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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其罪:自以为是(3)
他的脸比纸还白,身体瘦长,他激动的抓住李拓云,喊她“辛己娘娘”。
他的手比裴景和还凉,李拓云头皮发麻,瞥向仁德。
仁德抓开他的手,怒斥,“娘娘的手是你能碰的吗!”
他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奴知错了,奴很久很久没看见娘娘了,一时激动,冒犯到娘娘,娘娘恕罪。”
李拓云知道他是认错了,仁德在演戏,她也得陪着演,“起来吧。”
他爬起,转身走在前头,“奴带娘娘、公主去见大王。”
娘娘?公主?他是把我当成了辛己,公主是……这里是仇由国的墓穴,他说的公主难道是仇由,他把仁德当成了仇由?
李拓云被仁德推着走。
仁德才是辛己,她不是。
仁德说话:“薄恩,大王这几年如何?”
薄恩不回头,垂着背往前走,“公主放心,自从你们走后,大王就和百官关在大殿里,从未出来过。”
仁德问:“是不想出来还是出不来?”
薄恩停脚,转过身来,头微抬,望着仁德,语气低沉,“是出不来,娘娘把门关上后,大王他们就都关在里面,奴也不敢打开大门,大王也许已经死了。”
“你还活得好好的,他们会死吗?”仁德再问。
“奴活着完全是靠娘娘赐恩。”薄恩转身继续走,不怒不喜,“娘娘,城外的敌军走了吗?”
仁德:“走了,南燕也没了,现在是大虞。”
“大虞?”薄恩再次停下来,似乎在思考,“奴不记得有这个国。”
“以前不叫大虞,叫虞。”仁德提醒,“仇由消失近百年,百年间许多国家都没了,虞强盛,吞并许多国家,南燕也被她吃了。”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薄恩感叹一下,又继续走,“娘娘太久没回来了,肯定不记得怎么走了,奴给你带路。”
没走几步,薄恩又说,“娘娘,这里黑,娘娘刚来,眼睛肯定无法适应,娘娘把灯提高些,不要踩空崴脚。”
仁德手里的琉璃灯刚好照出一个直经两米的圆,脚下的路铺得整齐,和宫廷里的青石板一样,路上没点蜡烛,看不见前方的景象,只有跟着薄恩走,越往前,前方的景象越清晰。
前方是一堵墙,墙上涂着十来米宽的金漆,一扇门隐藏在金漆之间,门上砌着门环,薄恩停在门前,望着门,“从娘娘离开后,奴就守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好在娘娘回来了,见到娘娘,大王肯定很高兴。”
薄恩伸出手放在门上推门,手上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凸起的关节清晰可见,绿色的血管隐藏在惨白的皮肤之下,李拓云好奇,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门推开一道缝,金色光芒从里面泄露出来,有些刺眼,李拓云下意识抬手遮眼。
缝隙变大,门内的情况逐步看清,正对着门的是一个王座,王座上端坐着一人,他和薄恩一样,皮肤惨白,身穿龙袍,座下的椅子金灿灿,他闭着眼,年龄不大,看上去近三十。
门越开越大,殿内两边跪坐着数位朝官,无一例外,全都端坐身姿,背对大门,面朝王座,听见开门声也不回头,李拓云被满殿金色迷了眼,她没看错,殿里的全是黄金。
这莫不是仇由的金库!
等等,莫急,薄恩还活着,殿内的这些人也许还活着,若是他们死了,拿走钱财没人会计较,但他们活着,这就成了明抢。
李拓云从左边扫到右边,大殿比州督府的大殿小上大半,屋顶离地面也不高,约莫三米,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柱子、纹饰一点也没少,殿内点着数盏长明灯,跪着的人不多,加上王座上的人,总共二十七人,不见任何仆从。
门完全打开,薄恩先走进去,仁德也走进去,李拓云自然跟在后面,身后的门自动关上,李拓云警惕,转身推门,门推不开。一试再试,门还是推不开。
她才意识到这里的人不是不想出去,而是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不能从里面打开。
仁德把她拽走,递去眼神让她安心。
仁德既然有备而来,就有十足的把握出去,李拓云选择相信她,跟着她走。
大殿太小,走出五十来步就走完,李拓云边走边留意左右两边跪着的朝臣,各个皮贴着骨,皮肤灰白闭着眼,手里握着长板,似乎在认真听王座上的大王讲话。可这大王跟他们一样,闭着眼,脸色白得不正常,指甲长得可以戳死人,李拓云怀疑他们都死了。
薄恩停脚,仁德、李拓云跟着停脚。
薄恩朝着王座下跪:“大王,辛己娘娘和璧羽公主回来了。”
原来仇由公主的原名叫璧羽,李拓云望着殿上的人,大王没有动静,不会真的死了吧。
等待片刻,没等来大王的回应,李拓云垂头看向木镯上的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她的记忆就要清零,她看向仁德,用眼神问,“走吗?”
