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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外面明明是阳光明媚,可屋子里却是黑漆漆,透不进一丝光。
“这地方怎么看着阴森森的,有些恐怖。”钟离谣小声的说道。
何逸天没有回话,风铃声,百合香,一切都似曾相识。
“二位前来,所问何事?”
熟悉的声音传来,何逸天轻唤一声:“霍大师?”
“你认识啊?”钟离谣扭头问道。
“见过!”声音从前方传来,“两面之缘。”
“你不是在锦城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何逸天有些不悦的问道。
“相遇即是缘,既然是缘,又何来为何。我本就四处游荡,出现在何处都不足为奇。”
钟离谣没有那么强的防备心,又觉得这霍大师说的也算合理,占卜算卦之人走到哪里算到哪里,混口饭吃,再正常不过。
“霍大师?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钟离谣上前坐到了桌前,问道。
“请便。”霍大师又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的何逸天,道:“这位少侠不上前来吗?”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何逸天也查阅了一些资料,多少也有了些防备,心知从进门开始他与钟离谣便已经开始被催眠了。
何逸天一时搞不清这位自称霍大师的人究竟是谁,又想做什么,但他确定,这绝不是巧合,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更多的是刻意为之。
何逸天别无他法,只得也坐了下来。既然没有头绪,那便以身入局,何逸天心道,至于钟离谣,根据上次的情况来看,这位霍大师应该是不会伤人。
“小姑娘,想问些什么?”
“我们这次出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眼看着当时所限的时间就快到了,就差这临门一脚,就想问问,能顺利吗?”
何逸天看着眼前这位“霍大师”的拇指装模作样的在手指上点拨着,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春风冬雪散人间,夏鸣蝉,秋扫叶,愿执一人手。”
“什么意思啊?”
“到时你自会知晓。”
“故弄玄虚!”何逸天不屑道。
霍大师看向一旁的何逸天,温和道:“少侠,该你问了。”
“我问?”何逸天讥笑一声,道:“那就将你的故事继续讲完吧。”
“哈哈哈!”霍大师大笑道:“那不是我的故事,是你的故事!”
“什么故事?”钟离谣一头雾水的问道。
还未等到回答,一阵清脆的声音从耳边划过,钟离谣与何逸天便陷入了沉睡。
当何逸天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再次身处在了那个熟悉夜晚。前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后院寂静无人,危机四起,风中摇曳的红灯笼尽显悲哀。
柳佳元:“准备好了吗?”
工头:“放心吧,王溪远和何承翰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柳佳元:“不要有多余的举动,坏了这次的计划,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懂。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没了何承翰,你能保证王溪远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哼!王溪远不过是个跟班,没了何承翰这个主心骨,他又能做成什么事!”
“最好是!若是最后我拿不到我应得的部分,我可是会翻脸不认人!”
“做好你的事!”说罢,柳佳元便朝前院走去。
何逸天从柳佳元身边走过,只听舅舅厌恶道:“应得的部分?贪得无厌!”
工头叼着从草地里随便捡的一根野草,轻蔑的看着离开的背影,悻悻道:“老子做事,轮得到你教!”
何逸天看着工头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突然觉得舅舅竟如此陌生,陌生到可怕,陌生到令人生厌。
工头肆无忌惮的在后院游逛着,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工头目标明确的朝新房走去,而整个后院像是提前得到了指示,一路走来,没有一个婢女和小厮。
“柳跛子,一个出生乡野的穷小子还教老子做事,你爷爷我混码头的时候你还是个瘸子呢!”
“不让我动这个温大小姐我偏动,紫来堂和人,老子都要!”
“一个靠自己妹妹爬到今天的跛子在这儿跟我装清高!”
“沾了自己妹夫的光如今却忘恩负义!”
“呸!臭跛子!”
“恶心!”
