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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俞小澍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得很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想起了司命所说的大部分事情。
两千五百多年以前有条鲤鱼精化成的恶龙乘着守天门的天将不注意混进了九重天，大肆闹了一番，毁坏的先宫神殿无算，司命神君的虚北宫也被殃及，配殿的琉璃顶被恶龙用雷霹出个大窟窿，连房梁都断了。
营造司的官员和司命素有嫌隙，比起其他神仙的宫室虚北宫的毁损程度也算轻的，司命便告了几天假自己下凡去觅一根新的房梁，省去一番口舌。
俞小澍正是因此机缘遇到了司命，恰好她的天劫将至，便赖上了司命这根救命稻草，许诺只要他助她历劫便把原身奉上。
历劫后俞小澍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原身自由活动，死乞白赖地求着司命陪她大江南北游历，两人还未察觉时已经暗暗生出了情愫。
俞小澍仰天躺在床上回忆那一幕幕，琐碎平常却温暖，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那个傲慢清高的冷面神君动心的，也不知道司命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意。但是她记得他们俩被天将带到天帝面前，一众神仙天官凶神恶煞地要治她罪打得她灰飞烟灭，司命却毫不迟疑地拦在她身前要替她受罚。
或许就是那时候，她望着那青色的背影暗暗发誓，要用余生来报答他。
俞小澍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司命昨天说他连累了她，这是在哄她，分明是自己地位低下修为浅薄配不上他才连累了他，最后还害得他被贬凡间历了四十九世大劫。
下凡历劫的事情俞小澍记得不太清楚，许多世只记得个大概，都是生离死别的结局，但她回想起来却没什么感触，好像只是看了出戏。她很纳闷司命昨天说起下凡历劫的事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仔细一思索，也许神君的脑子比她好使，记得比她清楚，所以感受也比她更真切吧。
俞小澍想起昨天司命那惨白的脸色和颤栗的嘴唇，也许自己脑子笨点忘性大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打算等见了司命好好宽解宽解他。
俞小澍赖在床上想了会儿心事，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忍不住下了床，披上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边的晨衣，绕到屏风外面。
这是她来到虚北宫之后第一次下地，也是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自己居住的宫室，天宫的格局和人间区别不大，屏风外面靠窗摆着张式样古朴的梳妆台，靠墙是个博古架，上面随意地摆放着瓷器书卷，那些器物以青色居多，墙角有个青瓷大画瓮，里面插着长短不一的画轴。俞小澍随手抽了一卷在案上展开，画面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棵榆树。
俞小澍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看不出什么门道，这棵树树形虽与她的原身相似但远不如她长得细致，那树叶都不是绿的，还糊作一团，树干也潦草得很，司命的画她从来都理解不了。
“仙子你醒啦？怎么也不唤奴婢？”背后突然响起个脆生生的嗓音，吓得俞小澍手一抖，差点把画扯坏了。
她转过头一看，面前是个身穿绯色纱衣的娇俏少女，仿佛一抹晚霞，把古朴素雅的屋子都映亮了。
“奴婢叫玉芝，”小仙娥自来熟地朗声道，“仙子有什么需要请随意吩咐。”说完俏皮地一歪头。
俞小澍心虚地看了眼边缘被她弄皱的画轴，玉芝看在眼里赶集安慰她：“仙子别担心，这里原是神君的房间，神君吩咐过了，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处置，别说是一幅画，就是把屋子拆了也没关系。”
说着她快步上前利索地把画卷起来：“这些画都是神君回宫后画的，仙子昏迷的时候神君在屏风外没日没夜地陪着，实在是情深意重......”