仁德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座:“大王,我回来了。”
嘎吱一声,李拓云收回目光,看向王座,大王的脖子动了。
他的脖子动的很慢,每动一下就嘎吱一声,像街边被操控的木偶。他睁开的双眼在仁德、李拓云身上打量,右手前移,伴随着数不清的嘎吱声,他似乎也讨厌嘎吱声,右手刚离开膝盖一掌的距离,他又放下。
他的嘴唇慢慢张开,发出不连贯呜咽的声音,“辛己、璧羽。”
仁德与大王对视:“大王,我记得我离开时殿内还有三十位仆从,朝臣也不止这么一点,其他人呢?”
“外面的……敌军…走了吗?”大王避而不答,反问。
“南燕没了,现在外面归大虞管。”仁德继续说,“大王和朝臣在这里呆了百年,没听说过大虞,‘虞’本是中原的小国,丝毫不起眼,在敌军兵临仇由时,虞已吞并周围领国,名声大震,现在虞变成了大虞,前不久,刚吃了南燕,以及周边的武疆、祝其,大王也没听说过武疆、祝其,都是在这百年里兴起的小国,它们的过去不重要,它们都没了,现在地面上的人都是大虞人。”
百年,李拓云记得笔记上写着仇由才消失八十年左右,如果是百年,世人的记忆就有误。
仁德再问:“大王要跟辛己一起出去吗?”
大王反问:“大虞强吗?”
李拓云心底冷笑,这大王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仁德耐心回答:“南燕用了三年灭了仇由,大虞用三个月连灭三国。”
大王不说话,身体发抖。
“南燕敌军兵临城下,大王带人躲了进来,如今已过去百年,南燕没了,又来了大虞,大王依旧不敢出去,既然如此,辛己就走了。”仁德转身往门口走。
李拓云跟过去,眼角余光看见周围的朝臣在移动,骨头移动引起的嘎吱声不断。
仁德拔开袖袋里的药瓶丢向墙角,嘎吱声更密集,颞骨张开的声音起伏,“辛……己……娘娘…带臣……离开……这儿…”
李拓云猜测,这里没吃没喝,这些人为了节省精力,全部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久,骨头变形,稍稍一动,就发出嘎吱声。
身侧的仁德抽出藏在袖袋里匕首,边走边抹上药,她抹的药和在外面的药长得一样,这里的人身体里也有蛊虫。李拓云摸出她之前给的药涂抹在刀刃上。
仁德横刀解决抓住她脚踝的朝臣,其他朝臣惊谔的看着她,王座上的大王站得太急,从王座上掉下来,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响亮,瘦得外凸的眼眶快要刷出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怒问,“辛己……为什么?”
“因为你懦弱。”仁德转身,抽出箭搭上弓,对准大王,“当日南燕打来,仇由战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割城退让,最后三年,你要在地里修地宫,继续你的帝王梦,南燕破城,城里的人全死了,你却还活着,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让壁羽找到蛊虫,让你们多活了百年。”
言毕,仁德拉弓,箭射中大王左膛,射完立即抓起李拓云往石门跑。
大王撑着地板爬起,全身的骨头跟着他的动作作响,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璧羽……她不是璧羽…这扇门……只能进……不能出……你们跑不了。”
地上的朝臣接连爬起,仁德告诉李拓云,“你额上的钱币是石门钥匙,他们跑不快,等到了门前,找到锁孔,把钱币塞进去。”
李拓云总算明白仁德为何带她来,一是让她伪装璧羽,二是钥匙在她身上。
幸亏大殿不长,跑几步就冲到石门,仁德松手,横弓拦住追来的朝臣。
李拓云回头瞥了眼,仁德出手果断,看上去比春刀、金舟还厉害,暂时不用担心她。李拓云在石壁上摸索寻找锁孔。
门上全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凹洞,分不出哪一个才是锁孔。嘎吱声靠近,李拓云回头抽刀,反手把身后的朝臣钉在墙上,继续寻找锁孔。
朝臣不死,抽出匕首劈向李拓云,李拓云习惯性抬起左手抵挡,被匕首划开手掌,血滴在地上,李拓云抬脚踹过去,右侧跑来一个朝臣扑倒李拓云,连带着她往右侧滚去,掉进木板遮盖的洞窟里。
腐朽的木板插进李拓云的手臂,一起掉下来的朝臣看着周围的景象大喊大叫,李拓云扭头,满窟的白骨,消失的仆从是被朝臣吃了。
李拓云捡起手边的骨头挥过去,朝臣倒进骨堆里。
李拓云看着剜上的木镯,马上要到子时了,等时辰一到,她什么也不记得,若是把上面的朝臣当作朋友,事情毫无转机,她也绝无出去的可能。
倒在地上的朝臣爬来,李拓云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撕下衣袍蘸上手心的血快速书写,记下进地宫以后的事,脚下的朝臣十指抓在她的小腿上,长指甲穿过皮肤刺进肉里,李拓云不理他,继续写。
咔咔咔,木镯上的流珠往子时滚动,李拓云写完最后一个字,把血书塞进袖子里,撩起袖子,在手臂写下最后一句话,“杀了他们,活着离开。”
最后一笔写完,流珠滚到子时,李拓云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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