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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Chapter Ninety-seven——Bern And Paris
迹部景吾好笑地看着莱拉瞪大了充满疑惑的眼睛望着自己，然后又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咏希一把扔掉手里的玩具，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扑到自己的腿上，小脸不停地蹭啊蹭，于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下巴，示意女仆把一摞摞书刊放在卧室的地毯上。
莱拉抱着明希凑上前，坐在那堆书旁，将信将疑地翻了翻，问道：“你说要在这里面选出结婚的地方？”
迹部剑眉一挑，扬起自信的音调说：“你选就是了，去哪里有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莱拉才恍惚中有点明白，看来这场婚礼可能会举行的惊心动魄了，而且……照目前来看，结婚加蜜月旅行或许会一起进行，因为这些书……
《世界旅游手册》、《全球最美的100个城市》、《情侣必去的101个地方》、《你不得不去的60个海岛》、《经典浪漫欧洲游》、《亚洲旅游视角全收录》、《世界上最浪漫的50个地方》，还有德国法国荷兰瑞士等国家的详细资料……
当莱拉为这些书籍的名称所乍舌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这些书里夹着的书签和或简短或详细的笔录，内容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迹部为了她选择方便而做的归类总结，例如哪些国家自然景色优美哪些国家文化遗产丰富，还有现时的气温湿度，以及一些旅游手册中还有一些旅游手札。
其中，记载德国历史和古籍的那一本书有最明显的翻阅痕迹，可以看出主人曾经带着它游历了这个文化底蕴浓厚的国家。里面的手札中有这样一段话，莱拉在读到它的时候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清晨走出旅馆的时候还下着雾，本大爷很不习惯住民宿或者木质阁楼，可是这里却感觉到更深的德国气息，不对，是德国的平民气息。今天的目的地是海德堡城堡。位于耶布尔山上的城堡建于13世纪中叶，歌特式、巴洛克式及文艺复兴式三种风格的混合体。……乘缆车上山，大约二十分钟一躺的缆车，不得不说还算快。……德国，给本大爷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有说不出的神圣感和艺术魅力，能让人轻易折服，在高山蓝天下的城堡，这就是神圣罗马帝国莱茵联邦帝侯的居城……”
之后的慕尼黑、柏林、波恩、法兰克福，都有详细的旅游手札，这是一个人站在不同视角对一个国家的理解和诠释。
当莱拉翻阅过这些简短的游记时，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一种被庞大震撼所折服的谦卑，心怀感恩与感动，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正与两个孩子在一起的男人，从来都不是她能用一年或者几年就能完全了解的。他有一颗实在敏感有复杂的心，表面看上去睥睨天下狂妄嚣张，可内心的一切却都比任何人都精密复杂。他是把自己内心最深的感动封闭起来的人，轻易不会外露，只有在特定的人与特定的时间面前才肯掀起心绪狂澜的一角。而那个特别的人，就是自己吗？不然……他应该不会让别人去看自己的这些旅游手札的吧……
想到这里，莱拉不由得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的是那个正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竟在同一时间微微侧头看向自己……于是，视线相交，莱拉惊奇地看见一向自视甚高的迹部大爷仓皇地转移视线，却捕捉到他脸颊突然泛起的粉红。
莱拉慧黠一笑，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可那笑容却带着一分甜蜜、一分欣慰。
最后，经过两个人的一番“激烈探讨”，终于将目的地定在浪漫之都法国巴黎。可惜迹部景吾的时间并不充裕，周游世界变得遥不可及，所以才会在众多国家选出一个做为婚礼的举办地。
依照迹部的意思，是要去法国举行西式婚礼，然后再回日本登记户籍。莱拉虽然也表示自己很向往中国式的喜庆婚姻，可更加期待的，却是法国的都城以及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而婚礼的日期，则在与迹部绅人夫妇的商议下定在这一年的六月。同样也是法国薰衣草开花的季节。而在彻底决定自己即将嫁做他人妇的那一刻，莱拉缓缓地闭起双眼，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整片蓝天白云下的熏衣草田，宛如深紫色的波浪层层叠叠地上下起伏着，美丽到令人屏息。而在那里出现的拥抱住自己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他。
……
瑞士首都，伯尔尼。
日内瓦河传流其间的欧洲古老都城。
这里有暗红色尖顶的歌特式建筑，与街道四周的葱葱植被辉映成一副浑然天成的风景画。
