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法兰克福航站楼外，满满一空的繁星，我有一丝恍惚，好像那年洱海的夜晚，璀璨炫目。John笑着揽过我的肩说：“走，蓄儿，我们回家。”
　　出租车冲上一段长长的缓坡后徐徐停下来，一大开阔的草坪，茂密的灌木簇拥着一栋三层小楼黑黢黢的轮廓。我在夜色里踏进了这个陌生的家庭，没有人来迎接，只有草坪上几盏矮矮的庭院灯闪烁着昏黄的光。John轻轻开启回廊后的门厅，打开了玄关的吸顶灯，在鞋柜里找出了双厚实的拖鞋为我换上，牵着我的手穿过一间不大的前厅径直将我送上了三楼，他推开三楼斜对楼梯口的房门，打开了屋里的灯，将我挽进去。在我耳边轻轻说：“到家了，蓄儿，这一天，我不知道想了多久。……你乖乖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把行李搬上来。”
　　我坐立不安地环顾着这个房间，挺宽敞，带一个独立的盥洗室和一个入门式衣帽间，还有一个漂亮的半月型大露台。厚重的大床，梳妆柜，沙发，茶几，衣帽架，几盆翠绿的阔叶植物，点缀其中，这个卧室很典雅，但却陌生，一丝别扭，这里曾经生活着一个故去的女主——嘉琪，让我心里有些发怵。
　　John将行李一一搬上了楼后，我可怜巴巴地问道：“John，我记得你曾说过这层楼上还有个小书房的，它在哪儿啊？”
　　John用手一指回廊尽头的房门说：“就是那间。”
　　“我可以看看吗？”
　　John一笑，“当然可以，就是今天太晚了……”他还没有说完，我已经拉起他的手，示意他带我去看，John轻轻扭开了门锁，推开房门，打开了屋内的吊灯，一片暖黄的光。这间书房的格局没有什么特别，是John喜爱的英伦怀旧的基调，房间不算太大，除了一排排书橱，靠墙一侧摆了张不算太宽的小床，我目测了一下这床的尺寸，觉得睡下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于是撒了娇。
　　“好哥哥，我们住这间吧。”
　　John一惊，“住这里太委屈你了，蓄儿。房间里连个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不方便。”
　　“我喜欢这里，这是你一直住的地方，可以吗？”
　　John捏了捏我的脸颊，他明白我的用意，笑着说：“好，就住这儿，晚上起夜的话，我陪你到卧室去。”John将我的衣箱单独搬进了小书房。
　　因为时差，我们在飞机上已经睡足了觉，又吹了夜晚的寒风，反倒没了睡意。John却关了灯，哄我入睡，他怕我调节不好会头疼。其实他自己也并没有睡意。于是我们相拥着闲话，也不知是什么睡着的。再次醒来，我有点晕头转向，仔细一想才明白我是到了德国。轻轻一翻身，背后却是一空，我一惊，忙伸手向身后一探，被子早已凉透，我急得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John的睡衣搭在床头。撑起身环顾四周，小书房里已经透亮，却不见John的身影。我下意识在房间里寻找时钟，却没在目视范围内见到。我赶忙下床，脚趾触到地板时才发现竟是温热的，就干脆赤着脚跑到门口，手搭在门钮上的那一刻又忙缩回来，我忽然意识到踏出这个门，外面就是个全然陌生的新世界。除了见过一面的裴总之外，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成员我都只有一个定格在六寸照片中的默默然的印象。
　　我退回到室内，走到窗口，将窗帘撩起一道缝隙才发现昨晚还是遍布繁星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细细碎碎地落在那片枯黄的草地上，一个很小的女孩蹲在地上胡乱地抓着一层薄薄的积雪，身后站的人正是John。我心一惊，那就是柊儿吗？还没等我仔细看，就见裴总走出来，好像和John说了句什么话，John转身回了屋，裴总却走到她身边蹲下，梳理了两下她垂在耳边的乱发，抱起了她，和她说了些什么，那小丫头乖巧地点着头，亲昵地搂着裴总的脖子，被裴总抱进了家，从我站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裴总上扬的唇角，竟是那么温和的笑。