俞小澍被她这么一说更羞惭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呆呆地站着。
玉芝收拾好画轴放回瓷瓮里，用双手把画轴笼笼整齐，回身对俞小澍道：“奴婢原本是太白金星宫里的，司命神君府上只有仙童，他怕仙子起居不方便，所以把奴婢要了来。奴婢先伺候仙子洗漱吧。”
“我自己来就行了......”俞小澍尴尬地摆摆手，“只要告诉我去哪里洗漱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玉芝还要坚持，拗不过俞小澍，只好把她带到盥洗室，把水龙头、浴缸等设施一一指给她看，又教她使用方法。
“这些东西不是每个宫室都有的，有些神仙更喜欢老式的净室，我初来时也用不来，还闹了笑话。”玉芝热情地向俞小澍解释。
其实这些设施对俞小澍来说并不陌生，多半是投胎历劫的时候用过吧。不过她不忍心拂了玉芝的好意，还是耐心听着。
俞小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玉芝准备好的常服，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到外面。
玉芝早在梳妆台前垂首候着，见她进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手脚麻利地用细绢布仔细地吸她头发上残留的水。
俞小澍刚想委婉地拒绝她，玉芝抢在她前面伶俐地说道：“今天仙子要随神君一起去觐见天帝，奴婢给你梳个庄重的发式。”
“面见天帝？什么时候？”俞小澍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次那些凶神恶煞的天官们，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奴婢也是听仙童们说的，不过神君和仙子接了赐婚的诏书总要去谢恩的。”玉芝说到赐婚的时候，俏丽活泼的脸庞笼了层柔光。
俞小澍望着水镜中少女认真的侧脸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仙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滑又亮。”活泼的小仙娥一边梳一边夸道，俞小澍的长相放到九重天实在不起眼，便是眼前的玉芝也比她好看，所以也只有头发可以夸夸。
“我觉得还是白色的头发好看。”俞小澍好奇地拨弄着首饰盒里各种发钗环佩，心不在焉地接口道。
“仙子是见过南极仙翁？”玉芝掩口笑道，“对了，幽冥的东岳帝君也是一头白发。”
她说的这两个神仙俞小澍都不认识，但是她肯定在哪里见过那种难以形容的颜色：“也不是白，有点像银色，就像......月光照在雪地上那种泛着光的白。”
“听着就很美，那人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玉芝随口道。
俞小澍一怔，被她这么一说更觉得好像真有那么个人。
“玉芝也是个美人。”她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夸道。
玉芝被她这么直截了当地夸奖，羞涩地低下头：“奴婢哪有仙子说得这样好，仙子才是美人。”
俞小澍拿不准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玉芝见她一脸困惑，正色道：“奴婢是说真的，奴婢在整个九重天都没见过仙子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俞小澍半信半疑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没看出哪里特别，倒是左眼下面好像少了点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那个空空的地方，往水镜前凑近了点，自言自语道：“我记得这里本来有颗痣。”
“听说仙子刚在凡间历了劫，许是哪一世的凡身长过吧。”玉芝的解释很合理，俞小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玉芝的手很巧，手指翻飞，很快帮她盘起个简单大方的发髻：“仙子想簪哪个发钗或者簪子？”
俞小澍在首饰盒里挑了半天，各色发饰精致繁复巧夺天工，但是却没有她熟悉的那支白玉簪：“你有没有见过我那根白色的簪子，光秃秃的像筷子那样的一根。”
玉芝想了想，确定地摇摇头：“奴婢不记得仙子来的时候戴着簪子，”看到俞小澍脸上失落到极点的神情，玉芝忍不住安抚道，“也许是被人收起来了，奴婢去打听打听。”
“不用麻烦了，”俞小澍赶紧说，“多半是下凡时候的事被我记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可以进来吗？”他们正说着，屋外传来司命沉稳的声音。
“是昔归来了，”俞小澍抿嘴一笑，转头队外面叫道，“昔归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肚子饿了？”司命神君走到门口，抖了抖青衫上沾染的云气，提起下摆从容优雅地跨过门槛，俞小澍毫无顾忌地打量他手里，却只看到一捧带着露珠的白芍。
“没有好吃的啊......”俞小澍哀怨地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朝镜子里一看，玉芝低着头双颊红艳艳的，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命走进屋里把白芍插|进天青色的瓷花瓶里，想了想从里面仔细挑选了枝含苞待放的，走到梳妆台前，冷冷地对玉芝道：“我来。”
玉芝几乎立即从俞小澍身后弹开，绷直了身子立到墙根，头垂得低低的，全然没了刚才的活泼灵动。
司命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后，手越过她的肩从梳妆台上拿起把小金剪，青色的广袖轻轻拂过她的脸侧，就像夏天的微风。他低下头认真修剪芍药的枝叶，然后对着水镜仔细比着，替她簪在发髻上。
俞小澍望着水镜中的倒影，他那认真的模样让她想起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那面镜子很小，只能照出半张脸......
“昔归，你穿过白色的衣服吗？”俞小澍突然问了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
司命的手一顿，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恢复如常：“我们大婚那天你就能看到了。”
“不是穿红色吗？”俞小澍一愣。
“九重天的习俗是穿白色，”司命用双手捧住她的两鬓，微微抬起她的脸，望着她映在水镜中的眼睛，“不过你要是想穿红色也可以，我和司礼官说一声。”
“不用不用，”俞小澍侧头照了照发髻上的白芍，眉开眼笑地说道，“反正我长成这样穿什么颜色都一样，倒是很想看你穿白色。对了，玉芝说我们要去向天帝谢恩，现在就去吗？”
“不急，”司命看出她的张皇，按了按她的肩膀宽慰道，“今天你就在虚北宫安心休养，明天再去也不迟。我马上要去府衙处理些事情，你觉得闷就让玉芝陪你四处走走。”
“嗯，你去忙吧，我自己会找消遣的。”俞小澍点点头冲他笑道。
“别走得太远，”司命把她一缕碎发抿上，想了想又道，“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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