伯尔尼大教堂前的中心广场，黄昏时分的人流稀疏，几分钟前还蓝得透明的天空逐渐变得温暖，给乳黄色的红顶建筑镶了一层金色的镀边，宁静又美得和谐。
钟声打响六下，蓝发男人习惯性地踏上一幢传统建筑的二楼露天咖啡厅，习惯性地点了一杯蓝山咖啡，然后将头向后微仰，眯起双眼，接受黄昏时夕阳温暖地照在脸庞上的触觉。墨蓝色的细碎发丝扬在空气中，平光镜反射出白亮的光，整张脸在光线的蕴染下更显俊逸。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丝享受般的微笑。
揉了揉太阳穴，忍足侑士在喝了一小口咖啡后打开手提电脑，继续刚刚未读完的邮件。
人是个习惯于依赖身边事物的生物，这种依赖慢慢形成习惯。来到瑞士已经接近一个月，忍足已经习惯了在每天下班回家之前步行来到教堂附近的咖啡厅，在钟声打响六下的时候就座、点上一杯极品蓝山，享受在异国的惬意时光，在心情归于宁静的时候能够呼吸到与东京不同空气。
早晨出家门之前碰巧有邮差往自家信箱里投信，当他打开信件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结婚请柬和往返法国巴黎的机票。
而今天在下班之前突然接到一封E-mail，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发件人的名字，反复看了许久他才确定没有看错，那个人确实是铃木莱拉。而邮件的内容，正是她要与迹部结婚的消息。
看到邮件标题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自嘲地笑笑，忍足悻悻地想，你们也太高调了吧，特地寄请柬和机票已经够优待我了，现在还要发邮件嘱咐……是怕我不去参加吗？……呵……
不过，这也正符合迹部的作风。
他感觉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击中，心头突然冒出一种奇异的情感，应该是安心吧。他们终于有这一天了。应该说，他们也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有些感情需要永远记得，有些需要竭力遗忘。无论是谁，都应该要感谢那些曾经给过自己感情的人。无论那些是爱情抑或友情，或只是一种心灵上的习惯。
忍足侑士将电脑关上，正准备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后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端着杯子的手就这么的被突然一撞，下一秒，白瓷的杯子砰然坠地，溅起的液体将他的裤脚染湿了一大片……
不会这么倒霉吧……
忍足皱眉看着自己才刚穿了一天的西装裤，耳边紧接着传来少女惊慌失措的道歉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慌张了！对不起！”
日语？！
忍足惊讶地抬头，目光所及，一个与自己相同肤色的年轻女子正一脸沮丧和歉意地看着他，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让人无法冲她发火。
忍足的心突然一暖，毕竟在异国看见同乡算是一种缘分。他无所谓地摆摆手，丢给女子一个温柔得能漾出水来的宽容微笑，然后满意地看见女子松了很大一口气。
很明显的女子在看见他的脸时愣了一下，紧接着绽放出一个惊奇又快乐的笑容，正当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足以让忍足吓到跌眼镜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喂！由美，你跑的也太快了吧！这景色有那么好看吗？我们还是……啊？！你——忍足侑士？！”
声音的主人明显的被吓着了，张大了嘴呆若木鸡，样子滑稽到了极点，而被喊出名字的人也不见得有多么优雅，只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蹭地站起，用最快的速度回身、抬眸，然后怔住……
“仁……仁王雅治……？！”
……
…………
戏剧性。
绝对的戏剧性。
时间是最好的纪录者，能将记忆优胜劣汰，却又瞻前顾后地为你布下一个又一个的局。相遇、相聚、分散又别离。
忍足侑士万万没想到会在瑞士遇见仁王雅治，仁王雅治当然也同样始料未及。
当两个大男人愣在那里面面相觑的时候，第三号当事人、仁王口中的由美小姐终于按捺不住尴尬气愤出声问道：“请问……你们……是认识的吗？”
这才打破了二人之间可疑的气氛。
忍足叹了口气，翩然一笑，目光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
仁王冷哼，豪不客气地拉着由美坐了下来，眼神飘移到伯尔尼广阔的建筑群，漫不经心地答道：“只许你来留学加上班，就不许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过二人世界？”说着还不忘搂紧了旁边女生的肩膀。
忍足看着女子一脸羞怯又不失甜蜜的微笑，心中了然，笑道：“别逗了，小老百姓哪能花这么大的价钱来瑞士游山玩水啊！”
仁王嗔他一眼，没再接下去。
后来忍足知道了，仁王雅治在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上市公司，业绩上优，于是便借着带薪假期领着在东京交的女朋友来瑞士旅行。
大家既然都在东京，为什么总是碰不到面？
这是忍足突然问出的问题。
仁王在这一刻眼中掠过一丝伤感，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回答他说，东京很大也很小，失去了羁绊的人即使是住在同一幢公寓也再没有机会见面。