　　门忽被轻轻推开，John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站在窗口的我，一惊，“蓄儿，你醒了，怎么穿得这样单薄站在窗口呢，感冒了怎么办？”John快步走到我身边，拉我到床上坐下。
　　“地板挺暖和，这屋子里一点都不冷。”我笑着说。
　　“就算是有地暖，也不能穿那么少，你现在身体弱，更要留神才是。”
　　“几点了？我是不是起得太迟了？”
　　“不迟，正好赶上了午饭。”John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头。
　　我瞪圆了眼睛，“那么迟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第一次见你家人就睡成这样，你还想让我怎么丢人才好。”我郁闷地轻轻打了他两下。
　　John笑着安慰，“不碍事的，昨晚我们倒时差睡得太迟了，他们能理解，蓄儿，你换好衣服到卧室去洗漱吧，我在那屋里等着你。”
　　我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到了隔壁的大房间洗漱好，在镜子前梳理着我的头发，自从怀孕后我不再掉头发，粗粗的一大把，而且发质相当黑亮，披散下来时更显出我脸的苍白。我的确瘦了，连小下额都变尖了。可能是我离开南京后对John的思念发自了肺腑，悄无声息地憔悴了身心。我不想让John的家人觉得我太过羸弱，特意编了发辫，这样显得人精神且清秀一些，我很想给John的家人一个好印象。
　　John见我出来，拉过我凝视片刻，眉头轻蹙：“蓄儿，你怎么怀孕了反而瘦成这样，真的只是贫血吗？我们到德国的医院再去检查检查吧。”
　　我俏皮一笑说：“瘦了漂亮一点没有？如果是胖得圆鼓鼓的，哥哥还能喜欢吗？”
　　John刚要说话，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还没有来得及应门，一个小男孩一推门闯了进来，用德语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就听见John用中文吩咐道：“Kevin，这是韬蓄婶婶，你应该来问个好，你在婶婶这儿要说中文，好吗？”
　　小男孩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婶婶好，妈叫你们去吃饭。”
　　我温和一笑说：“谢谢你。”
　　他转身就跑下了楼。John也一笑，领着我下楼，“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6岁了，你以后叫他Kevin就行。”
　　我随John穿过前厅，后侧是个敞亮的大厅，有一个电动的壁炉让屋内显得暖意融融。靠近壁炉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戴着老花镜，依在扶手上看报纸，虽然上了岁数，但皮肤依然白皙，盘着头发，体态优雅，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正是John的母亲。她旁边的沙发上坐着裴总，两腿间站着那个他抱回来的小女孩，两人正在拼一块乐高的积木。Kevin跑到小丫头身边一夺她手中的玩具说：“柊，你不会，我来弄。”
　　裴总却拉住那孩子，将他手里的玩具抢下来，还给了小丫头，“Kevin，妹妹还小 ，不会很正常，你别捣乱。”他一抬眼看见我们走进来，一丝浅笑浮过冷俊的唇角，“韬蓄，好久不见了。”
　　我很局促竟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好，是裴总还是大哥，最终我选择了省略，拘谨地回道：“您好！好久不见。”
　　我们对话惊动了老夫人，她抬起眼皮，眼睛向上跃过镜框瞟了我一眼。John紧紧拉着我的手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说：“妈，我带蓄儿回家了。”
　　她极不情愿地摘掉了老花镜，抬起头，斜视着我，虽然她是坐着，我是站着，但我却觉得那目光压着我，像她颈上的珍珠项链一般透着冰寒。看到她微微仰起的脸我才发现，裴总的眉眼很像她。她淡淡一句，“几个月了？”
