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老幼

　　大红灯笼高高挂，清风慢撵伊人归。夏凝昕的寒假作业还空了几道题，等待人解答。垂头丧脸跨过门槛，几道欢声立马钻进耳朵。

　　院里灯火通明，三家人屋里都光溢到院里地上满面皆是，人影在其间流动，苍老遒劲，年轻欢愉的话音挂在院里邱瑞英的藤蔓上，古井旁的摇椅像才被人摇了座，董凌正老脸酒红掀开邱瑞英家的门帘，朝里说着话。

　　各自家里都热热闹闹，终于赶走一个多月的冷清，夏凝昕对董爷爷打了招呼。唬住心跳，立马蹿进自己房间，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光灿，润粉脸蛋均匀吐着呼吸，用手捋了捋额角的长丝，边往看镜里她倾泻在腰身间的头发，眼眸殷切跳动到隔壁董冥灿的房间。

　　窗柩渡满了光，她肯定回来了。

　　夏凝昕像一个凿壁偷光的小孩，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书桌，直愣愣将目光锁在那最亮的一处。

　　从门口飞驰进一件大红袄子的身影，夏凝昕看清是董果儿，隔着窗户诶了声，起身时又找到一个理由。才准备亦步亦趋踏进董家房门，果儿又蹦蹦哒哒晃到门前。

　　朝里张望，发现只有叔叔在离间搬东西。

　　“嘿，看啥呢！”提防似地探出声，果儿想起她姐要搬去学校住，肯定就是因为夏凝昕做啥事太过分了，语气不太友好。

　　“我看什么管你什么事，我的糖呢？”双目略过果儿，夏凝昕提高她莺鸣似的声量，提示自己的存在。

　　“什么糖，我不知道。”

　　“你走之前，我忘了放在你这儿的糖！”

　　“哦，哦，被我姐吃了。”

　　“你咋不说话了？”果儿瞅见她眉眼弯弯，嘴却垂怯的模样，也摸出了三分大概：“你们这次闹的矛盾有点大哦，我姐为了你都要搬出去住了。”

　　两人身高不相上下，夏凝昕本来头正往窗身瞧，倏然间长发荡出一道圈，柳眼睁圆抓住果儿吊儿郎当的视线，急促问：“什么意思？！”

　　被看得心虚，果儿东张西望答了声：“我姐要去住校了。”

　　这话音还没落，身边的人就钻进屋子里。董冥灿空空荡荡的房间静的只能听见果儿叫喊了声“她没在这儿。”

　　夏凝昕不信董果儿说的话，即使她现在手心烫的让她心焦，脚底的寒气冷地让她打颤。被褥叠的整整齐齐，衣柜里清一色的衣服也还都挂在，她的二胡也还放在书桌旁，政治书还好好摆在右上方，所以：“你怎么会说她要走？”

　　“我没骗你啊，姐姐都跟大爸他们说好了。”丢下一句话，果儿还没噌到自己房间时，又被话绊住脚，“我不信！她现在去哪儿了？”

　　夏凝昕嗓音里泄出的害怕，让果儿多了几丝同情，比自己大两岁还跟她差不多高，瘦地只有胸前有料，“哎呀，你要想她就跟她一起去住校嘛。”

　　“她现在去哪儿了？！”小小的身板里愠怒透过发红的两瞥柳眉正慢慢流出，流利转过身双目含水死死盯住果儿。

　　她被夏凝昕突然爆发的气势压地哑声，咿咿呀呀喉咙间闷响，之前她觉得夏凝昕只是个软柿子，现在变成个硬柿子，转变太快，她接受不了。关键她从来没看见夏凝昕要哭不哭的样子，话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吹了。

　　鸦雀无声，连她爸都不晓得跑哪儿去搬东西，就她爷跟邱婆婆传来几乎微弱到听不见的唱戏声。果儿看了眼夏凝昕的睫毛似乎比她姐都长，浓密修长显得特别大，此刻却大的有些吓人。

　　直到，夏凝昕蓄水池般的眼睛慢慢从她脸往上抬，她尖尖的下颌染上阴影，身后多了面人墙的温度，果儿刚想张口叫声爸，就听见张盼儿清灵空润的嗓音小小喊着：“夏凝昕。”

　　立马如同得到救赎，果儿看见她姐目不转睛盯住夏凝昕，眼里情绪就跟男主角对女主角淌满爱意时的柔情相差无几，面子上却波澜不惊，话都不说一句。瞪她时很恐怖的大眼睛，此刻眨巴眨巴，睫毛蘸出几滴泪，断开视线。光芒温暖的对视切除，果儿看着都觉得可惜。望向她姐身边同样沉浸在莫名气氛里的张盼儿，身姿挺拔，秀气脸蛋上丝毫没被影响，还对夏凝昕挂着浅浅笑容。