那一刻，忍足为他眼中的怅然所伤，了悟一笑后没在说话。
……
“铃木莱拉要结婚？！就是那个明星铃木莱拉吗？！”
……
仁王雅治皱着眉将身旁正歇斯底里的女人推到忍足那边，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那请问除了她还有谁？仲间由美小姐。”
仲间由美瞪大一双眼睛，间或眨巴两下，仍然是一脸难以置信……“真没想到她竟然要结婚了……她可是我的偶像啊……”
忍足喝了口花茶，笑容从嘴角蔓延到眼梢，“呵呵，看来莱拉的影响力还是那么不容小觑啊。”
“是啊是啊！等到她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去拿一份签名回来！”由美兴奋地在房间里走年来走去，一张娇俏的小脸红扑扑的刹是可爱。
仁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喝了一口花茶。嗯……忍足这小子家的茶还算不错……既然是被邀请住在他家，就稍微给点面子好了。
而仲间由美哪里有雅兴去品茶，这时候已经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准备点心了。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跑走的背影，忍足唇边勾起的微笑突然带有一丝复杂与难以琢磨。
“仁王，你是在哪里认识她的？”
银发男生一愣，半晌回答道：“她是公司的同事啊！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忍足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嫌恶与警惕的表情，怎么都把他当成无孔不入的色狼了啊？
“你想哪去了，我只不过突然有些感慨。”
“什么感慨？”仁王开始好奇。
忍足看了看他，深邃如海的眼眸浮上一层深意：“也许是我多心。仲间由美，很像五年前的铃木莱拉。”
仁王蓦地抬头，一双锐利的瞳孔由突然而来惊愕转为现在的波澜不惊。他讽刺一笑：“由美跟铃木莱拉不一样，她是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她比起莱拉……”
“没有人比莱拉更需要保护和疼惜。”忍足打断了他的话。而一向良好的教养却是不允许他轻易打断别人的话的。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仁王了然。他了解忍足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他知道，莱拉在他心目中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也无法代替的女子。
星光柔和洒落在厅堂的地板上，这里的夜色同样明亮，却没有东京夜空暗红色的苍穹，有的是一种和谐宁静的深蓝。
忍足侑士手持茶杯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窗外伯尔尼的红色建筑群，淡淡开口：“仁王，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现在觉得幸福么？”
被问者突然僵硬住。没有来由的僵硬住，由笑容到心跳。他更没想到忍足会问自己这样一个突兀又有些失礼的问题。
可他仁王雅治是谁，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在口舌上占半先下风的人啊！
他讪然一笑，反问：“你呢，你觉得幸福么？忍足。”
忍足的背脊一僵，却又像早就料到他会反问一样的笑笑，深蓝色的夜空下，那双暗色色瞳孔闪烁着异样的光：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
若问忍足侑士和何许人？
在伯尔尼新成立的忍足综合病院上至代理院长下至清洁工大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你是在这里工作的人，但是还没听说过这个人的话，那么很遗憾，你已经被列入二十一世纪十大不可思议怪现象之一了。善哉善哉……
作为内科副主任医师的忍足侑士，每天除了应对大大小小的病例、手术、会议和应酬以外，接受众多瞩目的视线也成了例行公事一般。
在众多的医生护士中，处事圆滑机警又不失风度礼貌的忍足医生成了女医生和护士小姐们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论话题。只是没人能摸清楚这个人的内心究竟在乎的是谁，这个人的心思究竟什么时候才是认真的，这个人遮挡在平光镜后面的瞳孔，究竟肯为谁而停留。
因为那双眼睛投射出来的视线，一直都介于冷漠与温柔、漂移与锐利之间……
在仁王雅治入住忍足公寓的第三天、也就是忍足接到迹部结婚请柬的第三天中午，内科主任医师福德曼面带微笑地踱入忍足的办公室，正低头处理病例的忍足礼貌性地起身问候，并等待着主人的进一步吩咐。
“忍足医生，有一位日本来的研习生被分到我们科室，摆脱你帮忙照顾一下，毕竟你们同样都来自日本，交流起来也比较方便。”说完，福德曼主任微侧身子，让出办公室大门，紧接着从门外走进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就在她抬起脸庞的一刹那，忍足侑士突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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