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不见

　　外面艳阳高照，燥热的空气卷缩在风里吹拂而过。许夏静默地站在姜凡家门口，微微仰起头目光注视着姜凡房间的方向。

　　叮铃~

　　有信息弹进手机，他收回目光。

　　是姜凡发来的。

　　姜凡凡：[阿夏，不用担心。]

　　姜凡凡：[我妈妈已经答应啦]/[开心][骄傲]

　　许夏看着后面紧跟着的表情包，脑海里浮现出姜凡仰着头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得意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挂上笑容。

　　X：[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姜凡房间的窗户上，似有所感，他看见窗帘被一点点拉开，有人出现在窗前。

　　姜凡本是觉得房间太暗，想着拉开窗帘透透光，不曾想拉开窗帘的瞬间，看见楼下站着的身影，神色一愣。他没想到许夏会傻傻地站在烈阳底下。

　　他抬起手冲楼下的人挥舞着。

　　他知道，许夏在看着他，奈何距离太远，他望不进他的眼底。

　　迫不及待地想转身，想跑下楼去见他。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X：[不用下来。]

　　姜凡举起手机晃晃，示意他收到了。

　　两人好似在比谁更傻似的，一个站在楼下，一个站在窗前，目光遥遥相望，一动也不动。

　　许夏站在楼下，目光深切地望着楼上的身影，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忽略掉其他信息，挂断不停拨打进来的来电，戳进姜凡的聊天面。

　　X：[我走了。]

　　姜凡凡：[好，注意安全。]

　　一直到许夏的身影消失，姜凡才收回目光，转身倒在床上。

　　他点开备忘录，在写着计划那一栏里敲下叶棋梅女士的名字，紧接着在后面打上一个完成的符号。

　　心满意足地捧着手机，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许夏走出小区，站在街道上接通来电。

　　在对方开口前，他先开了口。

　　许夏：“妈，我们谈谈吧。”

　　电话那头的人积压的怒火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喷涌而出。

　　黎枝说话的声音咬得很重：“许夏，你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许夏说：“妈，我们当面谈吧。”

　　“行。”黎枝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

　　从几天黎枝就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都一一无视。

　　他知道，有些事黎枝知道了。

　　他了解黎枝的性格，知道她不能接受，甚至可能会偏激，独断专行。

　　本想着等暑假结束，再和她好好谈谈。至少在陪着姜凡的这段时间他不想他担忧。

　　总要面对的。

　　他告诉自己，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也要鼓起勇气向前走。

　　一路上，他思绪万千。

　　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心底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纷乱如麻的脑袋瞬间清静下来。

　　推开门，黎枝俨然坐在沙发上。听见声响，她转头看过去。

　　见着许夏，她连日来积压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唰”的一下站起身，死死盯着许夏的目光中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桌面上摊着一堆横七竖八的照片，许夏走过去瞥了一眼。

　　里面有他和姜凡在学校时的各种照片，还有那次他们去淮阳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们接吻时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拍得很刁钻，各方面的都有，甚至每一张都尽显暧昧不清。

　　他的心底升起毛骨悚然的不适感，那种被监视，被掌控，被窥探的感觉让他再一次觉得……他不是许夏。

　　他是谁？

　　黎枝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捞起桌上的照片一把甩在许夏脸上：“你看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我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去喜欢男的吗？是让你干出这种腌臜的事，让别人来戳你脊梁骨的吗？”

　　“这种成绩不好，品行低劣的人我让你少往来，他迟早会带坏你。可你偏不听，想方设法地忤逆我。”

　　气上心头，黎枝忍不住扬起手，重重落下：“许夏，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不成一个不再正常的人。”

　　许夏一声不吭地受下这一巴掌，本就还有些泛红的脸因为这一巴掌变得更红，隐隐有些发肿。

　　“妈！”许夏开口打断黎枝，他说：“你说我可以，但是姜凡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问题归咎在别人身上，不要把别人说得那么不堪。”

　　“姜凡他很好，比我好，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好。他勇敢善良赤诚，温暖着身边的所有人。”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

　　“我怎么冷静！”黎枝声音尖锐地开口：“你做出这种丑事，让我怎么冷静。你知道这种事传出别人会怎么说你，又会怎么说我。”

　　“他们会说你不正常，你脑子有病。”

