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线之外

　　她全身都很疼。
　　伤口又烫又辣，动一下都疼，连呼吸也疼。
　　她疼得想回家。
　　家……
　　.
　　她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是她非常熟悉的一扇门。
　　红褐色的，有些地方生锈了的金属门。
　　是她家的门。
　　她推开门，她的家人都在里面。
　　熟悉的声音也立即响起：“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弄的？快进来坐下擦药。”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她热泪盈眶，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好想你们”给咽了下去。
　　她没再前进。
　　她的家人也没走过来，他们在屋里边翻箱倒柜给她找药膏，边问她去了哪里，怎么受的伤，伤口疼不疼，有没有擦过药。
　　她用力弯起嘴角，不让自己哭。
　　“找到烧伤膏了！”屋里的人很开心，要走过来拉她：“过来擦药。”
　　“够了……”她垂下头，不想再看，“太假了。”
　　熟悉的女人握住了她的手，力道轻柔地托起，看着她骨肉狰狞的焦黑手臂，语气心疼：“是被同学欺负了吗？告诉妈，妈帮你……”
　　她甩开女人的手，对着空气大吼：“别做梦了！
　　“别做梦了！快醒过来！”
　　.
　　她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画面，她什么都看不清，只隐约看见周围变成一片黑。
　　所有东西都看不见。
　　她只能听到声音。
　　那是熟悉的声音在厉声呵斥，带着回响，震耳欲聋。
　　——“你这个废物！”
　　她用力捂着耳朵，颤抖地蹲下，蜷缩身体。
　　骂声还在持续，她用力捂紧耳朵，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听不清那些话语。
　　她不想听。
　　她不想回家了。
　　她没有家可以回。
　　她一个死人，哪有地方可以“回”。
　　.
　　.
　　.
　　每当她对自身存在的意义产生动摇，她创造出的这个世界都会跟着她一起“死”。
　　这次也是一样。
　　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又再次开始消散。
　　她创造出来的那些人们，有些人在恐慌，有些人在昏迷，有些人在骂：“那个混蛋作者！”
　　.
　　.
　　.
　　她听到了他们的愤怒与痛苦。
　　消散暂停。
　　.
　　她眼前的画面恢复，她还站在那扇红褐色的门外。
　　她不敢推门了。
　　门却从里面被炸开。
　　她吓得抬手挡，却没被爆炸波及，连热气都没感受到。
　　她放下手，看到大门处空无一物，门内也空，只站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别带我。我还没活够呢，刚赚到四位数的钱，还没买什么东西，凭什么现在就让我死？！”衣着干净又合身的男孩满脸不悦。
　　她开口道歉。
　　男孩更不高兴，眉头紧皱。
　　“我不是故意连累你们的。”她跟他解释世界会陪她一起“死”的原因，然后叹气，“我都烧成骨灰了，还没死透，好累啊……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直接消失，不影响到你们吗？”
　　男孩陪她想了一会，发现暂时想不到，就劝她先为了他们活下去：“至少先让我活到十八岁吧。”
　　云塍的设定里，满十八岁才是成年。
　　.
　　她没有回答。
　　男孩再次劝说：“你就当死前旅游行不行？放平心态，开心玩个几年，几年后再死。
　　“没准这段时间里，你能找到‘不影响世界也能死去’的方法呢！
　　“或者你根本活不了几年了，等哪天能量耗尽，你就能消失了？”
　　她点了头。
　　.
　　她现在也只能活着。
　　她不想害他们跟她一起死。
　　男孩放心了：“那你就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她懂男孩的言外之意：好好看看这个，她亲手创造出的世界吧。看出感情了，她就更不舍得毁掉这个世界了。
　　.
　　.
　　.
　　她深吸了一口气，闻不到梦境里的家的味道，只闻得到自己身上焦糊的熟肉味：“小火……”
　　男孩摆摆手：“你还是叫我大名吧，这么叫好奇怪。”
　　她看着男孩的眼睛，向他道谢：“河廿羽，谢谢你。”
　　河廿羽疑惑：“谢我什么？”
　　她笑着：“谢你能来，谢你劝我活下去。”
　　河廿羽依然不解。
　　她却不说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河廿羽是除了她自己外，唯一一个，来劝她“活下去”的人。
　　虽然在现实里，她已经烧成骨灰，死得不能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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