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历练的日子

　　“吱呀。”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过道里的烛光，落在小屋里，狭窄昏暗的地方一览无余。

　　简陋的木板床，一个恭桶，头顶靠近顶部的地方，只有一个通风的小窗。

　　看着有点像监狱。

　　排在后头的玲珑如是想到。

　　“进去。”夫子像狱卒一样冷酷无情，侧开了身，让人进去。

　　有人慌了，“夫子，你可不能动用私刑啊。”

　　“对啊，这不是监狱吗？小惩大诫也不至于这样啊！”

　　“没错没错。”

　　齐夫子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学子们，“你们没被长辈关过？”

　　有些人沉默了，语气微弱地反驳，“但，但那也是关在自己房里啊。”

　　哪有像这样，被关在地牢一样的地方！

　　“科举的隔间更小，你们就当提前适应了。”

　　我们又不去科举！

　　没等学子们反驳，夫子就把一个个刺头关进了禁闭室里。

　　轮到玲珑的时候，她倒是不带怕的。

　　就是……

　　她看了一眼满脸紧张、浑身紧绷的幼崽，指了指，“我能和他关在一起吗？”

　　幼崽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岳敕双眼一亮，看向夫子，满是希冀。

　　“不能。”

　　男童的眼睛又暗淡下来，垂头丧气。

　　好吧。玲珑眨眼，投以遗憾的目光，径直走了进去。

　　正要把人提溜进去的齐夫子落了个空，他反手关上了门，扭头看向最后一人。

　　“……你去这间。”

　　扎实的木门关上，小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穿堂风呼呼地从头顶的小窗吹来，让人感觉头皮发凉。

　　玲珑仰头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顶的“覆海”好像比学舍的低了点。

　　很快，她就把这些有的没的，抛在了脑后。

　　玲珑褪下鞋袜，盘腿坐在小木板床上，早早地开始了修炼。

　　被关进来前，夫子还带着他们吃了一顿好的。

　　玲珑很是乐观。

　　不用上课，还能修炼一整天，真是太好了。

　　入定前，玲珑美滋滋地想到。

　　其他学子就没这份定力了，看到关禁闭的地方，竟然跟监狱一样，登时就有人打退堂鼓了。

　　真被关进去，那冷风呼呼地吹，就像恶鬼索命似的，发出呜咽的声音。

　　要说这样，一群自诩不凡的学子还能强撑着。

　　“啊，老鼠！”

　　不知谁惨叫了一声，本就惊魂未定的学子们接连叫了起来。

　　顿时就像雪崩了一样，压在心里的恐惧瞬间爆发了出来。

　　一连串哭爹喊娘的，“呜呜呜，夫子我错了，放我出去。”

　　“爹，娘救命啊。”

　　在一片喧闹声中，某处单间安静如初。

　　盘腿而坐的少年神色平静，稍显阴鸷的双眼微阖，呼吸浅浅，像睡着了一样。

　　玲珑放缓了呼吸，耳边的声音仿佛尽数褪去，只能听到有节奏的呼吸声。

　　慢慢的，连呼吸声都尽数屏蔽了去。

　　意识沉浸其中，仿佛进入到了玄妙的境界。

　　整个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掠过诸多画面。

　　“就知道吃，让你抓稳一点……”

　　泼辣的女人嘴里骂，眉头紧拧，满脸不快。

　　发面似的男童拍着手掌，咯咯地笑。

　　圆脸少女投来自求多福的目光，大口啃着馒头。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馒头。”憨厚老实的男人劝说。

　　女人尤自不满地念叨着，“什么叫一个馒头，那可是精面……”

　　呆愣的女童看着自己的手。

　　半个馒头落在了地上，沾染了灰尘。

　　一家人在讨论着，男主人狩猎归来，活蹦乱跳的猎物，能卖多少钱，叽叽喳喳地说着，到集市上，要买什么东西。

　　这插曲，好像就过去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像镜面一样，裂开了一条缝。

　　瘦小的女童在这边，温馨谈论着未来的一家人在那边。

　　亮堂的场景，变得灰暗朦胧，看不清每个人的神色，只能看到开合的嘴唇。

　　女童弯身捡起掉落的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塞进嘴里，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说你傻你还不认，捡起来也不知道把掉地上的那块给去了，饿鬼投胎似的，拿去……”

