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这才为了营救饮雪不择手段。

　　曾经无数个白天黑夜，我都辗转难眠，一颗心被悔恨自责占据完全，无从思考别的事。我要救下饮雪，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承渊，哪怕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踏进锁妖宫，劈开昊天塔。历史的对决将再度重演，我会面对天宫敌阵，包括身为上清天尊，义不容辞的师父。别人我都敢杀戮，除了他一人，既然我不忍，便没有营救成功的可能。我狠不下心对战师父，更明白若有他的阻挡，我再怎么努力也会功亏一篑。唯一的办法只有让自己成为他不忍下手伤害的对象，我更要夺取他的轩辕剑、伏羲琴，没有神兵利器，我也不可能突破玉清天尊的阻挡。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承渊的不在场才行。如今我不能告诉月魁我可能是师父的情劫，她知道或许会找我拼命然后被天魔杀死，或者干脆心灰意冷自尽而亡，红鸾星一旦陨落，我的计划便全都泡汤，承渊不再有爱，而我也救不了饮雪。所以当下保住月魁的性命成为重中之重。

　　我亦想等承渊渡过封神之旅，可是他已经渡劫千年，我怕自己等不了太久，饮雪已经在昊天塔中尸骨无存。只要他留下一丝精魂，我就能守候下去。《森罗万象》曾说，女娲石，复活再生，治愈百病。

　　月魁思量数日，终于决定与我同谋。

　　作为一个女子，显然我有很多不足之处，一我不够温柔，总是杀气腾腾，狂傲无礼；二我容貌有些折损，身上更是千疮百孔，连天魔都不屑碰我，更何况清高的承渊？既然我已经缺乏这些东西，天生难以改变，只有从别的方面入手。泓琴那里我学得一手好琴，月魁教我舞艺。当年晴雪一支《凤舞九天》就将昆仑大弟子迷得神魂颠倒，我要超越她的完美。如当初一般，因为缺乏修炼的对象，只好如一万年前的晴雪锁定天魔一般，我也将试练的目标放在了天魔身上。当然，我不是要勾引他。我不用勾引就已经岌岌可危，更别说自己送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般而言，我觉得魔界中人应该对什么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懂欣赏，若我能够舞得让天魔动心，想来打动承渊也不太难。但我又想，承渊参加了数百次瑶池仙会，算是把天庭的美女看了个遍，前有洛神，后有月魁都没惊艳他，我的可能性是不是太低了点？

　　我御风很好，只可惜右腿残了，不能着地。刚开始的时候的确痛苦，因为右脚根本没力，还要硬使了力跳跃，数次我摔倒都被天魔撞见，我说是为了治疗腿伤才这么拼命努力的，他显然有些愤怒，当日便打晕了我不准再练。后来我苏醒，却见自己腿脚灵活，原来天魔看不下去，竟是自作主张将月魁的灵骨换给了我。

　　为此，我总觉得惭愧于心。月魁苦笑，说是反正她活在这个世上也没太多用处，能造福别人也是好的。我自然不信这鬼话，只能说等我出去恢复仙身便立马将灵骨换给她。

　　月魁变得低沉萎靡，我练了数个月的舞蹈，终于舍弃，寻求别的出路。如今我双腿俱全，《森罗万象》在手，是否可以考虑离开天魔了？我假借练舞之名，实则修炼各种禁术，进步飞快，有了目标有了动力，一切都迎刃而解。

　　我用摄魂术找到泓琴的踪影，发现他果然已经按照《森罗万象》上所描述的方法，在望天吼的地盘布下了修罗阵，自此尽管千军万马，一旦陷入，铁定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蛮夷浑沌未开，瞬间移动在这里没有效果，所以我不能及时逃离，只好再次把心思放到月魁身上。

　　一日，终于迎来东西部最终决战，天魔果真听了我的意见想用月魁来限制帝轲，我化作月魁的模样，让天魔将真正的她打晕，并且用镇魂术封印，藏在鼎墟，这样一来既能掩盖我的气息，也能完好的保存她。我本想就这样逃之夭夭也可以，但又觉得不替他完成统一蛮荒的夙愿实在有些对不起他，而且月魁恨透帝轲，我是不是也该为她做点什么，至少她还借了我一份灵骨。

