，他都知道，不过由于她的体型，一直都是陪衬的角色，也没有多少上台的机会。可这次的入选，他的心里却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预感。
　　操场上的观众多了，虎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常在轩怡休息时，给她递上毛巾，和她说上几句。虎子打球的伙伴，与轩怡有了照面，大伙儿一起说说笑笑，倒也化解了虎子的尴尬。
　　一来二往，总有好事者，逮着机会撺掇。
　　“虎子，在看谁啊？”身边的伙伴明知故问，此时的虎子，如往常般等在场边，看着场里的轩怡跑步。
　　虎子拍了拍身边的人，指着轩怡，窃窃私语道：“看见那个穿运动服的女孩了没，就是最后一排角上的那个，她是我的。。。嘿嘿。”
　　“她是你的啥？”边上的人装着不懂。
　　“哦！我知道，你说过她是你的老乡。。。好！”一阵哄笑。
　　“就是那个嘛，”虎子憨笑，“看到她手上的红线没，我亲自绑上去的。”
　　“这姑娘皮肤真白，眼睛又大，怎么看都不像从村里来的，怎么就跟你是老乡呢，让你白捡去了！”一帮兄弟在他的身边开着玩笑。
　　“虎子，不厚道啊，舞蹈队的姑娘，哪个不是。。。”不知谁冒了句，连带着手上的比划，
　　在空中划出两条弧线。
　　“小子，有福气啊！”
　　“小子，可以啊！”大伙儿七嘴八舌，更加地起哄。
　　“虎子，压力不小啊，要不要兄弟们帮你看着！”又有好事者不嫌事小。
　　“别，就怕你们这样，别帮倒忙啊，我还不知道你们想干嘛。”虎子的心情极好，巴不得大家都知道自己和轩怡的关系。
　　“那你说我们想干嘛？”大伙儿见虎子着了道，更加地起劲。
　　“好了，好了，今晚，我请大家喝酒去。”虎子笑着说。
　　“把你家的小媳妇也叫上，大家认识认识。”不知谁多嘴了一句。
　　“得了吧，你们。叫上她，还不得把我灌醉。”虎子倒是不傻，自己的媳妇可不得随意地让人玩笑，“走吧，走吧，别影响她们训练，兄弟心情好，说好了啊，晚上都来，不醉不归。”
　　“走勒！”大伙儿也只是找个机会喝酒，没有太多的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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