　　“啪。”女童一手甩开了女人的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跑出去了。

　　“这孩子，跟牛似的，拗的很……”

　　女童埋头奔跑，她跑得很快，像要迫切摆脱什么似的。

　　很快，她跑到了山顶。

　　偏僻的山村安静平和，十年如一日，田垄齐整，耕农埋头插秧，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女童瞪眼看着，微风吹来，渐渐红了眼眶，她咬牙仰头。

　　玲珑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心里像被感染了一样，升腾起各种陌生的情绪。

　　悲愤，憋屈，压抑，怨恨，不解……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

　　女童握紧拳头，飞快地抹掉了眼角的水渍，睁大眼睛，看着远方。

　　突然，一顶漂亮的轿子出现在乡道里，停在了地主家气派富贵的宅门前。

　　一只手，撩开了轿帘。

　　女童下意识背着双手，往身后藏，脸上带着几分瑟缩自卑。

　　镶嵌着珍珠的绣鞋落地，满头珠翠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在奴仆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宅子里。

　　女童痴痴地看着，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这不是二丫吗？玲珑模糊想起，刚到来时，感受到的强烈情绪。

　　她在想什么？

　　玲珑突然这样想。

　　念头闪过，仿佛打破了什么隔阂，繁杂的声音涌入耳际。

　　[好气派，她的爹娘应该很宠爱她吧。]

　　[如果我也能过那样的生活……]

　　[为什么我不是地主家的孩子？！]

　　[……就算是，好东西也不会留给我。]

　　女童看着远处的佃农。

　　[我和他们一样……]

　　[我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

　　强烈的饥饿感传来，玲珑一时也分不清楚，是她自己的，还是眼前着幻象的，更搞不清楚，明明只是一段记忆，一段过往，为何又是沉郁猛烈的。

　　女童就像一团冷冰冰的鬼火，安静地燃烧着，那双眼睛，却又透着要将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毁掉的怨恨。

　　但她什么都做不到。

　　女童蹲了下来，宣泄般扯了一把草，塞进嘴里。

　　“呕。”

　　身体却排斥着这样疯狂的行为，她吐了，连带着没消化完的馒头。

　　女童看着掺着馒头的呕吐物，趴在草地上哭了。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他们了！]

　　[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我要吃很多好吃的，填满，把肚子都填满。]

　　[我要穿漂亮的衣服，住漂亮的大宅子。]

　　[我要让他们后悔！]

　　急促又颠三倒四的话在耳边回响，逐渐扭曲，带着某种强烈的执念。

　　眼前的画面一转。

　　“啪”的一声，像一颗血球砸在了眼前，鲜血迸溅，晕染了红。

　　浑身狼狈的男童呆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光，哀嚎，鲜血。

　　“逸儿快跑！”声嘶力竭的声音，夹杂着越来越低的闷声。

　　重物落地。

　　这一刻，世界仿佛陷入了寂静。

　　刀刃刺破皮肉，拉破血管，在肌腱穿行，又骤然抽出，末了，又透着点遇到阻碍的顿感，金属刮蹭的粗粝声，组成了让人胆寒的祭乐。

　　“哒。”

　　血花落下，“跑啊！”

　　停滞的世界重新动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风声呼呼吹过，画面却是模糊带着水雾的。

　　凌乱的画面不断翻转，时而是他人的场景，时而又出现了男童。

　　玲珑有些莫名，这是谁？

　　然而，和先前一样，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害怕，恐惧，痛苦，茫然，更猛烈的恨意，像翻涌的潮水，拍打着堤坝，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

　　灰蒙蒙的画面，像被扎破了洞，投入了光。

　　玲珑眨眼。

　　她看见瘦削抽条的自己逆着光，踏进了破庙。

　　有些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我要死了吗？]

　　[不，我不能死，我要复仇。]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无论是谁都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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