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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南极星岛 9 - 第六苦 1
脚下原本坚实无比的金属地面,毫无征兆地软化、分解,化作一片旋转的、闪烁着无数“0”和“1”的数据流漩涡。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下方传来,精准地笼罩了蔺夕阳和吾承珏!
“夕阳!”陈昭雪瞳孔骤缩,惊呼出声,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扑上前,伸手去抓。然而,她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蔺夕阳急速下坠的衣角,那片衣角在她触及的瞬间,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分解成无数闪烁的、毫无温度的数字代码。
【检测到高强度“怨憎”残留情绪。】
【启动第六试炼:The Assembly of Enemies——怨憎会苦。】
【参与者锁定:蔺夕阳 & 吾承珏。】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墓志铭,在骤然空旷的穹顶下回荡。那个吞噬了两人的数据陷阱瞬间弥合,地面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剩下陈昭雪僵在原地,徒劳地伸着手,眼睁睁看着旁边监测屏幕上,代表蔺夕阳和吾承珏生命体征的两条曲线,如同失控的野马,疯狂地飙升、剧颤!
失重感。
漫长而令人心悸的失重感。
蔺夕阳和吾承珏像是在一条由混乱信息和破碎光影构成的管道中高速滑落,周遭是呼啸而过的、意义不明的彩色数据流。当这令人眩晕的下坠终于停止时,两人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既坚硬又透着虚拟感的“地面”上。
眼前展开的景象,超乎了所有常理的认知。
一座庞大到望不见尽头的数据迷宫,巍然悬浮于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星辰的黑色虚空之中。迷宫的墙壁并非砖石,而是由不断流动的幽蓝代码和半透明的玻璃状物质交织而成,光怪陆离。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墙体内部,仿佛封存着无数活动的影像碎片——【时间锚点继承人】、【资本家继承人】、【嫌疑人】、【潜在威胁】……这些冰冷的标签,如同恶毒的诅咒,在墙体上疯狂地滚动、闪烁,试图定义他们的一生。
迷宫苍穹之上,一个巨大的、形如命运轮盘的“标签轮盘”正在以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频率高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紧接着,那个毫无感情的、非人的系统广播声,如同直接钉入脑海般响起:
【身份加载中……】
【蔺夕阳:加载模板——“背叛者·时间锚点毁灭者”。】
【吾承珏:加载模板——“共犯·父亲死亡牵连者”。】
“荒谬……”蔺夕阳撑起身体,刚吐出两个字,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钻入他的太阳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强行撬开了他的记忆库,塞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事实”。
他“看”到了——在一个布满精密仪表和闪烁红光的操作台前,“自己”的面容冷酷得如同冰雕,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代表着“牺牲”的按钮。屏幕上,代表吾承珏的光点被投入一条即将崩塌的时间支线,而在支线湮灭的刺目白光中,他清晰地“看到”吾承珏父亲的身影,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在数据风暴中彻底消散,那是被称为“净化”的、彻底的抹除……
“唔……”几乎在同一时刻,旁边的吾承珏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死死抵住额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脑海里,正上演着另一出“事实”:是“蔺夕阳”站在一张光洁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在一份官方文件上签下了名字。那是将他送入那座他曾耗费无数心力才得以挣脱的、如同金属炼狱的疗养中心的同意书。“自己”就站在不远处,清晰地“看到”蔺夕阳落笔时那理所当然的冷漠,仿佛他签署的不是一份文件,而是随手丢弃了一件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
【规则一:你们的“当前身份”以系统记录为准。任何偏离身份逻辑的行为,将触发惩罚。】
【规则二:违反身份逻辑,将遭受“数据惩罚”——身体部分代码化,直至彻底消失。】
【规则三:找到并触碰“真实身份终端”,方可脱离此迷宫。】
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宣判着规则,不带任何转圜的余地。
“无稽之谈!”蔺夕阳低喝一声,本能地掏出口袋里的怀表。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与时间共鸣的媒介。他试图调动怀表的力量,干扰这片诡异空间的规则。怀表在他的掌心微微震动,表盘上的雪花标志亮起一丝微光,然而,周围的数据流只是泛起了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旋即恢复了稳定,规则纹丝未动。
吾承珏已经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轻轻拍打着衣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带着他惯有的、试图维持从容的姿态。他抬起眼,那双浅金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冰冷的嘲讽,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用一纸冰冷的档案来定义活生生的人?这倒真是‘秩序之眼’一贯的风格,简单,粗暴,且……令人作呕。”
他试探性地,向与蔺夕阳相反的方向迈出了一步,试图探查这片迷宫的边界与规律。然而,他的脚步刚刚落下,两人之间那片区域的地面瞬间变得透明、虚化,如同脆弱的冰层般发出“咔嚓”的碎裂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塌陷,坠入下方的无尽黑暗。同时,整个迷宫结构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濒临解体的呻吟。
【警告:协同行动是基础规则。距离超出安全阈值,将引发空间崩溃。】
“看来,”吾承珏收回脚,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愈发浓郁的讥诮,“我们被强行绑在同一条船上了,蔺大队长。或者说……‘背叛者’先生?”
