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尖子班死灰复燃

　　何琛是当年唯一一个以低于尖子班分数线进入尖子班的学生，原因很简单：他的爸爸就是东滦中学政教处主任何洪德。

　　东滦中学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教师子女考滦中只要过了最低分数线，甭管到底多少分，班级随便挑，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也算是给老师们的隐形福利。

　　这种好事何洪德怎会任其失之交臂呢？何琛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尖子班的学生。

　　别说，进了尖子班就是不一样。

　　谷万莲对何琛照顾有加，他自己也刻苦努力，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一路从垫底干到中上游，妥妥的励志之星、逆袭典范，其父何洪德脸上自然是光芒万丈，逢人便被恭维一番，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怎知好日子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要重新分班的噩耗，这可急坏了何洪德。

　　他跟校长商量何琛能不能不参与抽签直接留在一班，但被校长严词拒绝了，原因也很简单，抽签现场肯定有上级部门的监督，校长不想节外生枝。

　　何洪德不甘心，搬出滦中子弟任选班级的理由据理力争，校长也拿出上级领导要求教师子女不能搞特殊化的批示给他看，俩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为了他的儿子，这是何洪德第一次与校长红脸。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董茂学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跟他计较。

　　最后，董茂学的一句话竟让何洪德无言以对，“老何呀，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些事就不要往明面上摆了。你是老同志了，觉悟也比别人高，我想你能理解学校的处境，也能体谅我的苦衷。”

　　不得已面对这个事实的何洪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跟在抽签的队伍里随波逐流，心中的悲凉无处倾诉。

　　后来，谷万莲和石高峰之间对尖子班的存废之争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他与谷万莲私下结成了同盟，不遗余力地帮谷万莲说话，希望她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他坚信谷万莲能把自己的儿子带出泥潭，重返尖子班。

　　可令他万万没想的是，谷万莲最终输了，输得毫无征兆，输得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不光没打败七班，最后连一班的头把交椅都让人家抢了去。

　　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何琛的成绩就像跌进了万丈深渊，非但没有进步，居然还一出溜到底，考了个倒数第一。

　　当天回家之后，看到儿子成绩单的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何洪德双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后退两步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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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弊？！”大家又一次瞪大眼睛，异口同声。

　　“我和他一个考场，就坐在他后面，我亲眼看到的。”赵亮语气非常笃定，“考第一科的时候，因为监考太严了，他搞小动作被警告了两次，第三次监考老师直接就把他的卷子收了。”

　　李来奇不解，“他学习不是挺好的么，干嘛要作弊呢？莫非那科不是他的强项？”

　　“就算是那样，一科两科还说得过去，他不能全都是弱项吧？之后的考试，虽然没再见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好像答得也不怎么顺，后面的大题很多都空着。”

　　大家很是诧异，很难想象一个优秀的学生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

　　何琛这个人夏凡有所了解，毕竟也曾是一班的同学，俩人的座位离得不远，就算不刻意观察也能给人留下起码的印象。

　　在夏凡的记忆里，何琛不爱说话，为人非常地低调，低调到在班里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他每天都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刚开始还有同学跟他说说话、开开玩笑，但他的情绪一直不温不火，有时候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刺激到了他，他还会跟人家急眼，搞得大家都很尴尬。事情过后他也不主动和别人修复关系，时间一长就没有人理他了，自然也没交下任何朋友。

　　别看他人际关系差点儿意思，但学习上却不含糊。一班每周一次的小测验，他考得都还不错，老师们也都很照顾他，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是政教主任家的公子。

　　何公子去了六班之后究竟经历什么，导致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不得而知了，简直像迷一样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可能是从一班到六班的心理落差太大导致他厌学了，所以从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一路火花带闪电出溜到底。”张伦猜测。

　　李来奇摇头反驳，“不可能，心理落差再大能有夏凡的大吗？一个六班就把他折磨成那个样子，要是到了七班还不得要了他的命啊！”