　　虽是吴音软语，却让我背如芒刺，甚至都不敢开口叫她一声妈，只是小声道：“五个多月了。”
　　她的视线从我身上飘忽到John脸上， “峤恩，你总是这样给我们惊喜。” 那是没有任何语调的寡淡。
　　John忽就有力收紧我的手，我感觉到他骨节凸起，绷紧了肌肉。他轻轻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却从前厅传来一个女人清亮的声音：“爸，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大一颗圣诞树啊？”
　　一个小姑娘冲进了厅里，边跑边说：“妈，今年树下总可以放下我想要的礼物了吧？爷爷你快点立起来，我来装饰！”
　　裴总站起来，去帮忙。Kevin和柊儿也跟过去，那小姑娘却霸道地一把推开了柊儿。柊儿却仍然想去看，小姑娘干脆叉个腰挡住她，柊儿只有她腰腹间的身高，便想从她手肘下方钻过去，她却左右围挡。John忙松开我，抱起了柊儿想让她看见那颗正被拖进会客厅的圣诞树。柊儿却无一丝感激，静静看了John一眼，就扭动着身子要下地。John只好将她放下来。她退到刚才裴总坐的沙发边，拿起一块小小的乐高，怯生生地看看John又看看我。
　　我心疼着这个不久前刚失去了母爱的孩子，蹲下身微笑地招呼她：“你是柊儿吧？”
　　她紧张地看着我，背脊抵着沙发坐垫，没吱声，我轻轻靠上前一点，保持着小半米的距离，温和地问她：“你在玩什么呢？”
　　柊儿看了一眼她自己手里的乐高插片小声说：“积木。”
　　我试探地伸出手想拉住她的小手，她却忙往旁边一躲，我不敢再去碰她，拿起沙发扶手上一把散落的乐高插片笑着说：“阿姨陪你一起玩吧，柊儿，你喜欢什么，阿姨可以拼出你喜欢的东西。”
　　柊儿不确定地看着我，一声不吭。我手里捏着那一小把插片想了想，随意拼出了个小鸭子的图案，放在手心里逗她，“小鸭子，喜欢吗？”
　　柊儿有点心动，眼睁睁地盯着我手心里的小鸭子，却不敢动手去拿，我微笑地向前送了送，她却茫然地向四周一扫，好像想找个什么人认可一般，John忙鼓励道：“柊儿，喜欢就拿着吧。”
　　柊儿小心地拿走了那鸭子，我就听见头上面传来一个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这是韬蓄吧？”
　　我扭头仰视到一张老年人的脸，眉眼挺有神采地看着我，John忙提醒，“蓄儿，这是爸。”
　　我赶着站起来想问好，一阵天昏地暗的眩晕险些让我跌回了地上，幸好被John有力地撑住，耳边飘忽着他急切的关怀，“蓄儿，头晕吗？快坐下。”
　　我闭上眼睛，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等眩晕过去，挤出一个笑脸说：“只是起来急了，没什么。”又忙向那个高大身影一笑：“我是韬蓄，爸爸好。”
　　老先生比老夫人和气些，他轻点了下头说：“快坐下吧。”
　　身后一个女子绕过来，招呼道：“快坐吧，饭菜就快好了，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Bert这孩子也没交待。”她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我才看清楚这个女子卷卷的头发，圆圆的脸，一双含笑的眼睛，月儿弯弯，肤色白净，身材微胖，天生的和气模样。这位中年女人年轻时也一定是个乖巧甜美的女子，看得我心里一暖，颇有好感。于是很自然亲切地叫了一声：“嫂嫂好。”
　　她打量了我一下，疑虑地问：“怎么怀孕了还这么瘦，是不是还吃不下东西啊？”
　　我忙说：“不是的，我反应并不大，什么都能吃的。”
　　她看了John一眼，玩笑道：“Bert，你好像不太会照顾人哦……”
　　John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语气却挺尴尬地说：“是不会。”
　　嫂子向壁炉边忙着装饰圣诞树的女孩一招手，喊道：“Ellen，过来……Ellen……Ellen……”
　　Ellen不耐烦地从裴总身侧扭过头来，“干嘛？！我在帮爸挂彩铃呢。”
　　“来见见你婶婶。”嫂子又招了招手。
　　Ellen远远瞥了我一眼，不满地问道：“又是一个婶婶吗？”