真是好笑,何逸天不禁心道,自己的舅舅在如此恶心之人心中竟亦是一个恶心之人。
何逸天随着工头来到了新房外,看着工头那张蠢蠢欲动的脸,虽然自己早已知道温姨会安然无恙,可依旧按耐不住想要拔剑一剑劈下去的冲动,恨不得何承翰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
只这么一想,何逸天眼前的场景便来到了前院。热热闹闹的氛围与后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张圆桌上,王溪远在笑,何承翰在笑,柳佳元在喝酒,柳佳卿悲伤的倒着酒。
“你不该喝酒的。”一旁的柳佳元面无表情的凑近道。
“就这样吧,”柳佳卿一饮而尽,摸着肚子道:“是好是坏,都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
柳佳卿在说最后半句的时候声音很低,飘进何逸天的耳里却很是刺耳。
喝到兴起时,所有人都红了脸,也迷了眼。只见柳佳元迷迷瞪瞪朝远处向何承翰指着什么,何承翰一脸愤怒的起身朝后院走去。
柳佳卿冷眼旁观这一切,不阻拦,不怂恿。
都来不及何逸天走神,梦境早已将他带到了后院,工头已经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正是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何承翰。
何逸天朝那扇开着的还贴着喜字的门望去,门口站着的是惊恐而绝望的温如凝,地上掉落的是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还有红艳艳的发簪。
何逸天再也顾不得是虚是实,剑被风一般的拔出来,朝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疯狂的砍着,一剑接着一剑,虽然每一剑都产生不了伤害,可何逸天依旧不停的砍着,直到用尽全身的力气,跪在慌乱的人群中。
王溪远将温如凝揽在怀中,何承翰愤怒的盯着血泊中的工头,柳佳元将“活该”两字深深的藏在眼底,柳佳卿闭着眼背过了身。
官府将何承翰拷走,关在了狱中,一日复一日。终于,柳佳元找到机会,贿赂了狱头,见到了何承翰。
“佳卿还好吗?”
“你要当爹了。”
“你说什么!”何承翰喜出望外,可很快又神色暗淡下来:“是我连累了她们。”
“我会照顾好她们二人的。”
“多谢!”
“我也会照顾好紫来堂的。”
“你说,,什么!”
“你一辈子的心血,我会倍加珍惜的。等日后佳卿的孩子出生了,若是男孩,我答应你,我会将紫来堂再次归还于何家。”
“时间到了,赶快走了!”狱卒的催促声传来。
柳佳元最后看了一眼何承翰,道:“江湖水深,不过都是个凭本事,对吧?”
话落,柳佳元不等何承翰的回答,便离开了大牢。
牢门再次锁上的那一刻,何承翰眼里终于流露出了凶戾。
何逸天眼前一黑,眼前的人变成了霍大师,何逸天早已呆滞,机械般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
“我是说,从我爹出事到最后离开江南,中间这么久的时间,舅舅依旧没有从王叔叔的手里夺过紫来堂,成为紫来堂真正的掌管者?”
“那是因为你爹从一开始就防着意外的发生。所以江南那边大客户的重要资料一直都秘密掌握在你爹与王溪远的手中,除了他二人,无人知晓。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原本用来防外贼的东西竟有一天作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那后来,王叔叔带着我爹离开江南,我舅舅为何甘愿只经营海运堂,而不是扩张他的野心。”
“别看王溪远离开江南那么远,那边的生意却一直没有松懈过。他手里的那些个老主顾,关乎着海运堂命脉,而那些客户也只认王溪远。”
“我舅舅就那么心甘情愿的同意将紫来堂分为海运堂和陆运堂?”
“这还要多亏那位救你爹爹的恩人,是他让你舅舅明白:有些事,不宜外扬。做生意的,坏了名声,什么就都没有了。”
“竟是舅舅。”何逸天无力的说道。
“是啊,竟是他。”霍大师重复着,道:“在整个事件中你舅舅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哪两个?”
“一是与无赖合作,二是低谷了王溪远。”
“那你呢?又是谁?!”
“我?”霍大师笑道:“一个爱吃饼的人罢了。”
说罢,霍大师转身拂袖离去。何逸天刚想开口喊住,便感受到一阵百合香飘过,睁开眼,还是那间漆黑的小屋,旁边是熟睡的钟离谣,不见霍大师的身影。
“醒醒,醒醒!”何逸天摇晃着钟离谣,轻声唤着。
钟离谣慢慢从沉睡中醒来,重新观察着周围的场景,迷糊道:“我怎么睡着了。”
看到钟离谣无事,何逸天也放心了下来,随即道:“这种江湖骗子,以后少信。”
说罢,何逸天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霍大师从石柱后面走出来,仔细的打量着,默默道:“像,真像。”
与当年在那座破庙里见到的背影一模一样。
少年饥寒交迫的终于来到一间破庙之中,躲在角落之中,努力挡避一部分寒风。
“这里是你的地方吗?”