蔺夕阳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吾承珏身边,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少说风凉话。尽快找到那个该死的终端,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们被迫并肩,像是被无形锁链拴在一起的囚徒,踏入了迷宫的第一层——标签走廊。
这里的景象更加具体,也更加残忍。走廊两侧,不再是模糊的代码,而是如同全息投影般,清晰地、循环地播放着那些被精心篡改和扭曲的“罪证”。
蔺夕阳看到“自己”站在疗养中心那熟悉的、冰冷的控制台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最终锁定按钮,屏幕上,代表着吾承珏生命通道的绿灯一盏盏熄灭,最终归于死寂的黑暗。
吾承珏看到“自己”在一个隐秘的、充满未来感的房间里,与一个代表着“秩序之眼”的、没有具体面容的光影进行交易,亲手交出了一部分闪烁着金光的密钥数据流,而对方给出的条件,赫然是——撤销对他本人的全域通缉令。
每一段令人窒息的影像播放完毕,那冰冷的广播就会如期而至,提出诛心的问题:
【请确认:若可用对方生命换取父亲存活,你是否选择执行?】
【不按身份逻辑回答 →身份惩罚 +1】
蔺夕阳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才从喉咙深处逼出那两个沉重的字:“……不执行!”
“执行”二字落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背传来一阵奇异的、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擦拭掉的虚无感。他低头,骇然看到自己右手背的皮肤、血肉正变得透明,其下是流动的、绿色的“0”和“1”,像是数字世界在他身体上留下的一个狰狞伤口。
几乎不分先后,吾承珏面对同样的问题,脸上浮现出一种与他本性截然相反的、刻意营造的冷酷与轻浮,他甚至轻笑了一声,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执行啊。为什么不呢?像我这种骨子里刻着自私的人,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父亲的安危,不是天经地义吗?”
下一刻,他的左眼视野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猛地被一片跳跃的、彩色的数字噪点覆盖,视网膜传来被侵蚀的刺痛感,视野瞬间模糊了大半。
“你就非要这样作践自己?!”蔺夕阳猛地抓住吾承珏的手臂,看着他代码化的手背和自己眼前那片模糊的视野,一股混杂着愤怒、焦躁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的情绪冲上头顶,“在你眼里,你自己就只值这点斤两?!”
吾承珏用力甩开他的手,仅剩的右眼目光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蔺夕阳:“不然呢,夕阳?系统不过是把我们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那点自我怀疑和自我厌恶,挖出来,放大,然后血淋淋地投给对方看而已!你敢扪心自问,你从没在某个疲惫至极的瞬间,闪过‘如果没有他这个麻烦,前路会不会更顺畅’的念头?!”
蔺夕阳被他问得呼吸一窒,一时竟无法反驳。吾承珏的话像一把精准而残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一直试图忽略和掩盖的、属于人性的幽暗角落。在那个角落里,确实潜藏着因压力和责任而生的、对“拖累”的本能排斥。
他们在这被监控、被逼迫、自我怀疑与互相指责的诡异氛围中艰难前行。每一次违背心意的回答,每一次情绪失控的争吵,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数据惩罚”的痕迹——蔺夕阳的代码化从手背蔓延到了小臂,像戴上了一只无形的、正在吞噬他的手套;吾承珏不仅左眼近乎失明,右耳也开始出现断续的耳鸣和诡异的幻听,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着他的“罪状”。
这第一层,摧毁的并非□□,而是对自我价值的认知根基。
当他们终于拖着残破的身心,踉跄着走出令人窒息的标签走廊,进入第二层——镜像囚笼时,精神上的压迫感达到了新的高峰。
这是一个环形的、由无数面巨大而光滑的镜子组成的厅堂。镜子里映照出的,并非他们此刻狼狈不堪的真实模样,而是经过极端扭曲和丑化的、对方眼中“最糟糕的自己”。
镜像蔺夕阳,眼神偏执到了疯狂的地步,怀中紧紧抱着一块破碎的时间锚点碎片,仿佛那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他对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个正被无数数据触手拖向深渊的、绝望伸出手的镜像吾承珏,完全视若无睹,口中只反复地、机械地念叨着:“父亲……时间线……任务……必须完成……”
镜像吾承珏,则嘴角噙着一抹精明而虚伪的冷笑,优雅地将一枚象征着“曙光协议”核心密钥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晶体,递给一个模糊的、代表着“秩序之眼”意志的黑影,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他太感情用事了,不够理性。需要有人替他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这些镜像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它们转动着空洞的眼珠,对着真实的他们发出诛心的攻击:“看看你,”镜像蔺夕阳对着真实的蔺夕阳嘶吼,声音扭曲,“你心里早就认定他是个拖累!一个需要你不断收拾烂摊子的包袱!你只是不敢承认你这份藏在‘责任’下的冷酷和自私!”
“彼此彼此,”镜像吾承珏对着真实的吾承珏低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骨子里就是个习惯性背叛的懦夫!用玩世不恭当遮羞布,假装自己还有选择,其实你早就跪下了!”
【指出对方身上你最无法忍受的一点。否则,镜像实体化惩罚将加倍。】
系统的指令如同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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