　　决战之日，天魔以月魁要挟帝轲，帝轲果真大怒。而后他意气风发，不顾一切惨痛代价将我从天魔手里夺回，却料我一掌正中他的心门，让他顷刻吐血，混沌紧随其后，重重包围。帝轲的眼里满是不敢相信，以前就算月魁恨他，也从未想要伤害过他，如今我这般大打出手，必定让他死不瞑目。我幻化成原形，帝轲瞠目结舌，又是吐血，临死也不忘问句：“她在哪里？”

　　我很敬佩他的敢爱敢恨，但是时间不多，我也不想再多看戏，便立马大鹏展翅，御风十丈凌空，身后传来天魔的怒吼：“你若敢逃，我肯定将泓琴千刀万剐！”

　　我最后转身一笑，御风快得无从追捕，即便天魔放下大战前来追我也是一无所获，更别说当时阴魔也是从东北赶来，极力援助，一个耳光便将天魔打得晕头转向，呵斥道：“你居然还恋着她！都说了她不是小雪！”

　　因为忙于收拾帝轲的残余部落，天魔阴魔二人无暇顾及，只得放任我离开。我御风很久，终于到达那片山清水秀的领地，觉得就像回家一样亲切。

　　望天吼的呼叫传出方圆十里，我变作兔子从天而降，它滚地过去，我趴在它胸口兴奋打滚，正在砍柴的泓琴也奔过来抱住我道：“紫瞻，你终于回来了！”

　　我在望天吼身上变回原形，原地转了一圈，撩过衣裙，笑容如春风满面，“如何？”

　　泓琴先是木讷一阵，而后爆发出一阵惊呼：“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我收敛笑意，“不过等到以后还是要还的，只是暂借而已。”

　　为了庆祝我的回乡，泓琴做了很多山肴野蔌，两三年不见，他的手艺长进很多，令我刮目相看，夸他以后的妻子肯定有口福，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紫瞻，不如我娶你吧！”

　　我怔在原地，却是想起一万年前一晃而过的镜头，曾经的泓琴对着大小姐脾气的晴雪道：“你骄傲任性，蛮横无理，以后的夫家定是倒霉得很，晴雪，不如我娶你吧，也省得别人为你操劳，受你折磨。”

　　我撇过头去，幸福苦涩：“不好意思，泓琴，我已经许给过别人了。”

　　“我不介意，让我来照顾你，紫瞻。”

　　我起身，他靠近扶住我，我轻轻松开：“你有妻子，但不是我。”

　　“是吗？”

　　“是的。”

　　我转身离开，他却拉住我，“我这三年一直在想，究竟我忘记了什么……紫瞻，你告诉我，其实你的本名是晴雪对不对？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很难受。我们以前有过一段过往，是我负了你还是如何，你如今不肯再接受我？”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隐瞒下去，转身看向他，面对现实，“对，你曾经很爱一个人，也算是负了她，她叫晴雪。”泓琴的眼里光线一闪而过，抓着我的手也越发握紧，“不过，她早在一万年前就已经灰飞湮灭了……而且，你们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饮雪。”

　　“饮雪是我的儿子？”

　　“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抬起他的手，“我不是晴雪……虽然长得很像，但终究不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躯体。”

　　泓琴努力咀嚼我的话语，表情似是有些扭曲，“那么……你是我的儿媳？”

　　“我喜欢饮雪，也害死了他，配不上他。”

　　泓琴缩回手，格外纠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怕你难过，晴雪不在了，饮雪也消失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泓琴，如今我也是这样一个两手空空的人。”

　　泓琴眯眼，周身的杀气渐起，小动物都是吓得四处奔走，“紫瞻，你是打算回六界报仇的吗？”

　　“不，我只想救饮雪。”

　　“那也会害了很多人。”

　　“那是他们欠我的。”

　　泓琴摔袖，目光如炬，信誓旦旦道：“说得好！五百年后我也要离开蛮荒，向天庭讨回公道！”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