　　不想她姐搬出去，不然周末就没人带她去吃肯德基，也没人给她检查作业，也没人能煮出好吃的番茄煎蛋面的味道。

　　暗下决心，他爸妈有可能出去买东西，果儿飞快拉上张盼儿的手臂：“盼儿姐姐你跟我去买一包卫生巾好不好，我大姨妈可能来了。”

　　“我包包里应该还有几片。”果儿觑见夏凝昕像一个布娃娃，两眼空泛目视她们的举动，她姐居高临下眼光一直罩住夏凝昕。第一次觉得盼儿姐姐不懂得为大局着想。

　　“哎呀，我量大，几片不够，你就陪我去嘛。”撒娇式地用身穿的大袄子上下揉搓张盼儿的外套。

　　“盼儿，你就陪她去吧。”长久的注视得不到回报，董冥灿不说伤心是假的，硬生生收回视线，口吐的言词染上眼色的温意。张盼儿点头示意，和果儿一俗红一雅红挨身走了出去。

　　一整天都在奔波途中，回来立马就见到夏凝昕，董冥灿把身上鼓涨的双肩包取下，微微松了口气，在别人听着却感觉她在叹气，很凝重的叹息声压地夏凝昕的心脏又沉了沉。

　　很不想看见她吗……

　　长久的沉默，一秒秒凌迟，割裂两人空间，董冥灿睇见夏凝昕用她浅蓝色绒毛袖口擦了擦眼，才瞧见她今天穿了海马绒深V领的修身短款，复古小众针织裙内搭，脚踝处纯白裤袜，淡粉的霍比特皮鞋面起了褶皱，一看就知道才从外回来的打扮。

　　并不去看夏凝昕的脸，刚刚几秒凝视是她没忍住，盼儿说她对夏凝昕的目光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之后，便收吧。

　　越过她，鼻间卷起薄薄香味，打开包帮盼儿把洗漱用品拿出来，董冥灿感觉喉咙里滋出水声，坐在床边，不知自己的眼神正在肆无忌惮打量夏凝昕的背影，她好像又瘦了。

　　放东西的声音停下，董冥灿开口，嗓音泽润起伏和缓，却像玻璃被夜击碎。

　　叮，攀上夏凝昕僵住的滑嫩耳垂，倏，向上，滑进她的耳蜗，“这次我忘了给你带吃的回来。”
　　跟嘴唇较劲的细牙松了松，夏凝昕鼻子沁进酸味，缓缓转身向董冥灿展开亮眸，空荡荡的床边，董冥灿坐的随意，比床高还长的两根小腿摆放往里恣肆蜷放，一侧唇角浮出淡然。

　　停歇止住的脑活动飞速翻阅，徐颖说的四个字扎进她的心里，实验对象……她喜欢女生是真的，她喜欢自己是假的，她只不过想测试自己，测试自己的反应，要不让她怎么会拿她和郑恒达比较……

　　缩在壳子里的夏凝昕诧异惊恐担心，问题不断向她袭来，扔来一颗颗深水炸.弹，比之前她想问董冥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寻求答案的人就在眼前，却装作看不见自己。她张口，未曾注意到自己清嗓音里的委屈：“你以后也不会给我带吃的了……”

　　脑子太乱，夏凝昕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看见董冥灿冷静无语转过身，抱了一床被子就要从她身边走过。

　　后天开学她就要住校了，她就不住她对面了，她们俩连邻居也快要不是了……一连串的想法让夏凝昕慌张，手臂乱挥抱住董冥灿的腰背，撞似地脸贴在她后脖颈上，哭音弱地如同和在稀泥里，董冥灿的心抽了抽，攥紧松软的被褥。

　　“你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你是不是只是想利用我。

　　“你别想多了，我喜欢你，也喜欢陈雪，也喜欢苏茜西，这是一个道理。”我喜欢你到，都不愿意我对你的喜欢打扰到你。

　　破冰之后，沉入更冷的寒渊，夏凝昕耳朵发疼，塞进她不喜欢的回答，纤细的臂膀像小鸟展翅护食不肯放手，寒意激发她的斗志，鼻音浓重喊道：“你骗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

　　院里邱瑞英的房间掀起一角帘，往她们这边望了几眼，对着董凌正耳语几句。董冥灿看见她爷爷慢步走了过来，连忙放下被子，手扳开夏凝昕扣住的手指，十根小指头攥地紧紧的。董冥灿怕把她手腕扳疼了，怒声吼了句：“放开！”

　　趁手指微微松动，董冥灿趁董凌正进门前一脚丢开夏凝昕的手臂。

　　没管董凌正狐疑的眼光，背挡住夏凝昕的脸，在她爷爷严肃目光中不急不缓关门：“爷爷，我换件衣服。”

　　彻彻底底两个人的空间，夏凝昕颤颤接过董冥灿递过来的卫生纸，也知道她刚刚说的太大声。不过，她也不用这么大声吼自己啊，是不是……

　　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轻，棕色窗帘上的人影只余出两个相隔很远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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