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杜若晴早起梳洗停当，就一行往老太太这边来请安。
　　冬梅跟着杜若晴小声说：“太太也真是好性儿，还早起去给老太太……”
　　冬梅话还没说完，杜若晴忽然斜着眼睛瞪了冬梅一眼，冬梅立刻噤若寒蝉不说话。杜若晴摇摇头说道：“我有好多天没来看看老太太了，做儿媳妇的道理我还是有的，老太太最近懒懒地不爱搭理人，我若是再不去看着，她老人家越发要生气了。”
　　来到老太太园子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园子里打太极。杜若晴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只是微笑不语。瑞芬给杜若晴请了安，杜若晴笑着说：“瑞芬姑姑以后就别给我行礼了，论年纪您是我的长辈。”
　　瑞芬笑笑说：“整个许宅就太太宅心仁厚，可是老奴毕竟是奴婢，怎么敢越了礼数。”
　　老太太此时已经打完了太极拳，瑞芬赶紧拿着毛巾跑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点点头，一边擦着汗一边对行礼的杜若晴说：“是晴儿来了，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了。”
　　杜若晴上前一步，瑞芬就识趣地让开，老太太伸出手，杜若晴就搭了一把，两人一起往屋里走了进去。老太太坐定之后看着杜若晴说：“我听说三姨太的胎已经有四个月了，这时间一晃而过，只是不知道这回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杜若晴笑笑说：“请了李大夫来看，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李大夫说可能是个男孩，可是现在到底月份浅，还不能确定的知道。”
　　老太太看着杜若晴，她温柔如水地说着，好像当真说的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儿。只是老太太总有种不安的情绪，她感觉杜若晴好像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温柔单纯。然而老太太仔细地去看杜若晴的眼睛，她只是柔柔地回看着老太太，半晌才试探性地问：“母亲，怎么这样看着晴儿，可是有事吗？”
　　老太太一晃神，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外孙，要知道，你才是许家名正言顺的正妻。”
　　杜若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手里的手帕子已经被手汗沾湿，杜若晴紧紧地握住手帕子，可是脸上却含着歉疚说：“老太太别生气，都是晴儿不好，不能给许家生个一男半女……”
　　老太太瞧瞧杜若晴，然后摇摇头说：“也罢，我也并不是怪你。我只是心疼你罢了，这种事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事儿，今儿是十五吧，晚上让宁儿去你房里。”
　　杜若晴笑着说：“少爷这几天宠爱二姨太，昨天晚上还去了二姨太那儿，而且少爷好几天都没有潇湘馆看招弟了，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去潇湘馆看招弟。”
　　老太太眉毛一蹙，然后缓缓问道：“招弟确实招人疼爱，连我这个做祖母的也要偏疼几分，到底是我们许家的第一个孩子，宁儿宠着点也无所谓。只是，这初一十五去鹿韭园的惯例是不能改的。”
　　杜若晴笑笑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晴儿不计较这些，只要少爷能开心就好。”
　　老太太接着问道：“怎么宁儿又喜欢那个二姨太了？不是前一阵子和二姨太闹得不可开交，怎么这阵子又好上了？”
　　杜若晴马上说道：“其实这事儿要说起来就话长了，昨天外面裁缝铺的人把宅子里姨太太们的冬衣送了进来。几个人在我那挑衣裳，可是谁知这三姨太合二姨太就起了冲突了，只道是三姨太看上了二姨太的一件衣服，所以两个人就起了点争执，到最后还是三姨太把衣服拿走了，所以二姨太可能受了点委屈，少爷心里记挂着二姨太，少不得要去安慰一下的。”
　　老太太疑惑地问道：“姨太太们的衣服不都是早先定好的，又怎么会起冲突呢？”
　　杜若晴笑着说道：“说起这件事也是巧了，平时姨太太们都是喜欢穿旗袍的。今年冬天，来了几款新样子，所以大家都定了旗袍。四姨太是不喜欢穿旗袍的，所以定的是洋装。只是巧了最近三姨太月份大了，穿旗袍就穿不了了，二姨太正巧定了一件广袖的裙子，三姨太就看上了，就是这么个事儿。”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二姨太虽然受了委屈可三姨太到底是怀了身孕了。你心里记着点，一定照顾好三姨太的胎，许家总得后继有人。二姨太那边，既然宁儿宠着那就安抚一下，再做一套衣服就是了。”