　　“会说我儿子喜欢男的，是同性恋。说我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养成了同性恋！”

　　“那是偏见。”许夏尽量和缓地开口：“我不喜欢男的，我也不是同性恋，我只喜欢姜凡。”

　　“妈，同性恋不是病，喜欢男的也不是不正常。”许夏拉着黎枝在沙发上坐下：“只是有那么少部分人，他们喜欢的人恰好和自己同性别。”

　　“这些人看重的是两个人彼此之间灵魂的共振。”

　　黎枝拍开许夏放在她肩膀的手：“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同性恋就是不被接纳，你喜欢男的就是有病，就是不正常。”

　　“你想看着我被别人戳脊梁骨，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被所有人笑话吗？”

　　“妈！”许夏不赞同黎枝的话：“你为什么总要在意别人怎么说。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从小到大你总是拿我去跟别人比。我知道你很优秀要强，一直以来都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你，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想快乐安稳的生活。”

　　“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意愿，我追的，跟他没关系。”

　　“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病得不轻！”黎枝说：“我已经帮你联系业界著名的心理医生，你给我好好待在家。”

　　显然她听不进许夏的话。

　　“妈，我没病！我不会去看心理医生的。”许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跟他分开。”

　　“你是我儿子，我不同意，你就不能跟他在一起。”黎枝威胁道：“你想让他退学吗？”

　　“你！”许夏转过身怒视着黎枝。

　　黎枝冷笑一声：“你今天敢走出这道门，我就会让他退学！”

　　“劝退一名成绩不好，劣迹斑斑的学生，保住成绩优异的学生。我想学校的董事不会那么傻。”

　　“你就非得逼我吗？”许夏眼底闪着泪光，声音哽咽又无力。

　　“是你想逼死我。”黎枝说：“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喜欢男的，不是让你成为同性恋。”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我……”许夏还想再说什么，黎枝直接打断他。

　　“回房间好好给我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去看病了，什么时候出来。”

　　许夏知道说再多，黎枝也不会同意，他死死咬着嘴唇，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愤怒，无力感充斥着整个胸腔，又无可奈何。

　　黎枝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心底不断冷笑。

　　没有能力，却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能解决一切。

　　她只觉得可笑。

　　……

　　许夏上了楼，他躺在床上，摸出手机。

　　X：[我这几天有事，会很忙。]

　　姜凡凡：[什么事？要我来帮你吗？]

　　X：[没事。]

　　X：[就是……]

　　犹豫再三，许夏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和姜凡说。

　　姜凡凡：[什么事，你说。]/[开心]

　　X：[没事。]

　　才得到叶棋梅同意，姜凡正高兴着。许夏不想说一些让他不开心，担忧的话。

　　姜凡凡：[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X：[不知道。]

　　姜凡凡：[那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姜凡凡：[现在。]

　　X：[好。]

　　许夏先姜凡一步拨过去电话。

　　电话接通，姜凡带着雀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阿夏，你是不是回家了？”

　　“嗯。回家了。”

　　姜凡一副原来如此的口吻：“我就知道，你只有回家了才会忙。”

　　“是处理今天早上那个项目的事吗？”

　　许夏：“是。”

　　“行，你忙完记得给我发信息。”姜凡声音里明显带着喜悦：“不忙的时候也可以给我发信息。”

　　“嗯。”

　　“等我姐回来，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也祝福我俩。她知道了，韩哥肯定也会知道，双倍的祝福。”姜凡说着犹豫了一下：“就是不知道我老爸会不会同意。”

　　“不管他，我相信他哪天知道也会同意的。我爸妈看着严格，其实很好说话，也很开明……”

　　许夏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姜凡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阿夏，你在听吗？”姜累了的姜凡才发现许夏一直没吭声，他疑惑发问：“睡着了？”

　　“没。”许夏说：“姜凡。”

　　“我在。”

　　“我想你了。”许夏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很轻。透过手机传声筒传至姜凡耳中，就像有一片很轻柔的羽毛，在轻轻挠他的耳朵。

　　他不自然地偏偏头，把手机拿远一点，揉了揉耳朵，故作轻松地开玩笑：“才半天不见就想我啦。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半天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嗯。”许夏轻笑出声：“想一直看着你，守着你，陪着你。”

　　“行啊，你快点忙完。”姜凡说：“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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