　　“你说对了，还真能要了他的命。”张伦伸出手掌，掰着手指头说道：“一班来咱们班一共是三个人，现在剩下几个？为了活命走了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命硬的。”

　　想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李来奇感慨道：“这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许多多开心地仰着下巴说：“那是，谁能和夏凡比呀！我们家夏凡……”。

　　“别别别，你们别那样想，”夏凡连忙插话进来打断了许多多，“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和追求都不一样，遇到同一件事情的处理方式肯定也会不尽相同。我觉得这没有谁对谁错、谁高谁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听到夏凡这样说，大家便不好意思再妄加揣测，但一个个还是都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知道了！”刘罗光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喊道：“真相只有一个，何琛学习好是一种假象，都是靠考试作弊获得的，只要监考一严，他的作弊计划就无法得逞，不会的那些大题就只能空着。这样一来，成绩必然会一落千丈，他考全校倒数第一就不足为奇了。”

　　“天呐！分析太有道理了。”大家自发地鼓起掌来，不住地点头称赞，对刘罗光的逻辑推理能力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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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监考老师那里得知真相的何洪德终于爆发了，他把摆在桌子上的试卷撕得粉碎，纸片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荡，有的轻轻划过何琛的脸庞，落在他颤抖的脚面上。

　　撕完所有试卷，无处发泄的何洪德捶胸顿足，痛心地说：“何琛呀何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何琛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待身上的冷汗渐渐退去，他才微微抬起头来，嘴里嘟囔了一句，“就是为了你的脸面，我才这样做的。”

　　“你说什么？为了什么？”何洪德没有听清。

　　“为了你的脸面。”

　　“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何琛瞪起眼睛，近似疯狂地吼道：“就是为了你的脸面，我才作弊的。”

　　“你说的什么屁话？”何洪德说话的同时，一只大手重重地呼在何琛的脸上。

　　他没有任何防备，人被打了个趔趄，眼镜也飞出去摔在地上，玻璃镜片瞬间四分五裂。

　　何琛捂着脸直起腰来，眼泪夺眶而出，清澈的泪水冲刷着眼前模糊的世界，让他越来越看不清楚面前父亲愤怒的样子。

　　也许这样更好，看不清就可以无所畏惧了。

　　“把我安排进一班，不就是为了你的脸面吗？”何琛突然提高了嗓门，不顾一切地大声哭诉：“如果我不作弊，我就是一班最差的学生，谁都会瞧不起我，连老师都会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为了保住你的脸面，我只能作弊。不作弊，我还能干什么？”

　　“重新分班那天，当我抽到六班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回到教室拿起书包就走，一刻都不想在一班多待。只要能离开那，别说六班，七班我都愿意去。”

　　“我本以为可以永远逃离一班的魔爪了，没想到谷老师为了恢复尖子班，跑到六班来拿我们跟七班打赌。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回一班，可你在乎过我的想法吗？你有尊重过我的选择吗？为了保住你的脸面，我又得想办法考进前50名，那我只能作弊了。不作弊，别说前50名，后50名我都考不进去。”

　　何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全盘托出，说完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何琛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听完儿子说的话，何洪德哑口无言，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不对，但他至少被迫懂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注定是徒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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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终于不是全校倒数第一了，怎么样？开心吗？”张伦笑着问。

　　李来奇想了想，撇着嘴答道：“何琛成绩那么差，这个名头我想不给他都难。他全校倒数第一，我全校倒数第二，开心得起来吗我？”

　　“喲！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啊？”张伦打趣说。

　　“这叫有自知之明，我进步别人也在进步，谁还能原地踏步等着我呀？”

　　“放心吧，你不是全校倒数第二，”夏凡说得斩钉截铁，“你的进步比别人快。”

　　李来奇一愣，“真的吗？那……那我是多少名？”

　　夏凡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海盗船长，你先抓到我再说吧。”

　　这艘承载着少年们懵懂青春的大船再次扬帆起航，成长的旅途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但他们说风雨中这点儿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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