　　杜若晴笑着点点头，又跟老太太说了会话，看老太太有些累了就说鹿韭园还有些事，就不陪老太太。杜若晴走了之后，瑞芬一边给老太太换衣服，一边说：“老太太怎么还想着让太太安抚二姨太，不是最不喜欢二姨太的吗？”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到底是宁儿喜欢的人，我再不喜欢也只能忍住不提了吧。还好这个汪淑贞，也没有给我多事。”
　　瑞芬摇摇头说：“到底，是她生母出身不好，二姨太其实看起来还是知书达理的。”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说：“说起来，我不是那种拜高踩低的人，瑞芬你跟我一辈子了，你是知道的。我只是……”
　　瑞芬点点头说：“老太太心中的苦，我奴婢当然是知道的。只是，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老太太答应了一声说：“是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最终的赢家到底是我，对吧。”
　　瑞芬安慰老太太道：“老太太还是别想了，刚才太太来的时候拿来了牛舌饼，说是着人从北京带回来的，特意给老太太拿了来，老太太也尝尝。”
　　原来那牛舌饼是杜若晴的父亲的朋友从北京带来的，她父亲的朋友从北京回来听说北京城正打着仗，乱的不可开交。自从那天杜若晴的父亲派人来给杜若晴送这牛舌饼，来人说了北京的境况，冬梅和春兰就听得心惊肉跳。冬梅和杜若晴回到鹿韭园之后，冬梅忽然问道：“太太，你说着京城打仗，会不会打到之江来？”
　　杜若晴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打仗那都是男人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想那么多。倒是你，怎么想到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冬梅笑着说：“我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只是我看老太太今天的意思，竟然还愿意护着二姨太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杜若晴冷笑一声说：“到底是她儿子喜欢的人，她怎么也得忍着点吧。只是我忽然觉得有点意思的是，汪淑贞怎么能让少爷那么迷恋她，我以为少爷知道了她和杨玉树的事儿，总要大发雷霆的，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的光景。”
　　冬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太太，有件事，我那天看见四姨太在府外和一个男人说话。”
　　杜若晴自己喝着茶，完全不理会冬梅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四姨太天不怕地不怕，少爷对她也没什么大兴趣，只是……我就是担心她会不会怀孕呢。”
　　冬梅立刻说道：“要说起四姨太也是奇怪了，其实少爷也没少去琼花苑，怎么就不见四姨太的肚子有动静。”
　　杜若晴冷笑一声说：“她每天就知道出去乱跑，这肚子怎么能有动静得了。不过，她没动静也好，省得我动手了。只不过，你也给我警醒着点，要是有办法能让四姨太永远生不了孩子，最好以绝后患。”杜若晴忽然想到了三姨太汪紫瑜，杜若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勾出一摸邪恶的笑容，她的心里忽然想到了孩子。杜若晴嘴角的弧度忽然慢慢消失，她愤恨地盯着不远处的叶下珠，然后用牙根磨出几个字说：“把那盆叶下珠拿过来我看看。”
　　冬梅看了一眼杜若晴，知道杜若晴心里不自在，就把那叶下珠端过来，然后对杜若晴小声说道：“太太，您记错名字了，这是含羞草。”
　　杜若晴斜眼看着这盆含羞草，然后指腹轻轻滑过叶脉，可是那含羞草一动不动，杜若晴轻轻说道：“这是太太让瑞芬妈妈赏给我的，我听说前几天瑞芬妈妈送东西的时候还看了这含羞草了。每天在这园子里，听得都是些阋墙谇帚，看别人怎么争宠怎么闹，我却从来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名义上的太太而已。”
　　冬梅小声安抚杜若晴说道：“太太还是不要这么随意的说话，恐怕是隔墙有耳，还是忍忍吧。”
　　杜若晴叹了一口气说：“我忍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冬梅，你告诉我。少爷他可有真心疼爱过我？连一个姨太太都比我强上许多，纵然那个孩子不是二姨太害死的，可是他当时竟然都没有过多的苛责二姨太。我心里真的恨，本来我应该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太，哪怕是少爷不得不再娶几房，我只是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而已，可是这些，都是她们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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