　　嫂子脸上一僵，忙堆出一脸尴尬的笑看着我，“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太介意啊……日后熟了就好了，我女儿，Ellen，9岁了。”
　　我不受欢迎，我知道，但却不得不微笑，“嫂嫂的一双儿女真是讨人喜爱……”
　　之后的一顿饭吃得拘谨，唯一欣慰的是John的家庭移民多年却还保持着中国人的传统，饭菜是中式的，但口味却是苏式的甜鲜，我不习惯。饭桌上，John母亲的眼睛总是捎带过我，虽然我正眼看去时，她的目光早已不经意地移开，但却让我更加不自在。一家人只有Ellen和Kevin在小声争论关于圣诞礼物的事。柊儿坐在宝宝椅上，自顾自地玩，嫂子时不时停下来，招呼她快点吃，然后喂她两口。看着那孩子低垂眉眼，出奇的安静，让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嘉琪在这个家里会是怎样的境遇呢，我很难想象。嫂子见我吃的少，客套地招呼我多吃一点。
　　“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John的父亲忽然问我话时，我正在夹菜，忙放下筷子回道：“都在一家国企上班，妈已经退休了。”
　　他一笑，“我早已退休了，你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
　　“没有，国内实行计划生育，一家一个孩子。”
　　John的父亲轻点了点头，他停了好一会才说：“我听小恩说你本来是在公司实习的，为什么不留在公司工作呢？”
　　我没想到John的父亲会提起这事，顿了顿：“我不擅长。”
　　裴总听闻冷漠地看了我一眼，John的父亲却一笑，“是吗？小恩说去年美国那个新订单，你功不可没。”
　　我看了John一眼，你还真是力捧我啊，“那是凑巧。”
　　见他没有再问话的意思，我拿起了筷子刚准备吃饭，John的母亲却突然问John：“你在国内那么久有没有去看看老亲家？他们身体还好吗？你嫂子惦记着呢。”
　　John平静回道：“去过了，都挺好。”
　　嫂子一笑感谢他，与他聊起了家中情形，John也都一一作答。
　　“小慧，你什么时候接他们来住段日子吧，你家企业都由你兄弟接手了，他们也该清闲清闲的，我现在可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John的母亲眼神轻蔑地带过我。
　　我知道这里面没有我什么事了，不但我的父母不可能受到邀请，就连我也是个不速之客。
　　“妈，我问过了，最近都不愿意走动了，觉得路远，倒时差，怕折腾呢。”
　　“唉，请不动了，——也是啊，这有什么好的，非得往这里跑。”John母亲这样话虽是冲着John的父亲抱怨的，但我总觉得那后半句话像是丢给了我。我低下头默默吃掉了碗里最后几口饭。
　　柊儿早就在宝宝椅上坐不住了，她挣扎了几次想下来，我看着她那难受又不太敢出声的样子，觉得孩子挺委屈，于是对着全家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我带柊儿去玩吧。”
　　嫂子忙客气，“就吃好了，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不多吃一点呢？”
　　John却赞同道，“那带着柊儿去玩吧，柊儿，你和阿姨去玩。”
　　柊儿不确定地看了看嫂子和裴总，不敢跟我走，嫂子在她身后轻轻一推说：“去吧，去吧，阿姨带你去玩。”
　　我向她伸出手，“柊儿，阿姨还会拼出好多小动物呢，你想和阿姨一起玩吗？”
　　柊儿才怯怯地将小手放在我手心里，柔软纤细的小手，娇弱无力，让我心也一软，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又和John如此疏远，将来我们究竟要怎样相处。我领着她到了客厅的沙发边，教她拼着乐高。饭厅里却传来阵阵孩子们的欢笑和一家七嘴八舌的交谈，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什么，但气氛显然比刚才要愉快得多，好像这个家只有我和柊儿多余，我真有些后悔踏入了John的家门。