少年抬眼看去,是两男子,一名健壮,一名遍体鳞伤。
少年摇摇头。
“若不介意,可否占这破庙,共度一晚?”
少年点点头。
男子将伤者安顿好,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角落处一直不声不响的少年。
“你是不会说话吗?”男子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温柔,却并无恶意。
“会。”少年颤颤巍巍的回道。
男子看着不远处瘦弱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儿破布,里面包着半个??饼。
看看饼,再看看不远处少年紧盯这饼不再转动的眼睛,男子将布重新包了起来,扔到了少年的面前:“吃吧,晚上冷,不吃东西,熬不过去。”
少年太饿了,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捡起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哎哎,慢点,别没饿死结果被噎死了。”男子就是这样,心不坏,却容易叫人误会。
少年边吃饼,边观察着这两位男子。
健壮的男子在破庙周围捡了些干柴火,生了火堆,将躺在地上的男子往靠近火堆的地方挪了挪,又在庙外的破缸里舀了瓢水,在火上烤了烤,喂给了躺着的那位。忙完了所有,终于坐了下来,给自己取取暖。
男子没有扭头,冲着火堆,说道:“坐那么远,不冷啊!”说罢,男子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冷极了,那冲自己召唤的手就像木偶的牵线,让少年不加思考的往火堆凑近。
寂静寒冷的夜总是无聊的,除了躺在地上的人的粗重的呼吸,就只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声。
“哎,小孩儿,从哪来啊?”
“我不是小孩。”少年讪讪的说。
男子笑了笑,道:“行,大孩儿,从哪来啊?”
“不知道。”
“准备去哪儿啊?”
“不知道。”
“啥都不知道,就打算这么晃啊?”
“走哪算哪,总有容身之处。”
男子想了想,似乎很是认同,应道:“是啊,总有容身之处。”
这句话声音很小,但却很清晰。少年不知道这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自己说话。少年不作答,安静的等待男子的下一个问题。
可是男子不再是说话,只是安静的烤着火,不时的看一看旁边躺着的人。
“他,,怎么了?”
“被打的。”
“是因为偷饼吗?”
男子抬眼看了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道:“饼是买的,不是偷的。”说罢,又打趣道:“怎么,你经常偷吃的啊?”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也不是,,很经常。”
男子笑笑,道:“逗你的。”
和男子相处的这一会儿,少年发现男子并不是什么坏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男子倒也不回避,诚实道:“我们在码头干活,被工头打的。”
“为什么打他?”
“说白了,就是想打就打了。”
“嗯。”少年似乎对“想打就打”这几个字并不觉得意外,也就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真羡慕你们,有兄弟。”
“兄弟谈不上,就是在一个码头共事,看不下去,多管了一桩闲事。”
“值吗?”
“干都干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问到这里,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怎么感觉你跟我大哥一样。”
少年有些害羞道:“就,随便问问。”
“罢了,反正也无聊,碰着个能聊天的不容易。还能有啥打算,先找活呗,活下去最重要。”
“你仗义,定能成事。”少年说的很坚定。
男子笑笑,并不当真,道:“借你吉言。”
少年看懂了男子的表情,听懂了男子的语气,道:“真的。”
少年脸上的认真击退了男子脸上的嬉皮,一句简单的“真的”,像是散射的万丈光芒集于一点,冲破黑暗,灼烧严寒,无尽的长路也有了光亮。
“谢谢。”
少年没有作答,男子也不再说话。
三人安静的度过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少年起身,准备继续流浪。
“哎,就这么走了?”
“嗯。”
“给,接着。”
少年转身,接住了一个脏破旧的荷包,里面是一些铜板:“钱不多,有点钱傍身总是好些。”
少年拿着荷包不知所措,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这地方我们比你熟,路子也比你多。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就当是昨晚你对我认可的回报。”
“你叫什么名字?他日若有缘,说不定会再次相见。”
少年想了想,道:“霍恩。”
“何承翰!”男子回道:“今日我没有能力,不能给你许下豪言壮语留你在此,若他日有出头之日,你来找我,我必认你!”
“从未有人对我说出如此之话,我读书不多,不会弯弯绕绕,这话我可就记下当真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江湖再见。”
“再见。”
说罢,霍恩走出了破庙。再回头,便看见何承翰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添柴,那背影,永远印在了少年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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