　　柊儿伸着小脑袋看着我手里的乐高，脑后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我细细看了看那孩子的长相，长长的睫毛上翘，灵动而优雅，眼睛像极了嘉琪，我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从裙子兜里掏出了一个玛瑙石的红樱桃扎头绳递到她眼前，“柊儿，阿姨帮你编个小辫子，然后扎这个红果果在头上好不好？”
　　柊儿抬头看了看我，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我手心里的红樱桃，晶莹剔透。那是阿志带着我和润儿逛街时，特意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刚才本来想扎在头上，但觉得太艳丽又装回了衣兜里。柊儿很喜欢这个发圈，小声说好。
　　“那去帮阿姨找把小梳子。”
　　柊儿转身就跑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手里多了把小小的木梳，递给我。我将她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点一点为她梳通。柊儿的头发很厚，泛着棕褐色的光泽，这发质也像嘉琪。我慢慢帮她编一个公主头。John的一家用餐结束，陆续往客厅走，Ellen最先冲进来，她一眼就看见我手里的木梳，突然奔过来，一把就夺过去，叫嚷道：“这是我的，谁让你用的！”
　　我一愣，她拉过柊儿，盯着她头上那颗夺目的红樱桃质问道：“你头上戴着什么，哪里来的？”
　　柊儿吓得直往我怀里靠，后背紧紧贴着我腿，护着头上的发圈，我忙搂着柊儿，笑着对Ellen说：“是我给柊儿扎上的，好看吗？”
　　Ellen一脸怒气，大叫，“不好看！下次不许再碰我的东西！”转身就走。
　　裴总却一把拉住她，厉喝道：“Ellen，妹妹用你的东西怎么不行呢，快向妹妹道歉！”
　　Ellen越发不满，“不行！就不行！她用她自己的！”然后她气得向裴总嚷了一串德文。
　　裴总强拉住她，质问道：“爷爷说过什么！在这个家里只许说中文！你刚才说的话会伤害妹妹，以后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Ellen很委屈，眼里含满了泪，愤恨地盯着裴总，嘴上却不答应。裴总还想要责怪，John的母亲却叫住他，“行了，虽说是圣诞节不是春节，毕竟也是过新年，别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裴总只得作罢，松开了手，让Ellen赌气地跑掉。他坐下来，柊儿却亲昵地蹭过去，裴总抱起柊儿坐在膝头，“让大伯看看……柊儿真漂亮……”
　　柊儿总算开心地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柊儿笑，甜甜的眉眼不禁让人心生怜爱，好像初春刚破冰的小溪，清澈得透明。
　　John走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说：“蓄儿，去接阿志吧，他们的航班也快到了。”他转向他的父母道：“我带蓄儿去接朋友。”
　　John的父亲将车钥匙扔给John，“小恩，你开我的车去吧。”
　　John一把捞住，笑着说：“谢谢爸。”然后拉起我往外走。
　　到了门口，我刚想弯腰去换鞋，John却抢先蹲下身帮我套上了鞋，又为我系上鞋带，我一笑才说了句，“我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呢……”一抬眼却看见John的母亲手轻拢了拢披肩，正站在玄关那头看着我们，四目相对，她风轻云淡地移开了目光，我忙用手轻推了推John的肩，小声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John根本没有在意，系好鞋带站起来一笑，“好了，走吧。……蓄儿，看什么呢？”他随我的目光，却只望见玄关尽头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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